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扇她巴掌

089 扇她巴掌

“住手!”皇后見狀,蹭地起身就指着顧惜若怒道,“諶王妃,你這是做什麼?皇上面前,你居然還敢如此膽大妄爲,未必太不把皇上當回事兒了吧?”

她刻意的拔高了聲音,尤其是在最後那句話上加重了語氣,像是生怕蒼帝聽不懂她話裡的意思似的。

顧惜若淡淡莞爾,毫不在意的放下了手,朝着蒼帝行了個有史以來最標準規範淑女的大禮,看得衆人神色複雜。

而後,她才緩緩笑道:“皇后娘娘,您的記性似乎不是很好。方纔在商議下這個賭局的時候,咱們似乎說好的,先是比完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再比武功的。那麼,您方纔阻止我,是想要出爾反爾嗎?”

皇后怔愣了下,片刻後,才緩緩反應過來,猶自不死心的狡辯,“諶王妃,這不公平!菁兒根本就不會武功,對上你,豈不是半點活路都沒有了?”

算你有自知之明。

顧惜若冷哼了下,雙手攏了攏袖子,站在玉階之下,不卑不亢的回看過去。

她的身姿恍如紅纓長槍,纖瘦而筆挺,自有一股威武不屈的力量,即便此刻長身玉立於階前,一動不動,也絲毫不容人小覷。

“皇后娘娘,您這話說得很是好笑,”她微微垂下眼簾,“方纔,你我商議下賭注的時候,您可是問都不問我一句,就讓我和柳小姐比試所謂的琴棋書畫的。如果我當真是大字不識,那麼你還會如現在這般激烈的說着不公平嗎?”

“當然不……”皇后下意識的就回答,而後猛地反應過來,才捂住嘴,惡狠狠的瞪着顧惜若,“諶王妃,事實證明,你那個如果根本不成立!”

看!

這就是所謂的——公平!

這一邊,拿着你的短處去和別人的長處比,另一邊,卻因爲你拿着你的長處去對上別人的短處而叫嚷不甘心,這世上的好事兒都被她攬到手裡了。

哪裡有這麼好的事兒?

顧惜若忽然覺得,跟這些人打交道實在是太累太累了,不但花花腸子多,還毫無立場不可理喻。

她瞬間覺得很厭煩起來。

濃密的睫毛在她白玉般細膩光潔的臉上投下一層薄薄的暗影,平添了幾縷不爲人知的寂寥,也遮蓋住了眼底深處溢出的嫌惡。

她低低笑了聲,手裡攥着那枚印章。

等到在那反覆凹凸的印紋上撫摸了三四次後,才緩緩擡起頭來,自嘲一笑,“皇后娘娘,不管怎麼樣,您都是答應下來了的,並且在場的諸位也都聽得一清二楚,您該不會是想失信於我,出爾反爾吧?”

她平靜的轉身,看向柳妍菁,緩緩的逼了上去。

在轉身的瞬間,她臉上的笑意霎時冷了下來,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幽黑,像是照不進一絲陽光的深水海底,森冷而陰暗,看似平靜無瀾,實則孕育着毀天滅地的滔天巨浪。

“今天,咱們來算算舊帳。”

她森然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幾乎能將人心底的恐懼和鬼祟全部照亮。

冷不防觸上那樣的眼神,柳妍菁只覺得周身森寒如置冰窖,四肢百骸皆被冷得僵硬起來,竟然忘記了她要趕緊躲開,只驚惶的看向自己的父親和母親,帶着哭腔求助,“孃親,爹爹,你們……啊……”

柳妍菁頓時驚叫出聲。

“啪——”

顧惜若閃電般出手,小小的巴掌揚起又落下,動作利落,瞬間完成。

“……六歲,下雪天,你指使你的丫鬟,把我打得趴在地上起不來,並嘲笑我很可憐。今天,我盡數討回這些利息……”

她語氣平靜,卻字字從齒縫裡擠出,字字磨礪尖銳如出鞘的利劍。

“啊……爹,娘,救我啊……”

柳妍菁被她這樣冷沉而帶着強烈怨恨的語氣眼神震懾得動不了步子,只能是繼續張皇失措的扭頭大叫,白皙光滑的左臉頰剎那間曳出五根長短不一的花枝。

“啪——”

又是清脆響亮的一聲。

顧惜若看也不看她一眼,寬大的衣袖在空中飛舞,劃出一道完美清晰的弧線。

“……七歲,你罵我賤人,說我是有娘生沒娘養的狗雜種。今天,這話,我也全部還給你。賤人,有娘生有爹孃養的狗雜種!”

