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嫁之邪妃驚華
王御醫見狀,暗自在心中嘆了口氣,面上卻是不動聲色,“映雪公主額角受過猛烈撞擊,這纔會陷入昏迷當中。而且,她剛小產,身子虧損極大,想要醒過來並非易事。不過,這樣也好,不醒來就沒有那麼多煩心事,反倒有利於她身子的恢復。”
剩下的,他也沒多說。
本來,駱宇的醫術已經足夠精湛,在第一時間裡將傷口包紮好了,只要好生養着,恢復也是遲早的事兒。
當初宮宴上發生的事兒,他縱然旁觀,卻也多少窺出了其中的一點端倪。
說起來,駱宇也是關心則亂。
他悠悠嘆息了聲,怎麼說駱宇也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儘管他行事不羈,可心地卻是善良的。
想起當初那個妖孽般風華肆意的年輕男子,一度成爲蒼京多少閨中千金夢寐以求的夫婿人選,再看看如今這副頹喪的模樣,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
誰又能想到,這個如風般行事肆意的男子有一天竟也會被感情所累。
“情”之一字,果真是害人不淺!
駱宇眉頭緊緊皺着,卻也知道他所言屬實,儘管努力剋制,臉上還是難免流露出些許失望之色,“有勞王御醫跑這一趟了。也請……替我謝謝王爺!”
他頓了頓,似是想起了什麼,忽有些難以啓齒。
王御醫多少有些瞭然,卻是面現難色,有些遲疑道:“駱宇,此事還是你親自去說吧!畢竟,你和王爺也是主僕一場……”
駱宇微怔,隨之脣角溢出一抹苦笑,“也罷!此次,多謝王御醫了。”
“你也不用太過擔心,王爺並非不明事理之人,肯定會理解你的。”王御醫拍了拍他的肩膀,嘆息道,“好了,我也不能在這裡多待,就先告辭了。宮裡還有個祖宗,等着我回去伺候呢!”
話語中,竟滿是無奈。
駱宇止不住驚奇,“王御醫醫術精湛,又有誰敢給您臉色看?”
“還不是宮宴上替堯王爺擋下一劍的宮女?也不知道皇上是怎麼想的,居然將那名宮女除了奴籍,並奉爲上賓,勒令太醫院的人務必要治好她。你久不在太醫院當值,想必也不清楚此事啊!”王御醫擺擺手,卻是不欲多談,轉身就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身影漸漸融入一片漆黑中,駱宇眸光微閃,不停咀嚼着他剛纔的那句話!
一個宮女,究竟有何能耐,能讓皇上奉爲上賓?
……
京兆府衙,牢房內較爲狹窄昏暗,牆上開了個小天窗,雪光透過天窗上封豎起來的鐵欄,被裂成一道道光束,稀稀落落投在下面的人羣上。
四周牆壁上,還點着一把火把,暈黃的亮光搖晃,照在每個人的臉上,宛若鬼魅跳躍,更顯詭譎森寒。
唐飛皺了皺眉,覺得此處的亮光太過微弱,連忙招手,令牢中獄卒多點了幾把火把來,插在牆壁上。
剎那間,光亮驟增,宛若白晝。
段天諶坐在椅子上,雙腿交疊着,一手托腮,另一手則擱於腰側,乍一看去,竟是說不出的慵懶隨意。
可即便如此,也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蘇大人,好久不見了。沒想到你我再次相見,竟會是在這牢房裡。”他脣角輕勾,黑亮的雙眸裡流光溢彩,暗含精光,“本王很好奇,你是怎麼成了南陽侯口中的刺客了?”
