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嫁之邪妃驚華 024 辜負信任
駱宇回頭,撞見他眼裡的詫異和戒備,心中苦澀蔓延。
還沒發生那麼多事情前,他不僅進出諶王府自由,就連青擎、青冥和眼前的季曉瀾都將他看成無話不說的自家人。哪裡遇到過這般尷尬的場景?
那次,他在雪中站了好久,久到他以爲自己就要成了冰雕,正憂心忡忡的想着是否需要準備後事時,王爺把他叫入了屋內,丟下一句話後,再也沒管過他。
“青擎,把西苑收拾出來,讓駱御醫和映雪公主居住。”
有了他的吩咐,青擎自然不敢怠慢,當即命人去驛館,將還處於昏睡中的佘映雪擡到了王府西苑裡,從此他二人便住了下來。
如此,倒是給他提供了很多便利。
比如說,他可以時不時蹭到季曉瀾的藥爐裡,拿些治療的藥物,一心一意照顧着佘映雪。又比如說,他想要尋個安靜的養生之所,除去宮中御醫的職務,需要他出門之外,其他時間,自然是能待在王府裡,就待在王府裡。
可畢竟發生了那些難以啓齒的事兒,如今私下面對着青擎和季曉瀾時,多少都有些難堪。
此刻,面對着季曉瀾毫不掩飾的戒備,他心頭像是被鈍刀磨着,一刀一刀,遲鈍而延綿的疼痛攪得他精神極差,幾欲崩潰。
“你小子,沒事兒從來不到老夫的藥爐來,一旦有事兒,就恨不得把藥爐給劈開。以前如此,現在依舊如此,你真當老夫是你僱傭的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沒等到駱宇的回答,季曉瀾自顧自道,大步跨過門檻,撩起衣袍欲要坐下,卻見他一副任人鞭打怒罵也不還手的賤模樣,心中莫名窩火,一巴掌就拍在了桌子上,將放置在桌上的茶盞震得往上彈跳了一下,隨之噼裡啪啦跌落在地。
駱宇終於擡頭看他,神色前所未有的平靜,“季先生,我累了。”
語畢,他便垂下眼瞼,腦袋也微垂着,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頹喪腐敗的氣息,好像不久之後他便毫無生機了。
剛從顧惜若的寢居出來,季曉瀾本就憋屈,本以爲有個人出現在藥爐裡,儘管他不是很待見,多少也能讓他好好發泄一下。
誰成想,這人並非來發泄,而是來給他添堵的!
坑!
季曉瀾只覺肺都要被氣炸了,若是再不找個人捶上幾拳,好好發泄一下,指不定胸腔中的鬱結之氣便能把整個藥爐給撐破了。可一聽到駱宇低沉的話,所有蠢蠢欲動的心思也都歇掉了。
他怒瞪着駱宇,卻沒有得到駱宇的任何迴應,一拳又捶在了桌子上,頹然坐在椅子上,重重嘆氣,“你們一個個的,都來欺負老夫!蒼天哪,爲何不放過我這老人家?”
粗獷如狼嚎般的聲音迴盪在不大的藥爐裡,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極其難聽。
饒是駱宇正一心醞釀着苦楚,此刻也被這樣“鬼哭狼嚎”的聲音擾亂了思緒,他面無表情的瞥了眼季曉瀾,重重嘆道:“季先生,要說欺負,我纔是被欺負的那個人吧!你可是王爺身邊的老人了,誰敢欺負你?”
“除了那位尊貴的主子,還有誰……”季曉瀾嚷嚷着,忽覺背後說人壞話,並非是什麼光明磊落的行爲,氣勢頓時減了下來,意味不明的看着駱宇,有些陰陽怪氣的問道,“小子,不要告訴老夫,你是來跟老夫訴苦的!老夫可不信。不過,你若是爲着那什麼勞什子公主,也趁早回去。現在老夫心情不好,沒功夫招待你們這些自命尊貴的人!”