左臉頰再次被扇,牙牀似乎也麻了起來,口腔裡開始蔓延起血腥味,泛起苦水,頓時將柳妍菁從巨大的呆愣驚怖中拉扯回來。

一驚之下,她才感覺到撕心裂肺的疼,忙手腳並用的爬在地上,無甚章法的亂躲着劈頭蓋臉扇過來的巴掌。

在場的衆人怎麼都沒想到,顧惜若竟會在衆目睽睽之下扇打國舅之女,揚手落掌之間,竟然還做得這麼幹脆狠辣,直接就被她的動作給震懾住了,如泥塑木頭般定在了原處。

再反應過來時,她已經第三次揚起巴掌,就要繼續扇下去。

皇后氣得臉色鐵青,繁重的頭飾髮套搖搖欲墜,蹭地拍案而起,指着顧惜若怒喝,“放肆!顧惜若,你給本宮住手!來人啊,給本宮將諶王妃拉開。”

離顧惜若最近的兩名宮女對看了一眼,想要齊齊走上前,卻被守在顧惜若身側的段天諶眼刀兒一橫,雙腿不自覺的僵在了原處,瑟縮着脖子低下頭,不敢再有所動作。

皇后見狀,拔尖了嗓子叫道:“諶王,你這是做什麼?想要縱妻行兇嗎?”

段天諶冷冷挑眉,不置可否。

若是行兇能夠讓她的小妻子徹底發泄出來,他倒是不介意考慮考慮。

且看這巴掌的力度,就知道她肯定是忍耐了很久很久,不好好把握住這個契機,下一次發泄又是什麼時候?

柳朔存猛地起身,想要衝上前去拉開,卻見段天諶快速的移動腳步,直接擋在了他的前面。

他不能與諶王硬碰硬,身子一側便朝着蒼帝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了個頭,哀痛求饒道:“皇上,您趕緊讓諶王妃停手吧。縱然微臣的女兒有千般不是,微臣也願意爲自己的女兒捱了那頓打,還請諶王妃放過……”

“啪——”

那邊,幾人還在談判着;這邊,顧惜若的第三個巴掌已經狠狠的扇了下去。

“……十一歲,你惡意散佈我的謠言,說我是草包廢物。可是,今天我要告訴你,我他孃的不是廢物不是草包,我不是,永遠都不是……”

她的眼神亮得格外瘮人,在被光環圍繞的中央,似乎燃燒着一團紅亮灼熱的火焰,迸射出來,彷彿能夠毀天滅地。

她憤恨,她怨恨,小小的身子似乎還在顫抖着,沒有人看得見那眸底深處潛藏的掙扎不安與驚慌失措。

那些年裡,屬於那個孩子的童年,都被那些人的冷言冷語填滿,隨之而來的,是驚慌,不安,沒有安全感,甚至是——自卑。

她反抗,試圖以最強悍的外表去抵擋那些言語身體上的攻擊,那些足可以毀掉一個孩子的生命的攻擊。

此時此刻,她的身體似乎是不受自己控制,雙目充血妖異震怖,想也不想就擡起腳,往柳妍菁的肚子上踹去。

段天諶暗道不好,這一腳踹下去,不死也去了半條命了,連忙衝上前,攔腰抱住了幾乎是陷入癲狂當中的顧惜若,雙手不停的壓制着她的亂舞抓撓。

直到懷中那人慢慢的冷靜下來,他才伸手撫上她的後背,輕輕的拍打着。

那顆小腦袋在他胸前不停的蹭來蹭去,只是在微微低頭的瞬間,他彷彿聽到了不停息的呢喃聲,似乎在不停的重複着一句話“我不是廢物不是草包……”

他心頭一窒,隱約間覺得胸前的衣襟微微潮溼,似是有什麼液體墜入肌膚,滾燙而灼人心,將他整顆心都燒得火辣辣的,一片鑽心滾辣的疼……

他二人就那麼緊緊相擁着,旁若無人,動作親密,蒼帝似乎也沒有阻止的跡象,只是神色冷淡的看着,炯炯有神的雙目裡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其他人面面相覷,不明白好好的一場比試,怎麼會弄成現在這副模樣。

擡眸看去,卻見柳妍菁髮髻凌亂,衣衫褶皺,左邊臉頰被扇得高高浮腫,依稀能夠看到其中參雜的道道血絲。

此刻,她正低着頭,滿面驚惶,無助的趴伏在地上,哪裡有一點大家閨秀所謂的“溫婉賢淑”模樣?