蘇晗擡眸,靜靜的望着他,並不回答。
原以爲,他被京兆尹唐飛和孟昶所擒,只要咬緊牙關,定會有扭轉局勢的時候。
如今,卻是他想錯了,指使唐飛和孟昶這麼做的背後之人,竟是段天諶。
剛纔躺在牢房裡,聽到這道聲音時,他就已經知道,自己即將要面對的是什麼了,此刻面對着這張臉,心中竟是平靜得很。
他眉眼低垂,縱然早已知道,如何都不能從那雙凌厲的眸子中逃脫,卻還是想要僥倖試一試,看看是否能借此來掩飾住自己的真實情緒,“蘇某見過諶王。”
他的聲音沙啞而低沉,應是許久沒喝過水,沙啞中帶着一股難聽的的嘈雜,嗓子被什麼從中撕裂,也恍若刀割在玻璃上發出的噪音。
說完這句話,他竟是沒有再開口。
段天諶意味不明的看着他,許久後,才緩緩道:“蘇大人,你是否該跟本王解釋一下,你爲何會在這裡?”
蘇晗聞言好笑,而事實上,他也笑了,卻無視上方那危險的眸光,“諶王這話說得好笑,蘇某爲何會在此處,您不是最清楚不過的麼?”
他頓了頓,瞥見那目光裡幽黑的暗涌翻滾騰掠,心尖兒不由得顫了顫,隨之別過臉,語氣變了幾變,依舊不改那股嘲諷意味,“哦,蘇某忘記了,諶王日理萬機,哪裡有時間去理會我這小人物的生死。不過,您不清楚,旁邊不是還站着京兆尹唐大人和南陽侯?蘇某便是被他二人擄來的,想要了解箇中原因,直接當面問他們,不就可以了?”
見他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段天諶也懶得多費脣舌與之爭辯,只從袖中掏出那鸞佩,平攤在掌心翻來覆去的瞧,漫不經心道:“你可以不回答,如果……你不介意讓你的表哥來回答的話。”
蘇晗臉色微變,嘴脣翕動了下,終究是恨恨咬牙,別過臉,彷彿這樣就能裝作什麼都沒聽見。
段天諶也不急,手指輕輕的在那鸞佩上摩挲着,一下一下,說不出的閒適自然。
對於蘇晗會出現在這裡,他並不擔心找不出其中的原因。
橫豎人已經被困在看守頗牢的牢房裡,除非蘇晗有三頭六臂,能夠越獄而逃。否則,真要使出手段揪出因由,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如今,他比較好奇的是,這本該在他小妻子手上的鸞佩,怎麼到了蘇晗的手裡?
隱約中,他覺得此事應該與他那小妻子有關,可此刻人在王府裡尚未醒過來,吉凶未卜,也不是問這事兒的最佳時期。
他挑挑眉,看着跪地不語的蘇晗,語意深沉,且耐人尋味,“蘇大人,你會做出今日之事,可曾與你表兄蘇靳寅講過?若他知道你犯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又該當如何?”
“諶王,你是在威脅我?”蘇晗霍然回首,在暈黃的燭光下,那面龐愈顯冷峻森寒,渾身的氣勢倏地改變,不復之前的沉默溫和,“此事與我有關,卻與我那表兄無甚關聯。你若是想要顛倒黑白是非,也該讓衆人心服口服!如此捏造事實,又算得了什麼男子漢大丈夫?”
段天諶卻是笑了。
目光落在那張臉上,淡而輕,不見有多少分量,可蘇晗卻莫名覺得肩上像是被大山壓住了般,負荷甚多,有些呼吸不暢。
他的頭垂得更低了,似是已經知道,此番對峙,肯定贏不了眼前這個男人。
段天諶不覺詫異,當初從岐城離開後,並再沒見過蘇晗,反倒是蘇靳寅隨他回了蒼京,而經朝廷決議後,才選出了一位能力卓凡的總督,替補了明哲之後留下的差缺。
近來,朝中風起雲涌,蒼帝也無心處理國事,一應大小事務便也落到了他的肩上。奈何,他極其繁忙,卻是將蘇靳寅的去處擱置一旁了。
卻不想,這個蘇晗,與蘇靳寅完全是兩個模樣。即便過了這麼久,這性子依舊沒有任何改變。
也不知,蘇靳寅看到蘇晗這副模樣後,會是什麼感受。
“蘇大人,”段天諶淡淡道,“當初你跟在明哲身邊,想必也多少了解到,這個世上黑白是非的界定。什麼是黑,什麼是白,誰又能說得清楚?若本王界定出黑白,誰又能妄言不是?”
