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血濺御龍殿
對於顧惜若近乎囂張的挑釁,柳皇后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橫豎這樣的話,她已經聽過很多次,也不差這一次。
可若是她能夠警醒些,自然就能意識到很重要的一點——自從顧惜若踏入這御龍殿後,就沒有如往常那樣大吵大鬧,就算脾性還是一如既往的囂張,卻沒有那麼輕易動怒。
即便在本該動怒的時候,顧惜若都努力壓制着自己的情緒,似乎是在顧及什麼,又像是懷揣着某種厭倦之意。
這樣的反常,御龍殿內不少熟悉顧惜若個性的人都看在眼裡,此刻看到柳皇后刻意針對顧惜若,頓時產生了一種微妙的心理,既希望柳皇后繼續刁難顧惜若,讓他們能看到彼此相爭的好戲,卻又擔心顧惜若一直隱忍下去,不給他們這樣旁觀好戲的機會。
蒼帝自然也發現了這一點,心中微微一動,淡漠的眸光裡倏地閃過一抹銳芒,微微眯着眼,冷聲呵斥道:“顧惜若,今日朕不是來跟你商量的,你最好給朕安分點。當着衆多東樑國使臣的面,你別忘記了你的身份!如今這副模樣,又成何體統?”
不成體統的人,是你,可不是我。顧惜若如是想。
不過,此刻她正難受着,剛纔壓制住的嘔吐感,此刻又開始翻滾沸騰了。可是,在這些別有用心的面前,她卻不敢露出她的難受神態,只那藏在袖中的手緊握着,長而硬的指甲嵌入掌心,試圖以疼痛來緩解並壓制住那股噁心感。
如今,有些事兒,她算是可以確定了。
可段天諶不在她身邊,這個御龍殿內又有那麼多不安好心的人,她除了倍加小心,還真是沒有別的辦法。
也罷,忍一時風平浪靜。她就暫且忍着,回頭再找這些人,好好算賬。
“父皇,並非臣媳不識好歹,非要借題發揮。”她艱難的嚥了下口水,一字一字,清晰而緩慢,“臣媳以爲,此事畢竟關乎王爺,理應等王爺回來後再行商討。今日,東樑國使臣皆在殿內,本該是君臣同樂的好日子,若是因爲這點小事兒破壞了此等祥瑞的氣氛,豈不是臣媳和王爺的過錯了?”
此時此刻,任誰都能聽出她話裡的敷衍和低姿態。
顧惜若已經想好了,若是她已經這樣做了,蒼帝依舊不斷了他的念頭,那麼她也沒必要繼續隱忍下去了。
大不了,當場嘔吐不止,把這些幸災樂禍看好戲的人都狠狠惡心一番,就當做是給他們的教訓。
不想,事情真的朝着她所想的最壞的方向發展。
蒼帝深知她的性子,甫一看到她如此反常,心中狐疑,同時也有些不好把握,好像有什麼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在悄無聲息的進行着,而促成這事兒的人,便是這個反常的顧惜若。
以她那樣不吃虧的暴躁性子,在遇到如此咄咄逼人的情形時,恐怕早就動手了,哪裡還會近乎低聲下氣的去說好話,意圖揭過此事?