衆人見狀,再一次深刻的感慨着,這諶王妃彪悍囂張的作風並不是開玩笑的。

顧惜若慢慢冷靜了下來,小肩膀抖了幾抖,那顆小腦袋埋在段天諶胸前,胡亂的蹭了好幾蹭。

不多時,她才緩緩擡起頭,眼睛像是被什麼洗過一樣,過分的明亮耀眼。

她揪着段天諶的前襟,整個身子幾乎都陷在他溫暖的懷抱裡,神情微微恍惚,只是偶爾在掠過柳妍菁的臉蛋時,倏地劃過一道鋒銳。

“菁兒……菁兒……你怎麼樣……你可別嚇孃親啊……”之前,王氏一直都被林氏壓着,眼睜睜的看着自個兒的女兒被扇巴掌,根本就無能爲力。

此刻見顧惜若終於消停了下來,也沒有人再攔着她,瞅着機會就衝了上去,心疼的將狼狽不堪的柳妍菁抱入懷裡,徑自哭了起來。

“娘,好疼啊,我的臉好疼啊……”柳妍菁被扇得眼冒金星,此刻感受到那溫暖的懷抱,整個人頓時止不住的哭了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好不可憐。

王氏將柳妍菁安撫下來後,卻又連忙收拾起自己混亂的情緒,整肅了妝容臉色,起身走到顧惜若面前,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中,屈膝跪了下去,仰頭看着她,眼中噙着淚花。

顧惜若冷冷看着,不說一句話。

王氏卻開始哭着說道:“諶王妃,臣婦自知身輕言微,也沒奢求過,單憑几句話就能讓您消了火氣。可是,您有怒火,儘管發泄到臣婦身上來,爲何要對臣婦的女兒施以如此重手?您是身份高貴,可也不能如此暴戾狠辣啊!難道您連諶王乃至皇上的面子都不顧了嗎?”

她話音落地,立即有不少大臣女眷點頭稱是。

在他們看來,諶王妃此舉,已經是太過分了。

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下這樣的狠手,這哪裡是堂堂王妃所該有的作爲?

段天諶冷嗤了聲,聲音不大,卻足夠那些別有用心的人聽見,驚得那些人紛紛縮回了脖子,低下頭,不敢再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情緒。

他將懷裡的人兒拉開一些距離,輕柔的拍了拍顧惜若那柔軟的發頂,轉而看向王氏,沉着聲問道:“柳夫人覺得,本王的王妃做得過分了,是嗎?”

王氏心神一凜,畏畏懼懼的擡頭,瞥見他那雙凜然煞氣的眸子,瞬間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一時間竟忘記了該如何反應。

“可本王倒是覺得,王妃做得還不夠呢!”段天諶冷冷勾脣,俊美無雙的臉龐上如覆冰霜,寒氣逼人,“王妃和柳小姐也差不多同歲吧?在王妃六七歲的時候,柳小姐居然罵出那麼陰險狠毒的話來,本王倒是很好奇,柳府的家教是否真是如傳聞所說的那麼好了?”

經他這麼一提醒,衆人的注意力頓時被轉移了過來,想到方纔顧惜若邊扇巴掌邊怒罵的詞話,立即心有慼慼,原先還存着的一點同情心思也消失了一些。

柳朔存暗道不妙,連忙移開身子,面對着段天諶的方向,開口辯解道:“王爺明察。小女生性是有些頑劣,可多少還是懂得分寸的。就算真有做了什麼事情,想必也不是出於本意,一定是身邊的刁奴惡意挑唆,纔會犯下如此大錯啊!”

“呵……”顧惜若聞言,冷哼了下,雙手攏在袖子裡,嗓音微微沙啞,“國舅爺,刁奴再怎麼刁,也都還是柳小姐的奴才,難道你是想告訴我們,國舅府連一個奴才都那麼猖狂,敢自作主張的替主子拿主意嗎?你不信而已嘛,需不需要本妃將時間地點都說得一清二楚,順帶着把當日的情景用筆墨繪下來?”