駱宇被他那帶刺的挑剔目光看得很不舒服,別過臉,聲音悶悶的,“季先生,我過來,並非是爲着映雪……公主的。”
“那你是爲何?”季曉瀾連忙追問,待看到對面那人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心中頓如明鏡般澄澈通亮。
他搖搖頭,隔着整個桌子的距離,徑自湊到駱宇跟前,神秘兮兮道:“老夫知道,你是覺得住在這個王府裡,萬分不舒服是不是?總感覺誰看你,眼睛都帶着刺兒;你走去哪裡,身邊總有無數雙眼睛在監視着你。你心裡覺得很不爽,老夫說得對還是不對?”
駱宇騰地起身,突如其來的動作徑自把季曉瀾嚇了一大跳,他無心理會,也不想再聽從這個人口中所說的難聽至極的話,“季先生,我想起院裡還有些事兒,就不多加打擾了。你保重。”
他是來尋個傾訴之地傾訴之人的,既然此處尋不得,那不尋便是。可他還沒走出這屋子,就被身後傳來的叱喝聲喝住,停下了腳步。
“站住!你小子還長脾氣了,居然敢給老夫臉色看!”季曉瀾卻不肯如此放過他,起身走到他面前,上下左右審視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真是看不出來啊!許久沒見,你這目中無人的本事越發見長了。你好歹也住進了王府,且老夫又是你的長輩,見到老夫非但不上前行禮,還學會落井下石了!”
駱宇心中一陣煩躁,本來就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可以不予理會。奈何,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在王爺心中佔有極重的分量。他的事情,若是能夠得到季曉瀾的幫助,在王爺面前說上幾句,或許會省去他很多的麻煩。
他明白,他不能躲。
非但不能躲,還需要百般逢迎討好,好使其伸出援手。
可不知怎的,他忽然就不想這麼委屈自己了。
這些日子,受過的委屈和嚐到的白眼,也已經讓如此驕傲的一個人瀕臨崩潰的邊緣。
此時此刻,他需要的是發泄!
對,發泄!
什麼委屈什麼白眼,統統給他滾一邊去!
“季先生,外面多的是有人想要給你行禮,不差我這一個。此刻你心情不好,恰巧我心情也很不爽,請恕不能陪你喝酒解悶了!他日有機會,再上門拜訪。告辭!”
語畢,他目光平時前方,拂袖而去。
可他還沒走出兩步,就已經被季曉瀾攔住了去路,他惱怒擡頭,卻見季曉瀾正笑眯眯的瞅着他,哪裡有方纔半點惱怒的痕跡?
他越發不耐,伸出手就推開擋路的人,“季先生,請恕我不能奉陪。”
這態度,卻是前所未有的蠻橫無禮。
季曉瀾也不惱,饒有興味的看着他,直到把他看得沒有任何耐心了,才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伸手一攬,把他往裡帶,“你小子,這臭脾氣倒是一點都沒改。”
突如其來的轉變,直接把駱宇弄懵了,待反應過來,他已坐在了原先的椅子上。對面,季曉瀾正笑眯眯着,彷彿在欣賞什麼難得的藝術品。
那眼神,要多瘮人,就有多瘮人。
“季先生,你作何如此看我?”駱宇覺得,以後出門絕對要看好黃道吉日。若每次遇到個人,皆如今日這般一驚一乍的,他的心臟遲早有一天會受不了。
季曉瀾似笑非笑,“老夫只是想看看,你小子會變成什麼模樣而已。”
駱宇怔了怔,深入一想,若有所悟,“季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說,剛纔你那麼做,不過是在……試探我?”