難道說,這其中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
想到顧惜若的古靈精怪,蒼帝越發覺得有這個可能,心裡的好奇心像是被貓爪撥動了般,一點一點的撥動着,越是想不通透,就越想要撥開迷霧,看清楚顧惜若死命要隱藏的原因。
是以,他根本就不容許顧惜若這般敷衍,直截了當道:“顧惜若,今日正是君臣同樂的好日子,朕更希望能夠錦上添花,多一件喜事。你且坐下,其他的事情,就不必操心了。”
說着,他給身旁站着的小李子使了個眼色,下一瞬,卻見小李子快步走到顧惜若面前,點頭哈腰,恭恭敬敬道:“諶王妃,您請入座。”
顧惜若倏地眯起眼,淡淡掃了眼小李子,只一眼,就讓小李子身心巨顫,彷彿置身於千年冰窖般,說不出的冷冽陰戾。
他稍稍退了一小步,正面對上她,忽覺自己氣場弱到了極點,彷彿再往前走一步,他就會成爲世間亡魂之一,而且是死相最悽慘的那一個。
顧惜若冷笑了一聲,瞥過小李子微微發顫的身體,隨之越過他的頭頂,直接看向龍案後的蒼帝,紅脣幾乎抿成了一條線。
“父皇,您這是什麼意思?”她故作不知,眨眨眼,一副無辜的模樣,“臣媳已經跟您說過了,此事必須要跟王爺商量過,才能施行。您爲何就不聽臣媳的勸呢?王爺的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唉……”
她狀若無奈的嘆息了聲,彷彿不能阻止蒼帝,是一件多麼難過的事情。
其實,此舉也算是迫於無奈。
一開始,她就猜到了蒼帝的心思,這才準備好了滿庭芳的那些女人,在蒼帝和朝臣突然發難時,派上用場。
本來,她是沒有任何想要挑釁的心思。若是蒼帝和那些朝臣能夠識趣點,不再揪着“給段天諶塞女人”這個坑爹的心思,她也不至於如此大費周章,搞得自己多沒臉沒皮一樣。
說實在的,與其在這裡跟這些人糾纏着,她還不如直接去睡大覺呢!
誰樂意將時間耗在這些愚蠢的人身上?
那不是找罪受麼?
本以爲,在她做低伏小,表明自己的態度後,蒼帝多少會改變初衷,暫且將此事壓下。到頭來,竟是她低估了蒼帝在此事上的決心。
儘管,這決心很大可能是想要打擊她的囂張氣焰,卻着着實實將她惹毛了。
既然放低姿態不管用,她又何必拉下自己的臉,去迎合蒼帝去迎合蒼帝這個心理變態的老男人!
她憤恨的想着,故意說那些囂張的話,也只是爲了噁心噁心蒼帝,順便也給這個老皇帝添添堵,別讓他的日子過得太滋潤了。
蒼帝心裡的確堵得慌,尤其在聽完顧惜若這惡意挑釁的話後,素來淡漠的臉上難看無比,雖然沒有發作,但緊皺的眉頭,緊緊抿起的嘴脣,銳利的眼眸,以及緊緊握着的酒杯,無不彰顯着他的震怒。
柳皇后離他最近,感受着自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冷厲而強大的氣息,切身體會到了“池魚之殃”這個角色的艱難,心中對顧惜若的怨恨越發濃重。
顧惜若這個女人,可真是煞星!
若不是因爲她,好好的宮宴又怎會鬧到如此僵持的地步?
尤其是那一張嘴,得理不饒人,不得理也要使勁兒的顛倒是非黑白,不把人繞暈決不罷休。
真當沒有人可以治治她麼?
她抿了抿脣,瞥見蒼帝緊繃的側臉弧度,幾次張嘴卻又重歸無言。
罷了,橫豎皇上對顧惜若的不耐,甚至是厭惡,已經到了不用人擠兌也會爆發的地步,她只管坐觀好戲便可。若是再做什麼,一則於她的形象有損,二則也會畫蛇添足,平白惹來蒼帝的嫌惡。
被禁足過一次,方纔又在顧惜若嘴皮子底下吃了暗虧,此次她要是不警醒點,皇后之位也沒有臉坐了,直接退位讓賢吧!
思及此,柳皇后依舊正襟危坐,擺她端莊大度的皇后模樣,實則密切關注這兩人的動靜。而其他人又沒有置喙的餘地,儘管對此情此景持着或擔憂或期待的心情,卻也只能乖乖的坐着,靜待事情的發展。
於是,偌大的御龍殿內,只聽得到蒼帝和顧惜若對峙的局面。
不算劍拔弩張,卻不敢讓人隨意干涉。
“顧惜若,你這是跟朕說不?”沉默了許久,蒼帝才冷冷道,“若是朕執意如此呢?”