今天,她本不想動手的。

一直以來,她雖然做事魯莽衝動,性子暴躁瀟湘,可在衆人面前,都是做得適可而止,既體現出她的面目,又不給自己和他人帶來麻煩。

可是,今天她被激怒了。

就在柳妍菁罵她“廢物草包”時,她的胸腔中忽然涌起一股衝動激越的情緒,就像是波濤洶涌裡突然翻卷騰掠出滔天巨浪,不停的沖刷着她的血液經脈,緊繃的經弦轟然繃斷,噴薄而出——

於是,便有了剛纔的那一幕。

她自認不是什麼信男善女,做不到以德報怨。

如果不是本尊採取了這樣叛逆而強悍的方式,去抵擋來自於柳妍菁等人的冷言風語,她不敢確定,現在是否還有“顧惜若”這個人的存在。

孩子的世界,從來都是最透明最易碎的,有時候一點小小的刺激和怒罵,都足以覆滅掉一條鮮活的生命。

哪怕,在大人看來,甚至你是讓長大後的孩子去看,似乎那一點小小的傷痛陰影,根本就不值一提。

可對當時年幼的他們來說,那就是堪比老公出軌親人死亡天塌地陷的巨大事件。

誰都不可以,拿同一件事情,加諸於過去的孩子和現在的大人的身上,隨之去比較這件事對彼此產生的後果。

因爲,那根本就不具有可比性。

孩子,無論是在心智,判斷力和還是在承受力上,都是非常不成熟的。

不然,當時的顧惜若也不會選擇這樣直接暴戾的方式,去保護自己。

所以,小顧惜若所受的苦楚,今日,便由她一次性討回來吧!

她仰起頭,深呼吸了一口氣,而後才緩緩看向嗚咽不休的柳妍菁,莞爾一笑,道:“柳小姐,哭夠了嗎?本妃記得,當年你把我打趴下的時候,本妃都沒有哭呢!說起來,本妃會變得這麼囂張蠻橫,還是你的功勞呢!舊帳加上新賬,你說,你是不是該有所表示?”

她這麼一說,立即把柳妍菁魂遊在外的三魂七魄驚醒了回來,哭也顧不上了,齜牙咧嘴的往後退去。

顧惜若見狀,眼裡劃過一絲鄙夷,覺得此人連小顧惜若的半分骨氣都比不上,簡直是委屈了年幼時的本尊。

她涼涼撇嘴,隨即看向高臺之上的皇后,笑着道:“皇后娘娘,如今比試已經結束了,咱們之前的賭注,可還算數?”

皇后死死的盯着她,雙眸裡似乎發着幽幽的光,格外的怖人驚震,似乎想要將她整個兒吞食在那樣的目光裡。

可顧惜若渾然不顧,她一旦要做什麼事情,就絕對不會留下任何的餘地。

更何況,這所謂的“賭注”,還是皇后自願提出的。如果她不是真的大字不識,今日出醜丟臉的人,就是她了。

那些人,若真是要怨,也不能怨她。

皇后見顧惜若絲毫沒有退讓的心思,心裡是又怨又恨,可之前自己所說的話又擺在面前,想要矢口否認也有損威嚴。

尤其是身旁蒼帝已經投來了疑惑的眼神,若是再這麼拖下去,事情只會越來越糟糕,保不準還會在蒼帝的心裡留下“外戚”囂張的不好影響。

略加思忖之後,她擡頭看了看柳朔存,待從對方的眼神裡看出了與自己相同的決定後,一顆心頓時安定了下來,憤恨咬了一口銀牙,便衝着柳妍菁說道:“菁兒,願賭服輸。之前怎麼說的,你就怎麼做吧!”

語畢,她終究還是有些信譽,不敢對上柳妍菁那失望至極的眼神,忙垂下眼簾,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酒杯,不發一言。

“娘娘!”王氏忍不住驚呼,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蹭蹭的跑到她面前就磕頭求饒道,“娘娘,不能啊,絕對不能啊……”

之前,她這個女兒在大街上大喊了三聲“我是豬”後,都要哭天喊地的,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出門見人了。

今日,若是再在衆多朝臣女眷面前,叫上“姑奶奶”這三個字,這一輩子就再也擡不起頭來做人了。

況且,與諶王妃的才藝比試,若是沒有皇后的推波助瀾,她的女兒又何至於陷入這種進退維谷的兩難境地?

如今,諶王妃所有的怒氣都要她的女兒來承擔,想起來又是何等的無辜?

此刻,她是恨諶王妃,偏偏自己的女兒技不如人,她也沒什麼好說的。

可皇后卻不同。

菁兒可是她的侄女,有用的時候就拉到身旁,沒用的時候就棄之不顧嗎?

怎麼可以這樣?