“錯!是考驗。”
季曉瀾的的確確是在考驗他。剛纔,但凡他有半點的隱忍逢迎,這間屋子都不能再待下去了。
若是一個人,爲了他心中所想,能夠低下高傲的頭顱,在另一個熟悉的人面前學會隱忍討好,那麼,發生在這個人身上的改變便很值得注意了。
幸好,駱宇還沒改變到如此程度。
駱宇臉色有片刻的難看,可視線在季曉瀾的臉上逡巡了一圈後,心中的猜疑和不悅忽然就消失不見了。
這個時候,諶王府的人都對他置之不理,他的存在已經成爲了一種難言的尷尬。可也就只有眼前這個老者,敢這麼堂而皇之的跟他說,他是在考驗他。
被忽略太久的心湖裡,像是被注入了汩汩溫泉,經絡舒活似乎也就在這一瞬間,他動了動手臂,忽覺渾身上下充滿了力氣。
他默然起身,朝對面那老者深深鞠了一躬,無比謙恭道:“多謝先生教誨。”
見狀,季曉瀾得意的眯起眼,深深審視着他,片刻後,才拍了拍桌子,無比豪爽道:“坐下。你小子總是圍在一個女人身邊,都許久不來找老夫喝酒了。今日,老夫定要與你不醉不歸。”
駱宇見他不似說假,眸光微閃,卻也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他將面前的兩杯酒都滿上,心中微微一動,執起酒杯,卻不飲下,只笑吟吟道:“季先生,這可是你說的,今日非要不醉不歸!”
“你小子!何必再強調一遍?難不成老夫還會耍賴不成?”季曉瀾叱罵一聲,與他碰了下杯子,便仰頭飲下杯中酒。
駱宇眸光掠過他手中的杯子,眸光微微暗淡,卻也不甘示弱,當即舉起酒杯,飲下。
一來一去間,桌面上很快就堆積起了一個又一個酒罈子。
又一炷香過後,酒罈子已經堆到了桌腳下。儘管海量如季曉瀾,也已經撐不住,自顧自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駱宇臉色微紅,可比起趴着的那人,精神狀態還是要好很多。
卻見他走到季曉瀾身旁,輕輕推了推肩膀,低聲喚道:“季先生,你可還好?季先生……”
一連喚了好幾聲,季曉瀾都沒有迴應,顯然是真的醉過去了。
駱宇頓時長舒了一口氣,轉過身,腳步踉蹌,推開另一側的木門,在一堆的藥草中翻來翻去。半晌後,他終於翻到了想要找的那兩種,慌忙塞到衣袖裡,並將藥材擺放成最初的模樣。
直到確定一切如常後,他才又扶着桌椅木門等屋內陳設,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反手關上門,再回到桌邊時,卻發現季曉瀾已經換了個趴着的方向,一旁酒罈子流出的一線殘酒,餘香氤氳,蜿蜒着浸了他的半邊臉。
駱宇袖中的手緊了緊,腳步沉重的走過去,將桌上大部分的酒罈子搬到地上,又從袖中掏出一方帕子,雙手輕擡起季曉瀾的臉頰,替他擦拭掉半邊臉上的酒水後,才扶他躺到旁邊的貴妃榻上,併爲他蓋上厚厚的軟毯。
做完這一切,駱宇也不急着出門,只靜靜的靠在桌邊,看着榻上熟睡的季曉瀾出神。
此次過來,他本就是得了那人的授意,來取兩種藥材。據說,這兩種藥材舉世罕見,唯有曾跟隨王爺闖過大江南北的季曉瀾纔有可能會有。他不知道,那是什麼藥材,只依稀記住了那些藥材的模樣。
索性,季曉瀾的藥爐,他早年經常過來,自然也很熟悉這些藥物的擺放位置,找起來也不是很費力。
其實,在一開始,他心緒翻煩亂,已經打算放棄此次的行動了。奈何,他態度極其惡劣時,卻陰差陽錯的通過了季曉瀾的“考驗”,讓他想要放棄的心思有了名正言順萌發的理由。
而他也知道,當初,王爺爲了給予這位老者足夠的自由空間,承諾不會在藥爐周圍安排暗衛。如此一來,他所做的事兒,極大可能不會被發現。
待被發現時,也不知是何種光景了。那就不該是他考慮的了。
可說到底,還是要辜負季曉瀾的一番信任了。
原諒他,受制於人。
駱宇又深深的看了眼貴妃榻上睡着的人,隨之轉過身,大步走了出去。
光影斑駁裡,榻上之人卻正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