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這是命令
蘇晗大驚,猛地抓住堅硬結實的鐵欄,入手冰冷的觸覺,讓他心神顫了顫。
他卻顧不上這些,比起段天諶帶給他的巨大震驚,這些也都不算是什麼。
“諶王,你到底想怎麼樣?”他握着鐵欄的十指緊了又鬆開,一舉一動,皆似困獸之爭。
蘇靳寅安撫性的看了看蘇晗,手抓着鐵欄,想要站起身,奈何駱宇下的藥過猛,而且自從被困入籠子裡後,他便再沒進食過,鐵打的身子也禁不住這樣殘酷的雙重摺騰,身子一個不穩,直接頹然的倒在了籠子的底板上。
段天諶皺了皺眉,回頭斜睨了下駱宇。
“這不關我的事兒啊!”駱宇連連後退,猶且怕他不相信,忙舉起三根手指保證,“王爺,您也知道的。此時此刻,容不得出現一絲差池。屬下這麼做,也是爲了保證萬無一失啊!橫豎也不是什麼過猛的藥物,應該就會恢復過來的。”
背後抵上一堵牆,退無可退。
駱宇有些摸不準段天諶的心思,也不敢隨意亂動,僵直着身子,貼在牆面上,提着氣等待着他的吩咐。
蘇靳寅忍不住咬牙切齒,灰敗的眸光中透露出一抹猩紅,如躍動的火苗,幾欲將駱宇焚燒得身骨俱散。
他吃力的靠在籠子邊的鐵欄上,閉上眼,又很快睜開,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才冷笑着道:“諶王,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段天諶收回視線,繞到他面前,蹲下身,與他平靜對視,“本王的待客之道,自然不是如此。不過,客人要遵守本分,本王纔會以禮相待。這些,就純粹當做你對本王的王妃出手的懲罰。”
蘇靳寅一怔,而後仰起頭,彷彿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般,不可抑制的哈哈大笑起來,搖着頭,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片刻後,笑聲方止,他猛地湊到段天諶面前,兩人的鼻息相近相合,眼底所觸及的俱是一片冰冷無情,他冷哼了聲,語帶嘲諷道:“諶王手上沾了多少鮮血,腳下踩了多少森森白骨,此刻竟然對一個女人起了維護的心思,說出來,只怕都沒有人敢相信吧?可是,我看諶王妃也是個單純美好的人兒,若是知道了你的骯髒和不擇手段,你覺得她還願意安安穩穩做你的諶王妃嗎?”
段天諶靜靜的看着他,眉目如畫,棱角冷峻,那微挑的眉梢彰顯着獨特的睥睨氣勢,就算是那麼靜靜的蹲在自己面前,錦袍玉帶,眉宇間俱是一派優雅從容,每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無不在反襯着他此刻的狼狽不堪。
他死死的瞪着面前這個人,眼中浮起的濃烈恨意幾可毀天滅地。
就是這個人,害得他家破人亡!
數十年如一日的逃亡生涯裡,他與表弟相依爲命,忍辱偷生,本想逐漸強大自己的羽翼,有朝一日能夠報了這血海深仇,可頭一次過招,卻還是落在了這個人的手裡,不僅把自己弄得裡外不是人,還連累了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這口氣,又讓他如何能夠咽得下?
越想下去,他的情緒就越激動洶涌,強烈的恨意衝破胸腔,宛若海上滔天巨浪洶涌而出,已然將他的理智盡數淹沒其中。
他猛地從籠子裡伸出手來,抓成鷹爪狀,銳利而隱帶鋒芒,直直朝段天諶的心口抓去。
這動作來得如此猝不及防,段天諶雙眸微微眯起,看着那隻手在空中帶起一陣驚風,衝着自己的心口勾來,卻是不慌不忙,反手扣住了蘇靳寅的腕脈,突來的酥麻和疼痛直讓蘇靳寅蒼白了臉色,額頭上也跟着沁出了一顆顆豆大的汗珠。
他嫌惡的打量了蘇靳寅一下,而後冷冷笑道:“蘇大人,本王以爲,你摸爬打滾了這麼多年,多少都懂得何爲自知之明。可今日一看,你也不過如此!”
語畢,他狠狠的甩開蘇靳寅的手,負手起身,居高臨下的冷冷看着。
“王爺!”駱宇驚出了一身冷汗,蹬蹬蹬的跑到段天諶身旁,快速的掃視了一圈,待意識到那兩人的身手差距時,又忍不住自嘲起自己的多餘擔心來。
王爺的身手,自己是見識過的,磨礪於無數次的戰場決鬥當中,早已不是尋常人能夠傷害得了的;就算是在蘇靳寅沒受傷的時候,也定然不會吃虧,又遑論此刻蘇靳寅已經元氣大傷?
