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五十八

【五十八】

左邊的眼睛視力下降得厲害——

能好麼?

這個嘛——

珞珈再怎麼用力地捂住耳朵,還是擋不住那些話灌進心裡去,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難受了。

這種難受是沒辦法用言語排解開來的,他僵硬地站在病房外,突然覺得很沮喪。

他很想很刻薄地衝着江尤說都是你才把我捲進這些破事裡,都是你自己要顧着我纔會被劃傷了眼睛,都是你自己多事——

但是他說不出話來。

徐錦跟醫師交談完了之後,朝病房這邊走了過來,珞珈的心臟跳得狂快。

“他的眼睛……”他實在不知道該拿什麼表情面對徐錦,他總覺得自己做了虧心事被人抓住了一般難堪。

徐錦長長地嘆氣。

“如果情況好的話,”說完這句,他就沉默了:“眼球不用摘除,但是以後還要繼續做手術……”

後面說的什麼話珞珈都聽得不太清楚。

摘除眼球?江尤?這些東西怎麼能跟他聯繫到一起去呢?珞珈覺得心裡抽痛得難受,那是江尤啊,是會用輕蔑的,帶着冷笑意味的眼神注視別人,什麼都好像不在乎的江尤。

他可以說,我討厭江尤,可是他從來不討厭那雙眼睛。

總是有些刻薄的抿緊的嘴脣,總是好像會在下一秒投以嘲笑視線的眼睛,弧線美妙的下巴,高挺如刀削般的鼻樑。

每一樣都是美麗的。

珞珈哭了。

那個江尤,是會冷笑着把別人都推到面前去搶槍口的。

那麼現在躺在手術室裡的那個,又是誰呢?

值得慶幸的是,手術還算成功,江尤的眼球保住了,不過還要做更多的手術;他在醫院裡,一個人行動是肯定不方便的,徐錦要操持着公司,要負責處理江尤現在難以處理的事,還要顧着家裡,簡直分身乏術。

雖然住在所謂的高級病房,但若叫小弟或者請護工來照顧,徐錦總擔心會有什麼問題,可江尤不開口,他實在是沒立場去拜託珞珈。

心情一直無法平復的珞珈經常站在病房外,看着江尤眼睛上的繃帶發呆;因爲害怕習慣性的只使用一隻眼睛會導致視力下降得厲害,於是將兩隻眼睛都包進了紗布裡。

江尤現在的脾氣跟之前簡直是兩個極端,他以前總是喜怒不形於色,現在卻時常會生氣,錯手打翻什麼東西都會讓他沮喪半天。

徐錦來的時候他就要正常的多,好像並沒有什麼事一樣地跟徐錦商量着一些比較難處理的事宜,珞珈就趁着他們談話結束,徐錦離開的時候,走了進去。

他的腳步再輕也沒有用,江尤聽到了,他正坐在病牀上,背靠着牀頭。

這樣的姿勢珞珈是熟悉的,那個晚上他醒過來,也看到江尤這樣坐着,點燃了一支菸。

但是現在他是不能抽菸的,醫生不允許。

“誰?”聲音裡有一絲警覺的意味。

“是我……”珞珈陡然覺得自己的聲音很怯懦。

江尤不說話了。

珞珈在他牀邊的椅子上坐下,氣氛尷尬得可以,他定了定心神,問江尤:“你要不要吃蘋果?”

江尤仍舊不說話。

珞珈抓起一個蘋果,用紙巾擦了擦,然後開始削皮。

他一削起來就沒個停,江尤不說話,他也不說話,就只有刀片和蘋果摩擦的那種沙沙聲,在寂靜的病房裡響個不停。

削到第四個的時候,江尤開口了。

“你在這幹嘛?”

“看看你。”

“我有什麼好看的?滾出去。”

珞珈沒有站起來,他只是平靜地給蘋果削皮,第五個蘋果削完,前面的幾個蘋果因爲接觸了空氣的關係,表皮都變成了茶色,看上去讓人毫無胃口。

“你家裡沒有別人了吧,”他道:“沒人照顧挺麻煩的,我來好了。”

沒了削蘋果的聲音,只聽到兩個人的呼吸,這樣的安靜讓珞珈的手心裡都是冷汗。

過了很久,江尤終於再次開口。

“滾。”

他冷淡地下了逐客令,然後小心翼翼地重新躺了下去。

珞珈靜靜地坐在原處沒有動,他捂住眼睛。

怎麼辦呢?總覺得眼睛裡好像又有什麼東西要留出來,真麻煩。

《番外 冤家》

某天:

“江尤啊,那個……”

江尤看了一眼他的這個新同桌,自從開學以來,兩個人說過的話加起來,一隻手也能數得完吧,平時也沒什麼交情,今天卻這樣吞吞吐吐的。

他的名字叫什麼來着?珞珈?真是個奇怪的名字,能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大概不是因爲對方是他同桌,而是因爲他們兩個人,都一樣不會有人帶他們來開家長會。

