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情來說,心理諮詢中的前兩次會面,心理醫生是以傾聽和收集信息爲主,對來訪者而言,是傾述和宣泄爲主。
所以其實正式的心理治療還並未開始。
一般最常規的心理治療辦法有認知療法,何爲認知療法?
認知指的是人對事物或某對象的認識和看法,包括信念、思維、想象。這涉及到當事人的知識、閱歷、智商等,所以有各花入各眼,一千人眼裡有一千個哈姆雷特等說法,也就是說同樣的事物,每個人看法並不相同。
例如,醫院這個場所,小孩子因爲害怕打針,會認爲醫院是非常可怕的地方;而成年人,明白有病就要去看,知道醫院是救命的地方,雖然害怕花錢,但知道不可避免,並不排斥;而老年人,則比孩子更恐懼醫院,甚至覺得醫院和火葬場差不多。
同樣的一個事物,每個人的認知絕不相同。
所謂認知療法,就是糾正人一些錯誤的認知,比如說糾正一個孩子,讓他明白醫院不是可怕的地方,而是幫你解決痛苦的地方。
很多時候,病人的行爲有扭曲有病態是因爲認知出了問題,糾正他的認知,重建他的認知,行爲自然也就不再扭曲。
比如戀屍癖,戀臀癖,戀內衣癖等各種奇怪癖好,這些都是行爲有些扭曲和變態,所以需要糾正和重建認知。
但瘋子這種情況其實不適合最常規最廣泛的認知療法,因爲他的認知並沒有什麼錯,艾滋可怕是客觀存在的事實;你也別妄想能在專業上打倒他,那麼,就很難重建他的認知。
我認爲瘋子適合森田療法。
森田療法是日本一個叫森田正馬的醫學家提出的概念,近年來風靡一時。
森田正馬認爲,神經官能症是在疑病素質的基礎上形成的。疑病者常把身體與心理的正常變化,例如偶而的頭暈、失眠、注意力不集中誤認爲是病理性變化,造成精神緊張與焦慮。
而越是注意這些正常的生理變化,精神則越敏感,越焦慮;精神越焦慮,生理症狀就越加重,生理症狀加重,則精神又更加焦慮……
森田稱這種反覆形成的惡性循環爲精神交互作用。
某種程度上而言,恐艾症等同於疑病症。
針對這種精神交互作用,森田療法的精髓則在於八個字,順其自然,爲所當爲。
所謂順其自然,不是指讓你一直強迫自己痛苦下去。
而是指懂得自然規律,比如白天和黑夜的輪迴,天氣有晴有雨,這些都是無法更改的大自然規律,人人都要遵循接受這些規律才能過得快樂。
倘若人非要抱怨爲什麼有黑夜,爲什麼偏要下雨,那就違背了自然規律,顯然就不快樂了。
世界萬事萬物都有規律,人本身也存在着一些規律,比如情緒。情緒有時不是人所能完全控制的,它本身有一套從發生到消退的程序。
開心和痛苦過後總會歸於平淡,人不會一直開心,也不會一直痛苦。
假使你中了五百萬大獎,興奮期一般不會超過三天,三天之後你就要煩惱,爲怎麼支配這筆鉅款而煩惱,爲親戚朋友來找自己借錢而煩惱。
所以,情緒有規律可循,有一套內在的運行程序。
你接受情緒規律,它很快就會走完自己的程序。
例如考試或面試前,你會非常的緊張,這些是正常的情緒反應,正確的做法是順其自然,不要去過分糾結。
但有些人卻在這些方面想不通,拼命責怪自己不該緊張,勸自己不要緊張,或暗示自己千萬要睡好,不要生病之類。但在精神交互作用下,有可能反而真睡不好,有可能真的生病。
所以你要做的不是糾結自己的情緒,而是忽視情緒,做好複習功課,做好該做的準備,別胡思亂想。順其自然後,那些雜念、負面情緒就會不知不覺的消失了。
放到恐艾症身上來說,就是不要再去糾結艾滋是什麼樣,艾滋有多麼痛苦,我究竟有沒有得艾滋,回憶我的高危性行爲風險係數到底有多高……正確做法是把艾滋放在一旁,不去想它,順其自然,該吃就吃,該睡就睡。
時間久了,你會發現你已經不知不覺忘記這件事了。
森田療法,就是先認同情感規律,再順從這些規律,最後再慢慢忽視。不良情緒就會在生活中不知不覺走完程序,悄悄的消失了。
我希望我沒有看走眼,沒有高估杜臣,但願他是一個專業的有水平的心理醫師。而專業的心理醫師,面對頑固的恐艾症患者瘋子,必然會走森田療法這條路。
那麼,杜臣他就會一步一步走進我設下的局。
如果他不用森田療法,那我的計劃說不定就會宣告失敗。
我看到視頻裡杜臣站起來跟皮球握了握手,而伸向瘋子的手僵在半空,瘋子並沒有伸出手來的意思,杜臣只得無奈的縮回:“這次的心理治療就到這,時間太長會勞累,對你先生不好,咱們明天上午再見好嗎?”
皮球站起來跟杜臣客套的話別,我點擊刪除視頻。這個小針孔攝像機的內存有限,必須每天都要清空。
“二位表現的不錯!感激不盡!”我給他們二人真誠的鞠了一躬。
“老崔,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全盤計劃?像上次在朝陽那樣讓我心裡有數,大家共同參與,多快樂?”瘋子問。
“抱歉,我不能說,你就負責演好這個病人就行了。就拿剛纔杜臣說的話來形容吧,你年少無知時敢摸電線,是因爲你不知道電線有危險,現在再讓你摸你還願意摸嗎?我現在讓你扮病人,你能做到心無旁騖的去扮,而如果你知道了我爲什麼要讓你扮病人,你心裡的想法就多了,甚至都不能控制那些想法了,有時說不定就會演出格,甚至改劇本。很多事想也不想就去做,輕易的就成了,顧前顧後想的多了,反而做不好。對於專業心理醫生而言,一個細節有疏漏,可能就能察覺也有什麼不對。”
皮球道:“就你屁事多,幫朋友忙羅嗦什麼?”
我正色道:“反正我可以保證絕不會讓你們做涉及違法的事,就算有什麼意外情況,也絕對是我一個人擔了,不會牽扯到你們。”
“崔冕,你這麼說就見外了。”皮球嗔怪道。
瘋子也連忙上來拍我肩道:“就是犯罪我都幫你去犯了!我剛纔的話只是好奇心作怪,絕不是害怕什麼。”
這次他們二人難得的意見一致,我心頭一熱。
“對了,皮球,你說說看,你對杜臣印象怎麼樣,覺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我認爲閱人無數,胸懷雞器譜和胸器譜的皮球,識人方面自然強過瘋子,所以我不問瘋子。
皮球抓了一把木糖醇,咀嚼着:“目測長度15cm,直徑……”
我連忙打斷:“我不是問你這個。”
我印象中杜臣在治療中只站起來過一次,其他時間一直坐着,桌子完全擋住了下體,皮球難道就憑那站起來一次一眼瞟過去就能得出精確數據?
“對不起,習慣了。以前在學校,一有女生問我哪個男生怎麼樣,我就立馬報數據,最赤裸最直接,人家也滿意,我這都是下意識反應了。”
我苦着臉道:“是的是的,我知道,我現在是問你除這些數據外,對這個人的感覺。”
皮球咯吱咯吱嚼着口香糖,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迅速地轉:“容我來回憶總結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