駱宇猜得不錯。
蘇靳寅本就氣血不足,身子虛弱得厲害,此刻再被段天諶這麼大力一甩,整個身子都狠狠的撞到了身後的鐵欄上,背部撞擊傳來的疼痛,直讓他忍不住齜牙咧嘴。
“表哥!”蘇晗撲到籠子邊緣,看到他愈顯蒼白的臉色,雙目充血,想也不想就衝着段天諶吼道,“諶王,你玩夠了沒有?我表兄弟二人已經離你遠遠的,你爲何還是不願意放過我們?十七年前,雲同奉派人屠盡我裘氏滿門,是否還覺得不夠解恨,今日便要將我裘氏最後的兩條血脈趕盡殺絕?”
段天諶聞言,雙眸猛地一眯,如釘子般尖銳的目光直直盯在他的臉上,英俊清朗的眉宇幾乎要擰成一團疙瘩。
可他終究是久經風浪的人,轉瞬之間就變得深沉冷峻,似是想到了什麼,脣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像是對他二人說,又似是自言自語,“看來,你們很希望裘氏絕後啊!竟然連裘家二爺都忽略不計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引得蘇晗和蘇靳寅齊齊看向他,神色驚悚,眉峰高隆,說不出的古怪異常。
蘇靳寅還是要更鎮定一些,默默的吞了下口水後,試探着問道:“你在說什麼?什麼叫做連裘家二爺都忽略不計了?”
“也沒什麼,只是前不久,本王在蒼京遇到了一位故人,名曰裘充。想起來,你們應該也認識。今日特意來告訴你們一聲,先讓你們做好心理準備。指不定以後你三人還能於蒼京相遇!”
段天諶垂了垂眼瞼,伸手攏了攏寬大柔軟的袖子,在金線勾邊的雲紋上輕輕的摩挲着,掌心凸起的紋絡,依稀還殘留着那人的馨香。
他說得很雲淡風輕,一如門外拂過無痕的微風,可落入蘇靳寅二人的耳朵裡,就恍如狂風暴雨,臉上的恨意幾乎在同一時刻被狂喜取代。
蘇靳寅緊緊的抓着鐵欄,雙眸裡涌起兩簇熊熊燃燒的火焰,外散的熱度幾乎要將段天諶融成漿水,淹沒在蒼茫火海之中。
十七年前,若不是父親將他和表弟藏了起來,根本就無法躲過那一場屠殺。他記得,當時他抱着表弟縮在隱秘的地道里,聽着地道上方不停息的哀嚎聲、求饒聲和刀劍入體的嗤嗤聲,整個身子都在瑟瑟發抖。
一天一夜之後,他豎起耳朵,聆聽着上方的動靜,直到確認沒有什麼危險之後,他纔敢帶着表弟走出地道,在橫陳的屍體中,翻起一具具冰冷的屍體,踏過流成河的鮮血,找尋着自己的親人。
當時,他才八歲,而表弟才三歲,兩個未長成的孩子,硬是緊咬着牙關,聞着濃烈嗆鼻的血腥味兒,找回了大部分親人的屍首,並在後院裡動手挖了一個大而淺的坑,將那些屍首都推了進去,盡數埋葬!
他仍然記得,那些至親之人臨死前寫滿恐懼的神情,在那個狂風暴雨的黃昏裡,僵硬的臉色白中泛着死青,糊在臉上的粘稠之血,皆被雨水沖刷出一道道冷寒妖冶的痕跡。
那是第一次,至親之人用生命來警戒他,何爲生離死別,何爲人間冷暖。
在葬了親人之後,當日他就揹着表弟,僞裝成乞丐,千方百計逃出了蒼京,一路乞討,改名換姓,走到了岐城。直到遇到了明哲,他二人才結束了此間的逃亡生活。
這麼多年,他一直都以爲,裘氏滿門除了他和表弟之外,再不留下任何人。
如今,諶王這突然冒出來的一番話,直接將他們多年死寂的狂喜心情點燃了起來。
可比起蘇晗的喜不自禁,蘇靳寅顯然要沉穩很多。尤其是在看到段天諶深沉莫測的臉色時,心中的戒備也隨之強烈起來。
他坐直了身子,枯瘦的雙手緊緊的握住兩根鐵欄,十指交纏着,修長有力,看着段天諶的眼神裡透着一抹複雜,“諶王,你費盡心思把我二人擄來,到底想要怎麼樣?”
很好!