思及此,王氏心中一涼如墮冰窖,瞬間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擡起頭張皇四顧,卻發現皇后低眉不理,自己的夫君滿含責備怨憤,太尉府的人滿臉的不贊同,種種神情眼色,卻唯獨沒有她想看到的那一種。

幾乎是一瞬間,她明白了所謂“親人”的想法:在大局面前,她女兒的屈辱竟連一點容身之處都沒有。

她忽然苦笑了聲,慢騰騰的挪回柳妍菁的身側,撫摸着她頭頂的軟發,柔聲勸道:“菁兒,你放心,孃親不會讓你受此屈辱的。你是孃親的寶貝女兒,孃親又怎麼捨得讓你受了這些委屈?”

“嗚嗚……孃親……”柳妍菁抿着脣,嗚嗚的哭着,眼淚嘩啦啦的流下。

王氏愛憐的伸手替她擦掉淚水,又輕聲哄了她一會兒,直到她情緒慢慢平靜了下來後,纔拿下手裡的帕子,轉而看向顧惜若,雙手按在膝蓋上,眼神裡意味不明的光芒倏地照入顧惜若的心房,直讓她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

“若若,小心。”段天諶忍不住皺眉,走到顧惜若身旁,冰眸冷冽的瞪着王氏。

不想,王氏卻在他的瞪視中慢慢垂下頭,始終維持着那個謙卑得跌入塵埃的姿勢。

“姑奶奶!”

第一聲,將衆人的魂兒都震到了九霄雲外。

“姑奶奶!”

第二聲,又將衆人的魂兒拉扯了回來,個個瞠目結舌,滿臉都是震驚之色。

“姑奶奶!”

第三聲,衆人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心裡的震撼了,怎麼都沒想到王氏竟會撇下自己的顏面,爲柳妍菁做到這個份兒上。

可是,以諶王妃睚眥必報的個性,會接受這樣的方式嗎?會不會再找其他的茬呢?

一道道視線直刷刷的看向顧惜若,卻見她揪着眉頭,定定的看着王氏,神色冷凝沉靜,巴掌大的小臉上看不出多餘的情緒。

或許,更確切的說,她此刻的情緒太過於洶涌複雜,攪渾在一起,直接就成了——沒有情緒。

“若若……若若……”段天諶擔憂的叫了聲,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半晌後,才見她驟然回神,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層水霧,教人無法窺見她最真實的情緒。

段天諶不易察覺的皺眉,卻發現她回過神後的第一眼便落在了王氏身上,眼裡冷芒一閃,便擋在了王氏的前面,也正好擋住了顧惜若的視線。

“若若,你臉色不好,是不是累了?要不,我們回去吧!”他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柔聲說着,覺得留在這裡也沒有意思,還不如回府好好休息呢!

顧惜若低頭沉思了會兒,又眼神複雜的看了看王氏,伸手輕輕的撥開擋在面前的段天諶,負手身後淡淡道:“柳夫人起來吧。”

話落,她嘴脣又翕動了幾下,最後覺得無論是怎樣的語言,在王氏丟棄顏面跪着的姿勢面前,都變得無比蒼白無力,便也收回了那些近乎矯情的心思,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

“父皇,臣媳身子有些不適,先行告退了。”她微微後退了步,雙手交疊於腰側,螓首微垂,低眉斂目,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隨之便在蒼帝的揮手放行中,與段天諶相攜而去。

衆人面面相覷,爲顧惜若方纔的反常而暗自驚奇不已,在蒼帝也擺駕回宮後,紛紛將好奇的視線投到仍舊跪着的王氏身上。

“諸位大人夫人以及小姐們,今日的宮宴就到這裡吧。本宮也有些累了,就不留諸位了。”皇后從高臺玉階上姿態雍容的走下來,一揮袖袍,威嚴而莊重道。

衆人聞言,連忙應聲告退。

不一會兒,偌大的御花園內,便只剩下寥寥幾個人。

柳妍菁提着裙襬走到王氏身邊,伸手將她扶起來,咬着脣雙目含淚,哽咽着道:“孃親,對不起,是女兒沒用,讓您受委屈了。女兒該死啊……孃親……嗚嗚……”

王氏心疼的擦掉她臉上的淚水,笑着道:“傻孩子,你是從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娘又怎麼忍心看見你受諶王妃的欺凌?橫豎娘也老了,這把面子也沒有了多大的價值,丟了就丟了吧!但是你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任性了,也不要……”

她頓了頓,餘光瞥到那越來越近的身影,到嘴的她立即收了回去,眸光裡一片冰茫刺骨。

“大嫂,此間之事,讓你受委屈了。”眨眼間,皇后已經走到了王氏面前,保養得宜的手拉過王氏的,在那手背上輕拍了幾下,語帶痛惜,“可是,本宮也沒有別的辦法,若是本宮不讓菁兒這麼做,那顧惜若定然不會善罷甘休的。你向來聰敏,一定會了解本宮的難處的吧?”

