瘋子抿了口酒:“因爲父親身在外地生死交關,在高考即將到來之際,我還整天關注着電視,電視上每天都在播放各地的疫情,很多人們都活在焦慮和痛苦之中。原本打算學建築的我毅然改了專業,我決定學微生物學。我想搞清楚這些害人的細菌、病毒的底細,我要研究透它們,然後再消滅他們!”
“這世間男女經常由愛生恨,由恨生愛卻是極少。我對微生物卻是由恨生愛,因爲痛恨它們纔去研究它們,當我在顯微鏡下看到它們的真面目時,原來它們是那麼的美,那是種邪惡的美,我深深的迷戀上了它們。冠狀病毒就像一個齒輪,大腸桿菌像是一條毛毛蟲,炭疽桿菌像是一顆顆藍色的含苞待放的花蕾,霍亂弧菌像是毛線衣上的毛線,艾滋病毒像是一顆美麗的水晶球,水晶球上面長滿了一朵一朵的小蘑菇……最可愛的是,它們都是活的,它們在動,它們在分裂,在繁殖,時而聚合,時而分散,就像人類在上班下班聚會………”瘋子陶醉的表情就好象在品嚐美味佳餚,手勢就好象在觸摸一匹華麗柔順的綢緞。
“別他媽這麼抒情了,你這是病態的想法!這些病毒全是魔鬼,害死了無數人的魔鬼!它們跟可愛這個詞八杆子打不着!人類跟病菌的鬥爭幾千年來就沒停止過,它們小到肉眼不可見,人類一直處於弱勢,想起它們我都直哆嗦!”我實在是忍不住了,將酒杯重重的磕在茶几上,阻止了他繼續往下講。
“別情緒化,要專業,我看病菌很親切,因爲它們是我的衣食父母,沒有它們,我們活什麼啊?就像你看旁人眼裡可怕的精神病也不覺得可怕,因爲他們是你的衣食父母!”瘋子嘴上可從來不饒人。
“再說了,更多的細菌是對人體有益的,雙歧桿菌、乳酸菌、大腸桿菌。還有,你知道細菌救了多少人的命嗎?英國細菌學家弗萊明發明的青黴素救了多少人不需我贅言了吧?沒有青黴素之前,隨便一個小傷口都可以致命!青黴素和胰島素一樣,都是由有益細菌研製而來!”
“好吧,你接着說!我說不過你!”我擺了擺手,說到他的專業話題,我自然是甘拜下風。
“因爲我無比的喜愛這項學科,所以我全身心的投入到這項學科之中,我沒有時間談戀愛沒有時間上網,幾乎不交際,和同學們格格不入。我可以幾夜不睡目不轉晴的盯着毛豆腐,主要就是想看黴菌發酵的過程,它們像種子發芽一樣,慢慢的長出菌絲,太可愛了!由於我對人事世故的淡薄,對學習的瘋狂投入,同學們給我起了一個綽號叫瘋子。我無所謂這個綽號,就像我無所謂被關在精神病院裡,因爲我覺得這世界最有趣的東西就是微生物了。”
我滿懷敬意的看着瘋子,一個幾晚上不睡盯着一塊無聊毛豆腐的人,確實是個瘋子,但也有可能是個天才。
我認爲他是後者。
我欣賞他這樣執著的人,因爲我想我也是執著的人,我可以爲了一個真相一個清白忍受寂寞吃盡苦頭。
儘管我現在處處被動,愈戰愈敗,但我想我只會越挫越勇,如彈簧,拉的越長,反彈回來的力量越驚人。
瘋子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我儘量不打斷,除非是聽到我不懂的地方。
他的敘述到目前爲止,沒有什麼破綻,瘋子敘述的事情和他的人的確可以聯繫在一起,他給我的感覺就是一個不通世事的書呆子形象。
“細菌按生存狀態可以分爲自養型、導養型、需癢型、厭癢型,按形狀又分爲球菌、桿菌、螺形菌……”瘋子的眼睛彷彿又成了心形,他說起細菌就跟說起漂亮姑娘似的眉開眼笑。
我皺着眉頭舉雙手投降想逃離他的細菌世界:“拜託,我不關心這些,請儘量說你的事情,這些與你事情無關的專業術語儘量少提,好不好?”