足夠的清醒理智和聰明,不枉他在此人身上花費那麼多精力。
段天諶也不再多費脣舌,直接開門見山道:“本王所想的,蘇大人如此聰明,又豈會猜不出?”
蘇靳寅狐疑的盯着他,腦子卻在飛快的旋轉着,暗自思考起段天諶此話的含義。
他可以肯定,段天諶看中的,除了他手中的權柄,就再無其他。
可當初被抓來這裡時,象徵着他身份的令牌已經被段天諶的人搜走了,這也就意味着,在岐城城駐軍這一塊,他根本就沒有了大的利用價值。
那麼,段天諶爲的是什麼?
倏地一聲,腦中似乎有白色利劍劃過,將他混沌的思緒瞬間劈得涇渭分明,他再擡起頭看向段天諶時,眼裡有着掩飾不住的震驚和恐慌。
段天諶見狀,心知他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關聯,忽然笑眯了狹長的雙眸,像只得道的老狐狸,哪裡還有此前半分深沉冷峻的影子?
“蘇大人不愧是聰明人,本王沒有看錯你。”他漫不經心的把玩着腰間垂掛的翡翠玉佩,眉目如畫低垂,神情悠然自得,一舉手一投足,一擡眼一揚眉,皆是說不出的風流俊逸。
“你什麼意思?”蘇晗聽不懂他二人所打的啞謎,情緒頗是激動,想也不想就出口吼道,“你這個罪魁禍首,害得我裘氏滿門血流成河,如此深仇大恨,我們還沒跟你算,你憑什麼以爲我們會爲你做事?舉頭三尺有神明,你以前現在和將來所造下的罪孽,總有一天會得到報應的!你要是還有點良心,就快點把我二哥給放了。”
“放了?”段天諶訝然一笑,像是看傻子般嘲弄的看着他,“你以爲本王辛辛苦苦把你們擄來,是爲着什麼?到現在了,還認不清自己的處境,不得不說,你足夠白癡!”
被他這麼毫不留情的嘲諷,蘇晗臉上頓時青紅白交錯變幻,憋着一口氣想要怒吼他一聲,冷不防聽到身旁蘇靳寅的斥責:“表弟,此事你莫要插手。我自有主張。”
他張了張嘴,不得已之下,沒了聲響。
蘇靳寅眸光閃了閃,轉而看向段天諶,怔忪了半晌,才緩緩開口:“諶王,這是……交易?”
“不!”段天諶豎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如畫的眉眼微染冰芒,森寒如利刃,“至今爲止,還沒有人敢跟本王談交易。你若是接受了,那便是——命令!”
蘇靳寅抿了抿脣,眸光裡晦暗不明,似是真的在思考他的話。
蘇晗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心下一急,連忙勸阻:“表哥,你別隨便答應他什麼事兒!二哥是否真的還活着,單憑他的片面之詞,根本就不足爲信。他並非什麼君子,指不定背地裡懷揣着怎樣的心思!”
駱宇皺皺眉,爲他這樣的說辭很是不滿。可在看到段天諶絲毫沒有動怒的樣子,只得按捺住想要衝上去狂揍一頓的衝動,規規矩矩的侍立在一旁。
段天諶完全沒有理會蘇晗的意思,俯視着神色冷沉的蘇靳寅,嘴角還噙着一抹淺淡的笑意,“蘇大人,如今你已經沒有了別的選擇。如果本王是你,肯定會牢牢的把握住這次機會。”
蘇靳寅沒有回答。
可他心裡很清楚,段天諶並非危言聳聽。
或許,他本不該遲疑,可一個疑問擱在自己心裡,便如鯁在喉,不吐不快,“我有一事不解,不知諶王可否……”
段天諶挑挑眉,示意他問下去。
他坐直了身子,望進段天諶那雙幽黑深邃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問道:“西跨院被燒的時候,你是否已經知曉了明總督的安排?”
段天諶訝然一笑,眼裡不易察覺的劃過一絲讚賞,點了點頭,算是對他的回答。
蘇靳寅卻是長舒了一口氣,說不清是失落,還是慶幸。
事情發展到現在,也已經猜到了大概,恐怕岐城的所有官員都看輕了這個“不受寵”的王爺。
先是將計就計,把總督府的西跨院燒了起來,從而渾水摸魚,擄走了西跨院金庫裡的金銀珠寶;再是拿出他、馮錄和王允身份的象徵,讓明哲對他們起疑;而後趁着明哲想要對他們對手之際,救下了其餘兩人,輕而易舉的奪得了岐城的糧草調配內情和權利,同時還將岐城的兵力和佈防圖納入掌中。
也許明哲還不是那麼愚蠢,懂得對段天諶等人防備,甚至還可能會想到與其起了正面衝突,可單從短短一兩日就打破了岐城數十年平靜的果決狠辣手段來看,這個諶王的本事和手中所擁有的勢力,並非衆人所看到的那樣。
那麼,爲何當初說到“送禮”的事情時,會把他、王允和馮錄特別列出來,原因也是顯而易見的。
他扶着鐵欄,站起身,長吐了一口氣,頗有些自嘲道:“能得諶王青睞,下官或許該深感榮幸的。只是,不知何時才能夠讓下官見到裘家二爺?”