“臣婦不敢。”王氏低垂下頭,遮住眼裡濃烈的恨意,將自己的手抽出來,置於小腹前,“既然是皇后娘娘的決定,那定然是對的,又哪裡有臣婦置喙的餘地?娘娘折煞臣婦了。”

皇后見狀,眼裡劃過一絲不耐,也不欲多說什麼,隨口敷衍了幾句,便雍容華貴的走了出去。

柳朔存走上前,捋了捋山羊鬚,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老爺,您還是快些跟上吧,讓皇后娘娘久等了,可就不好了。”王氏假裝沒看到他的欲言又止,徑自開口說道。

柳朔存看了看她,重重嘆了口氣,“夫人,今日之事,我也是爲了大局着想,你便是能忘就忘記了吧!不過你放心,今日之事,不會就這麼算了的。你先受着點委屈,他日咱們一定會全部討回來的。”

王氏暗自冷笑了聲,並未回話,直接把柳朔存晾在一旁,最後便也無趣的離開。

直到那道腳步聲漸漸消失在耳畔,王氏才緩緩擡起頭來,雙眼裡像是淬滿了劇毒,在眸底深處閃爍着妖異而灼熱的紅光,騰騰燃燒着,似乎要將那道融入夜色中的身影盡數燒成灰燼。

柳妍菁觸及這樣的眼神,心尖兒頓時顫了顫,下意識的扯住她的衣袖,止不住擔憂道:“孃親,我們回家吧……”

“回家?”不料,王氏卻是冷冷笑了出來,那雙冰冷妖冶的眸子裡映出柳妍菁驚慌的小臉,說不出的瘮人可怖,“不,菁兒,咱們先去一個地方……”

……

夜涼如水。

安靜的街道上,諶王府的馬車正慢慢的往回走着。

顧惜若抱着小枕頭,心神不屬的盯着車板,小臉上沉靜如水,卻隱隱透着一抹懊惱之色。

段天諶輕輕嘆氣,挪到她身旁,緊緊握住她的兩隻小手,狀若無意道:“若若,你還在想剛纔的事情?”

“唔……”顧惜若低頭應了下,眉峰緊緊皺起來,彰顯着她內心的複雜,片刻後,還是覺得憋不住了,才猛地反握住段天諶的手,像是要找到什麼支撐般,脫口問道,“段某人,你是不是也覺得,這次我做得過分了?”

原來是在糾結這個問題!

段天諶揪出了原因,頓時也鬆了一口氣,轉而將兩隻小手盡數囊括於掌中,輕輕的摩挲着滑嫩的肌膚,笑着反問,“那你覺不覺得自己過分了?”

顧惜若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想着她要是知道結果,還用得着這麼苦惱嗎?

“你看,你也說不清楚。可是你知道自己爲何說不清楚嗎?”段天諶道,“因爲你本來要針對的人是柳妍菁,而不是王氏,最後卻讓王氏做了那些事,你莫名的感到不舒服,甚至覺得王氏是無辜的。所以,你煩躁,你內疚,甚至是覺得自己做得過分了。我這麼說,對不對?”

顧惜若訝異的擡頭,覺得這人的眼睛是怎麼長的,竟然輕易就看穿了她心中所想。

不錯,她的確是那麼想的。

如果說要柳妍菁來叫那三聲“姑奶奶”,她只會覺得十分痛快。

因爲那是柳妍菁欠小顧惜若的,就算是叫上一百聲一千聲的“姑奶奶”,都不會覺得自己過分。

種什麼因,就結什麼果。

在她的觀念裡,不管你是誰,一旦做錯了事,就得爲自己的行爲負責。

這是作爲一個大人最基本的條件之一。

可是,在她的人生觀念裡,還有另外一種想法,那便是:錯,不累及無辜之人。

王氏沒犯着她,她自然也不會多加爲難。可今日對方做出的這個舉動,顯然是讓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段天諶撫摸着她的發頂,柔聲道:“若若,你好好想想看,王氏真是無辜的嗎?這個世上,善惡之間也就一條線,跨出一步便是兩重天。就算你此刻看着王氏與此事並無瓜葛,可背後那千絲萬縷的關係,誰又能說得清楚?在諸多算計裡,誰和誰之間都不是絕對的清白無牽連的。再者,王氏沒有教導好柳妍菁,本來就是她的錯,她去承擔這樣的結果,也算是理所應當。你要知道,在利益面前,對對手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如果可以,我倒寧願你把那份仁慈留給你在乎的人,而對敵人多幾分殘忍。”

