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化肥廠雖小,但據你所說這位朱宏傑顯然有點背景。就是他提出要找地區信用社貸款大面積更新你們廠裡的生產線?”孫光石的眉頭逐漸皺了起來:“所以說重點是那位朱宏傑副廠長?”
鍾白糾正道:“我並不是讓您打聽朱廠長的背景,更不是讓您在這方面做文章。我的重點是就算他動用關係拉來大筆貸款,也無法解決我們廠虧損的局面,甚至還有可能進一步被這些貸款給壓垮!而那時候幾百號人沒了工作,纔是真正的大問題!”
這不是鍾白杞人憂天,有着前世豐富經驗的他,曾經在很多80年代的資料上看過類似於山平縣化肥廠這樣的小廠,在“改革創新”的半途中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倒下,其中最常見的就是無法償還銀行的貸款和利息,最後不得不黯然退場。
從根本原因上來說,是這些廠的領導班子思想沒有解放,沒有察覺到計劃經濟模式正在一步一步被改革開放後的經濟形勢所影響,供求脫節最後導致生產出的大量產品無法銷售,產品積壓之下企業壓力越來越大,又無法拿出其他有效的辦法,最後只能讓國有資產流失。
孫光石琢磨着鍾白的話,沉思片刻後眼睛裡閃動着深邃的光芒:“看來我是小瞧你了,小鐘。你的意思是……無論那位朱廠長如何創新,最終的結果都是失敗?”
“是的,他極有可能讓山平縣化肥廠背上沉重的債務。”鍾白認真點頭道:“而那時候這位副廠長可以輕鬆的拍拍屁股走人,調去別的崗位,留下一地爛攤子讓楚廠長收拾,而他……也收拾不下來。”
這個結論幾乎是顯而易見的,在省工業廳擔任副廳長多年的孫光石不會不明白鍾白的意思。
基層苦、基層累,最後所有的問題還要基層自己背,這不是山平縣特有的現象,而是那個年代全華國每天都在發生的事情。
“那你需要我怎麼幫忙?找人去給平陽地區信用社打招呼,不給你們廠裡批那筆更換設備生產線的貸款?”孫光石說到這裡搖了搖頭:“小鐘,這事兒恐怕不容易。且不說我在平陽地區銀行系統沒有熟人,就是有,沒有一個像樣的理由,僅憑你剛纔這番推論就讓我去找人打招呼干涉,這非常不容易辦到。”
孫光石這番話是很負責任的,作爲一個工業廳領導,他有自己的人脈和能量沒錯,但大多都侷限於工業系統這上下一條線裡,換到銀行部門,還是陽平地區那邊,未必就能直接聯繫到對這件事情負責的同志。
退一萬步說,即使聯繫到了,孫光石出面打招呼居然是爲了阻止對方貸款?
華國上上下下幾千年,從來都是當好人容易,當惡人沒人願意,你說你一個退了休的老領導,沒事兒去幹涉人家貸款幹什麼,要是打招呼讓人家通過貸款那纔是常規操作啊!
所以孫光石也就毫不隱瞞的把自己的真實想法和這方面的人脈情況,毫無保留的告訴了鍾白,等待他的回答。
沒想到鍾白卻搖搖頭道:“不,孫伯伯,我不會讓你幫那些違反組織原則的忙,我只有一個小要求。”
“小要求?”孫光石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什麼,苦笑道:“說吧。不過小鐘你的小要求,可從來都沒小過。”
鍾白淡定的說道:“孫伯伯,這真是小要求。我只希望您通過某個渠道,把我們廠參與特種化肥生產這個還未公佈的事情,透露給平陽地區信用社那邊的負責同志,讓他們知道現在的山平縣化肥廠還沒有急到必須花大價錢更新設備生產線的地步,這就足夠了。”
“這就足夠了?”孫光石有些不解:“可這能起什麼作用?等等……”
說着說着孫光石自己停住了,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鍾白這是在以拖待變!只不過是個緩兵之計而已!
孫光石很清楚,就算自己想辦法把這個消息透露給了平陽地區信用社,那也只不過是讓對方在貸款評估的時候多花費一些時間來調查證實,至於能否影響到最終同意貸款的決策,估計很難。
畢竟聽鍾白說這是一筆超過一百萬元的貸款,那可不是什麼五萬塊、十萬塊的貸款,隨便打打招呼就能弄好,必然要經過信用社方面正規的流程纔可以。
而那位朱宏傑副廠長既然敢提出這筆大額貸款,肯定不止靠關係,相關的準備工作也絕對在同步進行,人沒有那麼傻的,信用社更沒有那麼傻。
而這個消息放出去之後,能耽誤對方多長時間?三天?一週?還是半個月?
不知道。
孫明石想來想去也沒想明白,雖然他不知道鍾白爲什麼有底氣使用這個緩兵之計,但這小子腦袋一向好用,他既然敢這麼說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好,那我就答應你這件事,等會兒我就去廳裡找人想辦法,但我醜話說在前頭,小鐘。”孫光石已經做出了自己的決定:“這個消息能讓平陽地區信用社那邊把評估貸款的時間增加幾天,我無法給你保證,並且,這個消息你之前曾經讓我保密,但要是通過那邊的人流傳出去,責任不在我。”
“謝謝孫伯伯,這些都不是問題,只要您答應就好。”鍾白聽對方總算鬆口,也長舒一口氣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了。”
回到招待所的牀上躺下,已是深夜。
但鍾白的思路還異常清楚,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