“什麼?”他難得地反問道。

“哦……就是那個……”

珞珈的個子比他要矮一些,也不像他這麼瘦,平時總是一臉微笑的表情,這時候不知道因爲什麼事在苦惱,兩道眉毛都糾結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江尤很不耐煩,又問了一次。

爲什麼周圍的人都這麼蠢?真是討厭。

“啊,就是你,現在有沒有什麼喜歡的人?”珞珈問出了口。

江尤注意到他臉頰上那兩團可疑的紅雲,一陣反胃。

“你想幹嘛?你喜歡我啊?你這個瘋子。”

年紀還小的江尤,如此聲色俱厲的樣子把珞珈給嚇了一跳,珞珈急得臉都青了:“誰喜歡你啊,是隔壁班的——”剛說到這句,又把嘴緊緊地閉住了。

看着他的嘴脣緊緊地抿在一起,江尤對他翻了個白眼,到講臺上找了一隻白色的鉛筆,在桌子的中間畫了一長條白色的線,然後去洗了手,回來對珞珈道:“以後別越過這條線,噁心。”

珞珈氣得臉都紅了:“你拽什麼,你你你——”

哼,真的是個白癡。

某天之後的某天:

“江尤啊,我很喜歡你,我想跟你做個朋友……”

沒辦法,這年頭,就連女孩子都這樣早熟。

一看到面前站的這個所謂的隔壁班班花,江尤想吐的心都有,但是他只是微笑着拒絕了,那女孩是又羞又氣,卻還不肯死心:“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啦?”

江尤想了想,點頭。

“是誰啊?”隔壁班班花的臉都要氣得扭曲了。

“是誰?”江尤裝作很天真的模樣,微笑:“我喜歡珞珈啊——”

班花跟她的一衆跟班都震驚了。

“可是,他是男生啊……”

江尤低頭看了看手錶:“啊,我要上小提琴課了。”說完就跑走了。

留下一幫傻不愣登的小女孩。

“這怎麼辦?”跟班之一問。

“什麼怎麼辦啊,照打不誤。”

一羣小女孩罵罵咧咧地走遠了。

“江尤!!!”

江尤已經到了學校門口,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他的名字。

是珞珈。

“什麼事?”他微笑。

“你剛纔說的我都聽見了!!你,你怎麼能這樣!!!”

江尤覺得好玩,珞珈的臉又紅了,真像個女孩子一樣,哪裡像是男生啊(黑犬……都是被你逼的也……)

在這之後,珞珈童鞋的好日子結束了。

抽屜裡被塗了502,書包的布黏在了桌肚裡拿不出來;鉛筆盒裡被倒上了墨水,作業本被踩得亂七八糟。

就連做惡夢,夢裡也會有江尤那句噁心吧啦的“我喜歡珞珈啊——”

直到江尤轉學。

珞珈很快換了新同桌,新同桌是個女孩,一跟珞珈吵架就會往桌子上畫三八線,但是卻不像江尤,畫完了之後立刻去洗手。

生活慢慢恢復了正常。

可是爲什麼,感覺少了什麼呢?

珞珈想不明白。

很多很多年以後:

“這誰啊?”江尤問。

那語氣,一如當年的冷漠。

【番外.完】

作者有話要說:四月一日快樂

雖然我很想快樂,但終究是快樂不起來的

今天我打開文檔,耳邊聽着哥哥的歌

每年都是這樣,因爲一些人想哭,然後因爲一些歌真的哭了

只不過是因爲,在聽那首歌的時候,想起某些事,某些人,感同深受...

《冤家》

你若說別戀的愛人 有罪

你在妒忌他都有罪

他要得到更好所以愛誰

你亦不忍拖下去

你若要爲分手旅程 怨恨

有沒有爲當初慶幸

當你憎他怪他喜愛那人

你又難道是好人

爲何他只配被你選中代你好

爲何他收去贈你的愛便如強盜

當天你放下我 在冤冤相報中

哪個才能哭訴

爲何他一世被你束縛便美好

爲何他一拒絕你竟會變得好報

當天你告別我 只因碰上更好

因果報應你該知道

你若說負心的愛人 有罪

往日你便不止有罪

當你給他臂彎 給我重錘

你是否敢聽下去

那日你任他的兩脣貼臉

這日你又苦心再問

可有想起我的寬恕眼神

你又難道是好人

爲何他只配被你選中代你好

爲何他收去贈你的愛便如強盜

當天你放下我 在冤冤相報中

哪個才能哭訴

爲何他一世被你束縛便美好

爲何他一拒絕你竟會變得好報

當天你告別我 只因碰上更好

因果報應你該知道

當天我對你好 他這次對你差

請不要對他 再計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