顧惜若聞言,忙低下頭,靜心思考其中的關聯。

段天諶也不打擾她,舒舒服服的靠在板壁上,盯着那張不斷變幻着神色的小臉,出神。

他不擔心,顧惜若會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他這個小妻子,愛恨分明,不會一味的去做善人,也始終都會堅守着她的原則和底線。

正如段天諶所想的,顧惜若的確愛恨分明,尤其是經過他那麼一番“教導”之後,想通其中的關係,也是片刻之間的事情。

但見她擡起頭,神采奕奕的看着段天諶,黑亮的眸子裡,灰敗和黯淡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便是一如既往的璀璨和明媚。

段天諶看得有些癡了,連忙伸手捂住她的雙眼,並將她的小腦袋按在胸前,不說話,也不見有什麼動作。

許是這一刻的氣氛過於溫馨美好,顧惜若也難得的沒有動來動去,靜靜的埋首於他胸前,閉上眼睛,聆聽着耳畔那強勁有力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和着那有規律的節拍。

車外,彎月高懸,月光如水,灑下一片如水似紗般的平靜與祥和。

……

“乒乒乓乓——”

此時,鳳儀宮內,忽然傳出一陣瓷器破碎的刺耳聲響,驚得宮外枝頭小憩的鳥雀紛紛撲棱着翅膀,飛向高空。

柳朔存捋着山羊鬚,看着亂丟瓷器的人,忍不住出聲呵斥道:“夠了。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做這些無用的事情!有這些閒功夫,倒不如多去想想,有什麼法子能夠挽回今日的損失的!”

皇后聞言,卻是忍不住冷笑起來,手指着殿門,怒不可遏道:“挽回挽回!你現在就知道跟本宮說挽回!早幹嘛去了?當初是誰跟本宮說,玉府小姐那事兒,絕對是萬無一失的?”

柳朔存被她這麼一指責,整張臉頓時板了起來,隱隱呈現出一股慍色,隨即反駁道:“你以爲事情出現這樣的意外,又是我希望看到的?若不是顧惜若出現,那玉靜瑜就是暝兒的人了,何至於弄到如今這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的地步?這一切,還不是拜顧惜若所賜……”

皇后也快速的反應過來,想到所有的不順利皆是與顧惜若那小賤人有關,眼裡的殺意卻是突然涌上眼瞳。

兩人對看了一眼,均從彼此的目光中看出了各自的決定。

只是,此次這個決定,卻是出人意料的一致。

彼此心意都已經清楚,也不必再多說什麼,柳朔存剛要退出去時,卻又被皇后叫住,“你回去好生安撫下那個女人,今日畢竟是她受了委屈,若是讓彼此心生了嫌隙,那可就得不償失了。再怎麼說,太尉府那一股助力,有,總比沒有要好很多。”

“府內的事情,我自己會掂量清楚,”柳朔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繼而別有意味道,“倒是你,多跟堯王爺說說,別總是那副溫和無害的模樣。若我所料不差,諶王是不打算僞裝下去了,讓他早點做好心理準備。還有,我看他似乎對顧惜若……”

“這不可能!”皇后不待他說完,直接冷聲喝道,“這樣的話,以後就不要再說了。”

柳朔存見她不聽,眉心頓時皺成了疙瘩,不悅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過,在我看來,顧惜若也就是一根長得獨特新鮮點的草而已。只要他過盡千帆,還會留戀那一根狗尾巴草?而且,那個蘇紫煙柔柔弱弱的,哪裡是個能伺候人的模樣?有些事情,該準備的還是趕緊準備吧!也好趁此試探下堯王爺的心思,早做打算。”

皇后雖然有些不喜他這樣的態度和語氣,可是終究是涉及到她的唯一兒子,卻也只能是不情不願的應了下來,估摸着回頭再尋些法子,將這些事情給落實下來。

柳朔存出宮之後,並沒有立即回府,而是思考了好一番之後,直接轉道,去了堯王府。

開門的奴才將他迎到了正廳後,才急急忙忙的去書房通秉。

路上遇到夜行的蘇紫煙,連忙哈腰見禮:“奴才見過王妃。”

“嗯,”蘇紫煙淡淡掃了他一眼,道,“這慌慌張張的,做什麼去呢?”