蘇晗心中大驚,猛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忘記了一個事實,那便是坐在他面前的人,早已不是幾個月前行事頗受掣肘的諶王了。
此人若真想要做點手腳,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
甚至,將來這天下的規則,也是由這個人來制定,也難怪他會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說出那番近乎大逆不道的話來!
可他卻似乎忘記了,縱然是在幾個月前,段天諶也不曾受過什麼掣肘。只不過,當初行事囂張皆隱藏在一層遮攔之下,此刻已經不必如此麻煩了。
仔細想想,段天諶那些話,並非不是實話。
驚歎之餘,他心中也早已波濤洶涌,一則是爲如此不加掩飾的猖狂心思,二則卻沒想到此事之於段天諶竟重要到如此程度。
他的眸光靜靜落於段天諶掌心的鸞佩上,思緒翻滾沉浮,疑竇叢生。
一開始,拿到這玉佩時,他就知道並非尋常之物,細究其出處,卻無跡可尋。正因如此,他纔敢將此物佩戴在身上,行事也遵照那人之言,以至於落到了此種處境。
他不是傻子,自然分辨得出,段天諶對此物的珍愛與重視。
可這玉佩,究竟是何來頭?
思來想去,他終究還是擡起頭,徑自問道:“諶王的意思,竟要爲這小小的一塊玉佩而顛倒是非黑白,從而處置蘇某了?”
頓了頓,他又自嘲一笑,“也難怪了,如今諶王權柄遮天,要給蘇某安個罪名,還不是張嘴就來的事情。蘇某敢問,諶王手中的玉佩,究竟是何來歷?縱然蘇某要死,也想死個明白!”
此言一出,氣氛登時變得微妙起來。
孟昶不敢置信的盯着他,似是對他會有這樣的問話倍覺稀奇般,直把他看得心底發毛,當即顧不得生死之憂,脫口而出,“南陽侯表出這一副模樣,又是作何?難道蘇某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不成?”
孟昶不語,狐疑的打量着他,半晌後,眸光中的驚奇才淡了些許,轉而看向段天諶,欲言又止。
段天諶也頗爲驚奇,可較於孟昶的顯露於色,他就顯得高深莫測了許多,垂下眼瞼,盯着掌心的鸞佩,漫不經心道:“蘇大人,你在開什麼玩笑?這玉佩的來歷,你居然不知道?”
蘇晗啞然。
他是不及表兄蘇靳寅聰穎通透,可在看到這兩人異常的舉動時,多少也窺出了些許異樣,當即冷靜下來,將此事繞於腦中思考過遍,卻確定自己對這玉佩的來歷分毫不知,且所做之事並無任何可以嘲諷追究之意。
至此,也不再惴惴不安。
段天諶不欲多費脣舌,食指勾起鸞佩上的紅色絡子,於半空中晃了幾圈,說不出的慵懶自然,“蘇大人,本王手中的玉佩,曰鸞佩,乃本王母妃生前所佩戴之物,之後便到了本王的王妃手中。”
他倏地收了那鸞佩,身子前傾,俊逸無雙的臉龐不怒自威,凜然殺氣盡顯無遺,“本王倒是很好奇,本該是在本王王妃手中的鸞佩,爲何會到了你的手中?”
蘇晗嘴巴張得大大的,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來表達心中的感受了。
當初南陽侯要審問他時,恰好從他身上掉出這玉佩,南陽侯見了,立即停了這審問,撿拾起玉佩,就匆匆忙忙的離開,尋來了段天諶。
他還暗自納悶着,這東西到底有多大的功用,竟能讓他免了牢中刑罰?