“做好你的事情,本王雖不是所謂的君子,卻也不屑於當小人。”段天諶涼涼道,給駱宇遞了個眼色,轉身走了出去,留給他們一個俊逸華貴的背影。
駱宇走上前,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瓶子,倒出兩顆小藥丸,各自塞到了蘇靳寅和蘇晗的嘴中,等他們都嚥下後,他才從那名黑衣人手裡拿過鑰匙,面無表情的打開鎖,放了他二人出來。
“你剛纔給我們吃了什麼?”蘇晗腳步踉蹌的挪到駱宇身旁,瞪着他問。
駱宇無所謂的聳聳肩,攤開手,有些不耐煩道:“沒什麼,就是讓你們聽話的藥而已。待會兒有人送你們去該去的地方,如果有半路逃走的心思,本小爺勸你們還是免了吧。除非你這一身肉都不要了,不然你是絕對逃不出小爺的手掌心的!”
話落,他便轉身走了出去。
蘇晗皺着眉,不解的問:“表哥,你爲何要答應諶王的要求?萬一是空話呢,咱們豈不是受人掣肘了?”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你足夠機智冷靜,從何時起,你竟也變得如此沉不住氣了?”蘇靳寅目視前方,彷彿還能看到那抹修長挺拔的身影,語氣有些抑鬱,“不過,你說得,我何嘗不明白?你都說了萬一,那萬一不是空話呢?更何況,你以爲咱們不答應,就不會受諶王掣肘?你以爲,諶王就沒有辦法讓咱們答應?你且看着吧,諶王可是什麼善類。”
蘇晗低下頭,心中還是萬分不甘。
諶王是害他裘氏滿門被人屠殺的罪魁禍首,他一直都將此人當作仇人來看待。此刻要爲其辦事,根本就過不了心裡的那一關。
“表哥,”他想了想,道,“依我看,咱們也沒必要真的爲諶王做事。你別忘了,咱們手中不是還有……”
他話還沒說完,蘇靳寅卻猛地湊過去,緊緊捂住了他的嘴巴,附在他耳邊沉聲警告道:“你給我小心點。諶王此人深不可測,到現在爲止,我都不是很清楚他的目的是什麼,時時刻刻都得揣着自己的小心思。你若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到時候豈不是害了你我?”
蘇晗使勁兒掰開他的手,“唔唔唔”的想要辯解,卻又見他沉着一張臉,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峻,“我告訴你,你方纔那些話,都給我藏好了,日後需得比現在更加謹慎小心,再不得說出這樣的話。聽清楚了嗎?”
蘇晗大驚,想起這是他第一次如此疾言厲色,忙不迭的點頭應是。
許是意識到了方纔的冒險,他戒備的環顧了四周,在蘇靳寅微微放鬆的情緒下,不再說話。
……
駱宇回到地面時,連忙去找了段天諶,彙報起他走後,那兩人的言行舉動。
段天諶神色冷靜的聽着,在他的話音落地後,才幽幽問道:“那依你所見,那兩人想要說什麼?”