“回王妃,柳國舅登門而來,想要求見王爺,奴才現在就去通傳呢!”那奴才連忙回道。

蘇紫煙聞言,眉頭微微皺起,暗自思忖了片刻,才淡淡道:“知道了。本妃正好要給王爺送點吃的,就順便代爲通報吧。你退下吧。”

那奴才聽了,自然沒有什麼異義,二話不說就撒腿離去。

蘇紫煙腳步一轉,就往書房方向而去,不出片刻,一座古樸的院落便出現在面前。

她目不斜視的走過守衛的侍衛,屈起手指在門上敲了三下,依稀聽到從裡面傳來的聲音,她才推開門,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

繞過排立的書架,眼前便豁然開朗,只是在看到面前的情景時,臉色霎時一白,腳步也猛地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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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請你自重051 我很愛她002 雪夜殺機019 情不自禁064 小病小痛056 他的底牌001 大婚驚喜014 不讓如願032 雲都宮宴021 背後的箭094 卑鄙小人112 王妃請節哀011 鸞佩重現037 你最擅長082 他的承認054 爲何纔來084 落水變故007 野心勃勃011 鸞佩重現028 柳家小三024 奔赴謨城028 孕婦最大031 好久不見024 辜負信任096 父子對峙035 真夠無恥007 野心勃勃028 孕婦最大045 唯你一人請看題外話通知016 這是命令143 出乎意外027 時局不穩021 沒看懂她009 好久不見036 女人而已未完明日補上074 陣法迷境120 宮宴前夕027 時局不穩012 所謂福氣079 顧礄出事069 如何面對032 雲都宮宴011 鸞佩重現036 本王的王妃現在何處033 風雨來臨013 她是強盜006 深夜探險008 惜若反擊006 我很溫柔067 錯嫁真相001 孕婦情緒078 給予警告047 給你機會021 背後的箭031 醉酒出事018 突來的吻023 一ye成長028 孕婦最大025 離我遠點042 鬼蜮伎倆007 肚子疼了138 王爺歸來092 她曾和你那啥啥過110 母妃056 該是不該049 貴妃雲卿033 惜若發飆134 與御史爭辯041 適可而止046 大結局122 看到出路074 陣法迷境076 王妃失蹤024 奔赴謨城053 你我談談012 蘇家兄弟082 他的承認014 不讓如願136 不想客氣了082 他的承認043 去哪裡了069 你相信嗎035 真夠無恥004 決定登基144 孕婦vs孕婦022 聽她的話042 喂藥風波137 血濺御龍殿082 堯王抉擇080 勃然大怒004 決定登基065 我已經是他的人了126 佘映雪騎虎難下107 我把蒼京交給你054 爲何纔來012 所謂福氣119 衣破則棄079 顧礄出事055 久別重逢049 謀殺親夫
102 請你自重051 我很愛她002 雪夜殺機019 情不自禁064 小病小痛056 他的底牌001 大婚驚喜014 不讓如願032 雲都宮宴021 背後的箭094 卑鄙小人112 王妃請節哀011 鸞佩重現037 你最擅長082 他的承認054 爲何纔來084 落水變故007 野心勃勃011 鸞佩重現028 柳家小三024 奔赴謨城028 孕婦最大031 好久不見024 辜負信任096 父子對峙035 真夠無恥007 野心勃勃028 孕婦最大045 唯你一人請看題外話通知016 這是命令143 出乎意外027 時局不穩021 沒看懂她009 好久不見036 女人而已未完明日補上074 陣法迷境120 宮宴前夕027 時局不穩012 所謂福氣079 顧礄出事069 如何面對032 雲都宮宴011 鸞佩重現036 本王的王妃現在何處033 風雨來臨013 她是強盜006 深夜探險008 惜若反擊006 我很溫柔067 錯嫁真相001 孕婦情緒078 給予警告047 給你機會021 背後的箭031 醉酒出事018 突來的吻023 一ye成長028 孕婦最大025 離我遠點042 鬼蜮伎倆007 肚子疼了138 王爺歸來092 她曾和你那啥啥過110 母妃056 該是不該049 貴妃雲卿033 惜若發飆134 與御史爭辯041 適可而止046 大結局122 看到出路074 陣法迷境076 王妃失蹤024 奔赴謨城053 你我談談012 蘇家兄弟082 他的承認014 不讓如願136 不想客氣了082 他的承認043 去哪裡了069 你相信嗎035 真夠無恥004 決定登基144 孕婦vs孕婦022 聽她的話042 喂藥風波137 血濺御龍殿082 堯王抉擇080 勃然大怒004 決定登基065 我已經是他的人了126 佘映雪騎虎難下107 我把蒼京交給你054 爲何纔來012 所謂福氣119 衣破則棄079 顧礄出事055 久別重逢049 謀殺親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