若是鸞佩,一切就說得通了。
也難怪南陽侯會那麼慌張。顧惜若的身份特殊,若本該在她手上的鸞佩出現在旁的男子身上。
鸞佩,是何等私密而尊貴的物事兒。
且蒼朝向來注重女子品行德育和禮儀教養,以朝中那些臣子們唯恐天下不亂的心思,恐怕會對顧惜若的聲譽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傷。
到時,麻煩自然不會少的。
他斂眉垂首,在段天諶逼到眼前時,依舊不動聲色的避過去,似是不欲多言其中因果。
段天諶卻由不得他裝傻,修長如玉的手指忽而張成弓,緊緊揪住他胸前的衣襟,輕眄他道:“蘇大人,事已至此,你還是最好將此事的來龍去脈說清楚。否則,本王不確定,下一刻會不會讓你看到牆壁上跳躍的燭火!又或者……”
他眸光斜曳而出,宛若小小飛劍,話鋒也隨之陡然轉冷,“又或者,你想要你的表兄替你承受這莫須有的罪責?”
蘇晗料想,他定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私心裡早已做好了準備,卻不想,他居然會拿表兄蘇靳寅的性命來威脅自己,一時有些驚懼,接不上話。
“怎麼?你自己不想活了,也不希望你那表兄活着?”段天諶少見明諷起他,鸞佩又被他輕輕繞着圈,滿目繚亂中自有一抹清冽輝光傾曳而出,幾亂心緒,“當初,在岐城時,你們蘇家表兄弟不是立志要爲族人報仇麼?如今,本王就站在此處,而你們呢?”
他站起身,收了亂晃的鸞佩,並撣了撣錦袍,俯視着道:“就憑你們的本事,也想要報仇,簡直是癡人說夢!也罷,你若不說,本王也不虧。畢竟,找回了王妃的鸞佩,又輕易消除了兩個隱患,何樂而不爲?”
語畢,他斜睨着蘇晗,那眼神裡,極盡輕蔑之勢。
蘇晗心中堵得厲害,越想越是不甘,當即思索了片刻,才咬牙道:“諶王爺,能否讓蘇某見一見表兄?”
段天諶挑眉,不予回答。
蘇晗暗暗咬牙,又繼續道:“諶王爺,蘇某知道,你的本意並不在於蘇某身上,而是在諶王妃身上。您難道就不想知道,究竟是何人對諶王妃有多圖謀麼?”
段天諶聞言,半眯起雙眼,並沒有立即回答他。
半晌後,他悠悠轉身,身後蘇晗匍匐於地,眸中的光芒明滅不定。
“來人,去將蘇靳寅帶過來。”
話落,那挺拔的身影便繞了過去,消失在眼前。
蘇晗雙瞳裡重新燃起烈焰般的光芒,覆於地上的手緊緊握起,下一刻,卻見他扭頭,看向在旁站立的孟昶和唐飛,嘴角揚起一抹近乎挑釁的笑意。
孟昶和唐飛登時面面相覷。
本以爲段天諶會當場審問蘇晗,甚至是將此事追根究底,爲那鸞佩的去向尋個因由。在旁看了他與蘇晗的對話,他二人忽然覺得,自己的道行終究還是太淺了,竟無法窺出此舉的深意。
原本最簡單不過的事情,爲何竟變得如此複雜了?
“南陽侯,是你我太笨了麼?”唐飛下意識就脫口而出,“爲何下官看不懂諶王此舉的意圖了?”
孟昶哂然一笑,搖搖頭,便往外面走去,“唐大人,並非你我太過愚笨,而是王爺着實睿智無雙。如今你不懂得其中深意,那便就對了。”
段天諶是什麼人?
他認識這個男人,也有十幾年了,至今還不是照樣不懂得此間諸事?
若是能讓他們輕易就猜得其中真意,那段天諶也就愧對“高深莫測”這四個字了。
也罷,既然他已經有了吩咐,自己又何必去猜度更多?
謹遵吩咐而已。
唐飛頗感無奈,想着這蒼京內的達官貴人,個個皆是玩弄心計的高手,他一外來的小嘍嘍,竟是半分都猜不透。
一想到此事牽連的人和事,他也不敢怠慢,當即命人將蘇晗收押入牢中,並派人前往蘇府,請蘇靳寅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