“王爺,屬下說不好,”駱宇低垂着眉頭,暗自思忖了會兒,才神色凝重的回道,“但是,屬下總覺得事情並非那麼簡單。若他二人真的效忠明哲,便不該在知道了您的安排之後,還那麼鎮定自若。而且,在屬下看來,這兩人也不像是誇大其詞的人,他們對您的仇恨,似乎並不是僞裝出來的,若沒有一定的實力,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對上咱們。是以,屬下以爲,他二人背後,應該還有一隻幕後之手。”
段天諶點頭,視線落於虛空,彷彿在思考着什麼。
片刻後,他才若有所思道:“駱宇,你下去查查,這麼多年裡,蘇靳寅更深入的情況。若是查不到,也不要緊,可以從馮錄的賬簿和王允的佈防圖中入手。若真是如你所想的那樣,那應該會有跡可循的。”
頓了頓,他又繼續吩咐道:“還有,去看看,十七年前裘氏滿門被滅的具體情況。你可要記住了,此次消息,一定要越快越好。”
駱宇連忙應是,又跟段天諶稟報了些事情,便招來其他暗衛,將那些箱子都一一擡走,隨即也跟着退了下去。
段天諶走入內室,不出所料的看到被踢到地上的被子,無奈的搖頭苦笑。
他彎腰撿拾起被子,走到牀榻邊,小心翼翼的蓋在某個四仰扒拉的女人身上,還順帶着掖了掖被角,眉眼含笑。
只是,那隻手一放開,某女又翻了個身,直接把蓋在身上的軟被給踢了下去。
段天諶無奈搖頭,重又蓋上後,順勢躺在了她的身側,摟着她的纖腰,神情溫和的看着抱着小枕頭睡得正香的小妻子,眼神卻不知道飄忽到了何處。
許久之後,內室裡傳出一道悠長的嘆息聲。
……
六日,一晃而過。
在這六日裡,顧惜若除了吃,就是睡,又或者在院子裡溜達一圈。
除了不能走出這個院子,小日子過得倒還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安寧。
可段天諶卻是越來越忙,整日都跟駱宇關在對面的房子裡,也不去在乎院子裡守着的護衛,自顧自的談着他的“大事”。
入夜之後,見不到他回房歇息,顧惜若就知道,這兩人定然是忙得不可開交了。
可她擔心段天諶的身子吃不消,一到亥時三刻,就屁顛屁顛的跑到對面的屋子,搬着一張小凳子,託着腮,裝作一副興致勃勃聆聽正事的模樣。
段天諶心疼她,看不得她陪着自己熬夜,妥協着陪她睡下。可往往都是她睡着了,某個人還悄悄的爬起來,又到對面的屋子裡談公事。
顧惜若心中不忍,可也知道事情緊急,也不再纏着他歇息,反倒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學着幫他處理事情,也順便聽他和駱宇、青冥談論公事,間或插入自己的一些看法。
明哲沒有再出現。
聽說,在接風宴之後,段天諶就命青冥將明哲十八位姨娘捐獻出房中金銀珠寶的事情大肆宣揚了一番,岐城的百姓聽說了,紛紛聚集到總督府門口,“狠狠”的讚賞了那些女人。
許是明哲覺得面上有了光彩,兼之駱宇有遏制瘟疫的把握,他也沒有再堅持己見,誓要將城北瘟疫區的百姓活活燒死。
百姓暴亂的事兒,自此得到了徹底的解決。
只是,在此過程中,也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問題。
比如說岐城各藥鋪的藥材價格和各米鋪的大米價格突然上漲,在短短几日之內,居然飆升到了一個令人倒吸一口冷氣的地步。
城中的百姓有苦難言,可官府的權威面前,一切苦楚皆是不值一提的。
顧惜若等人也都知道,這是明哲想要從中撈回他的損失。只因在這幾日裡,他都派院子裡的護衛暗地裡搜查了那些箱子的下落,無不是空手而歸。
段天諶他們也不去理會,既然讓這些護衛都守在了院子裡,便也確定了這些人的最後結局——橫豎都逃不過一個“死”字!
倒是顧惜若在頭次聽說了這樣的消息後,頗是嗤之以鼻,覺得明哲肯定是忙瘋了,纔會錯過了拿回箱子的最佳時機。
猶記得,當時她雙腿交疊着,翹着個蘭花指,對明哲給出了一個“萬分中肯”的評價——傻子!
最近兩日,顧惜若找到了一個打發時間的好方法。
那次,在總督府馬驚之後,她就讓駱宇帶着那個小孩兒去醫治。後來,駱宇也十分忙碌,隨便開了藥後,便讓那個小孩兒“自生自滅”。
顧惜若也是在一次無聊晃悠的時候,對這個小孩兒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從此就照顧起了他的起居飲食。
爲此,段天諶沒少對她耳提面命,可她從來都是左耳進右耳出,依舊是一副我行我素的老樣子。
這日,顧惜若拿着熬好的藥汁,推開了小孩兒的房門,“小巴,起來吃藥了!”
“小巴”這個稱呼,是她給那小孩兒起的名字。
剛開始,小巴還十分反對,甚至以不喝藥來抗議,最後在被她拎起後衣領、捏着鼻子灌藥之後,那個小娃娃也只能是自認倒黴可憐了。
她緩步走了進去,將藥碗放到桌子上,左右環顧了一圈,卻沒發現那個小人兒的身影,心下好奇,便彎着腰賊兮兮的找起來。
她找得很認真,卻沒發現,那扇門正在身後無聲無息的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