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謙經不住程筱雨的苦苦哀求,終於答應幫她約見曾觀晴。但他也聲明,自己只作爲中介人爲她們搭通天地靈線,不插手她們之間的私人恩怨。
程筱雨欣喜萬分地點着頭,淚如雨下。只要能讓她看見曾觀晴就好,只要能讓她和她說說話就好!她會求她,她會答應她所有的條件;所有的要求。只要她肯放過楊輝,只要她不再傷害他……即使讓她走得遠遠的,一輩子不見他都可以。
夜晚整十二點,楊家深宅的院子裡,擺上了一張長方形的八仙桌。桌子兩旁分別是一鼎古銅色的燭臺,點燃了兩支紅蠟燭。正中央的位置是香爐,插上了十二支燃燒的檀香。
夜風襲來,燭火飄搖,檀煙嫋嫋,桃花搖曳。伴着如同撒了一地碎玉似的清冷月色,倒顯得猶如人間仙境。
楊謙在一隻白瓷碟子倒上上好的硃砂,加了些雞血,攪拌均勻後,他右手抄起香案上的硃筆,飛快地向盛着硃砂的瓷碟中一蘸,如同蜻蜓點水一般,又順勢在碟沿上一抹,便揮毫在黃紙上畫起符來。只見筆下硃砂彎彎曲曲如同龍行蛇走,不大一會工夫,一張紙符就完成了。
而後他把符紙就着燭火點燃,口中唸唸有詞……隨着風的細碎,符紙紙灰飛散,一陣清香撲鼻而來。
與此同時,院子裡突然颳起了一陣陰風,刮在臉上生生的刺痛。香案上蠟燭的火苗也被風吹歪了,閃閃爍爍,不勝嬌怯。而檀香卻如同火上澆油般,越發燃燒的利害了,紅紅的香頭竟然比燭火還要大。但奇怪的是,檀香燃燒的速度卻沒有絲毫的變化。
程筱雨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眼光在院子裡來回搜尋着……一切依然如月色寧靜。只是微風中多了一幕飄雪似的桃花碎瓣在空中緩緩地飛舞。滿園滿心懷。
時間在這一瞬間仿若凝滯。
隱隱約約中,一身紅衣,裙裾飄揚,青絲紛飛的曾觀晴出現了。臉色悽然,眉眼含殤。手裡抱着個光裸着身子的,粉雕玉琢似的嬰兒,那般的我見猶憐。
“觀……觀晴姐?!”
沒有人答應她。
“觀晴姐,是你嗎?你怎麼不答應我呢?”
程筱雨情不自禁的走上前,淚水不知不覺間滑落了滿臉。她想去抓住曾觀晴的手;她想去求得她的原諒……可是無論她怎麼走,她也無法靠近她半步!她總是在她十步之遙的地方,幽幽的看着她。
“觀晴姐,是我太過自私,才讓你受了那麼多的委屈……對不起。是我太過不懂尊重你們的婚姻,才讓你那麼痛苦,對不起……楊輝是因爲可憐我的孤苦伶仃,憐惜我的孤獨寂寞,纔會,纔會和我在一起……他最愛的人依然是你啊!如果你也真心愛他,又何忍毀掉他的人生?又何忍要取他的性命呢?”
依然沒有人回答她。而她卻分明能看到曾觀晴目光裡的悽怨像一口古井,絲絲地冒着寒氣。
“觀晴姐,你能原諒我們嗎?你放過楊輝好不好?你要我怎麼樣做才能化解你的恨?要我怎麼樣承諾你纔會相信我的真誠呢?”
幾滴雨點飄落,冰冷冷,涼絲絲地融進了程筱雨的淚水裡。
她不由得又回想起楊輝意外受傷時的落魄和萬念俱灰。她不由得又回想起那次車禍的恐怖來臨。她不由得又想起那一口埋在他們家院子裡的紅棺材……心碎,神傷,魂零落。她再也無力支撐那麼多的傷痛,跌坐在地上,全身搐動,一聲聲壓抑的、痛苦的唏噓,彷彿是從她靈魂的深處艱難地一絲絲地抽出來,散佈在院子裡,織出一幅暗藍的悲哀。
等她在激越的傷感中緩過神來,周圍安靜地沒有一丁點的聲音。除了一地的落花繽紛。除了漫天飄散的雨絲。除了屋檐下輕輕晃動的牛皮燈籠……沒有任何人……也沒有起壇用的八仙桌……更沒有了曾觀晴的蹤影。
“觀晴姐?觀晴姐!”
程筱雨疑惑的站了起來。再叫道:“乾媽?乾媽!”
沒有人應她。
“幹……楊老伯!”
還是沒有人應她。風拂過,只有吹動簾櫳的聲音絲絲入耳。
這是怎麼回事?人呢?爲什麼只剩下自己?!
她環視着幽暗而深沉的楊家大院,心裡浮現起絲絲地害怕。恐懼像一條小蛇,緩緩地從她的腳板心慢慢的往上爬……她好想離開,可是,怎麼邁不動腳下的步伐?
低頭,她看見一雙小嬰兒的手正抱着她的小腿不放……再往上一點點,一點點……是那個孩子!曾觀晴手裡抱着的那個光裸着身子,粉雕玉琢似的孩子!
不!不可能的!不……不可能嗎?
程筱雨瞳孔擴張,眼前一暗,跌入了無邊的黑幕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