瘋子挑了挑眉頭:“肯定有關,接下來你就知道了。從醫生看細菌的角度而言,又可分爲有益菌、致病菌、條件致病菌。”
“條件致病菌這個東西一般人不懂,我跟你解釋一下,它的意思是隻有在特定條件下才會發作,致人類生病。如果達不到特定條件,它就靜靜的寄生在人體內,是正常菌羣,與人類相安無事。”
像是料到我要問什麼似的,瘋子就搶着說:“你肯定要問我是什麼特定條件對吧?我告訴你,這些所謂特定條件是指當人體抵抗力下降,或菌羣失調時,纔會病變。菌羣失調就好比是森林裡的生物鏈壞了,比如中國的一些外來物種巴西龜、福壽螺之類,這些東西沒有天敵,吃小魚小蝦,破壞生物鏈極其嚴重。正常情況下,人體正常細菌壓制着條件致病菌或致病菌,使它無法發作致病,互相約束,互相依存,如同森林生物鏈。當某天,壓制條件致病菌的某種好細菌突然死傷大半,條件致病菌便乘機繁殖發作。身體裡某類細菌在數量十萬時,沒事,沒有力量致病。但當它因某種條件下突然瘋狂繁殖,變成數量百萬,千萬,這時好細菌就壓制不住它了,它就能害人生病了。”
我問:“那什麼情況下好細菌會突然死傷大半?”
“這種情況很多啊,我對你說過,細菌死亡就好比是人類的天災,地震海嘯之類,細菌世界的災難自然就是藥物。人類吃的每一種抗生素都是廣譜高效的,所謂廣譜是指不單殺一種細菌,而是殺幾十種甚至上百種,抗生素不長眼睛,往往是好細菌壞細菌一起殺。所以抗生素不能長期服用,服用時間久了就會引起菌羣失衡,沒病都能吃出病來。”
我恍然大悟。生活中人們一點小毛病就愛亂吃消炎藥,所謂消炎藥就是指抗生素,根本就忘記了婦孺皆知的大俗話——是藥三分毒。
“感冒時人人愛吃藥,人們並不知道感冒其實是由病毒引起的,不是細菌。目前人類的抗生素只能殺死細菌,對任何病毒都無能爲力,所以感冒不需要吃藥,吃藥只是減輕痛苦症狀,根本治不好感冒。”
我承認我聽的津津有味,可現在不是科普的時候,我更關心的是瘋子跟胡主任之間有什麼瓜葛,所以我故意打了幾個哈欠,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提醒他別越扯越離題。
“前面我跟你解釋了什麼是條件致病菌,現在我想問你,你知道什麼是蠱嗎?”
我一怔,聽到此時瘋子在我眼裡頭上已經籠罩着學者光環了,他突然談起事關封建迷信的蠱術來,我就像聽到巫婆神漢跟你談科學,修女尼姑跟你談性生活那樣怪怪的,挺不倫不類的感覺。
所以我瞠目結舌半天才結結巴巴的道:“蠱這個東西有點邪乎,不屬於科學範疇吧?是小說家和電影導演們將它複雜化,神奇化,是不是真有這個東西我都不敢確定。”
“真有這個東西。只是懂這些的人們,他們只會機械的重複操作先人留下來的制蠱辦法,並不懂其中的科學道理。當然,也沒有電視和小說裡那麼神乎其技啦,因爲我親身研究過這些,甚至計劃以身試蠱!”
我忍不住低呼了一聲,眼前這個人是真的爲科學而獻身,竟然敢去嘗試這麼可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