顧惜若不怕他,論起膽量來,這御龍殿內,她敢稱第一,沒人敢稱第二。
她下巴微微擡起,柳眉微微上挑,眼角眉梢裡浸染了寒霜,無端多了幾分睥睨之氣,與蒼帝高居人上人的帝王之威抗衡,竟無一絲退卻的弱勢。
“父皇,臣媳已經跟您說得很清楚了,您若是耳朵不好使了,臣媳不介意再重複一遍。在場的女人,您若是看上了誰,大可直接收入您的後宮。可諶王府不是您的後宮,不是用來盛放這些花孔雀的。您若是有其他的想法,也得先問過臣媳,是否願意。”
這話,說得着實大膽,直接無視蒼帝的帝王威嚴,將事情推向了最壞的發展方向,尤其是在看到蒼帝黑得幾乎能夠滴墨的臉色時,一顆心直接沉入了谷底。
玉靜瑜着急的搜索着,眼神慌亂的在對面的男子席位上溜過,腦中白光倏地一閃,猛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顧礄居然不在!
如此特殊而重要的宮宴,顧礄居然不在!
她心裡一慌,本來若若的事情已經夠頭疼了,如今顧礄又不在,若是被人發現,一頂“藐視皇威”的帽子扣到這對父女頭上,可真是誰都挽救不了這種局面了。
奈何她只是一介女子身,除了乾坐着,靜看場中的變化,根本就無能爲力。
蒼帝死死的盯着顧惜若,雙目噴火,向來淡漠的臉上頭次露出了震怒的神情,整張臉都緊緊繃着,聲音冷到了零下十幾度,衝顧惜若叱道:“顧惜若,你放肆!朕做什麼事兒,還需要你的同意不成?”
本來他還以爲,顧惜若會識相的退讓,看來他終究是高估了她,幾個女人,就把她逼成了這副模樣。
好,很好!
居然還敢來威脅恫嚇他了!
還真是無法無天了!
顧礄是怎麼教她的?
“顧礄,給朕出來,好好看看你教的好女兒!”蒼帝額頭青筋直跳,寬大的袖子掃開案上擺放的碟子點心,大聲吼道,“顧礄,立即給朕站出來!”
顧惜若眉心一跳,她那年輕爹爹可沒來參加宮宴,這老皇帝發的是什麼瘋,居然扯到她的老爹了!
現在可不能讓人發覺她老爹的缺席。否則,她對抗上老皇帝,是無所謂,可老爹畢竟是蒼帝的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她張嘴就要阻止,有人卻比她還快,搶先開口,“啓稟皇上,顧將軍並未在這大殿之內。”
顧惜若霍然扭頭,卻見柳朔存站起來,朝蒼帝低眉垂首恭敬稟報,隨即冷冷射過去,那眼睛就跟刀子似的,一刀一刀刺在人的脊樑骨上。
柳朔存見狀,不自覺的吞嚥了下口水,竟莫名有一瞬間的心虛和退縮。
“好,很好!你們父女可真是做得很好啊!”蒼帝早已被氣得臉色發青,抖着手指,指着顧惜若,冷冷叱道,“顧惜若,你們父女如此囂張,真以爲朕不敢治你們?來人,顧礄違抗皇命,藐視皇威,大逆不道,即刻革去……”
他的話音卻戛然而止。
隨之,“哐啷——”,清脆的劍聲將蒼帝的話截斷,一道殷紅的血跡劃過衆人的眼簾,御龍殿內有片刻的死寂。
下一瞬,御龍殿內或站或坐的人紛紛往兩旁退縮,尖叫聲此起彼伏。
“啊……血……好多的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