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司長您好,我是鍾白。”
鍾白進門後給劉玉江的第一感覺,是很乾淨、直率的一個年輕人。
“坐。小葉今天過來給我彙報,說你有一個有關稀土冶金技術的想法和意見想當面和我說一說?”劉玉江不愧是技術司司長,開口幾乎沒有任何廢話就直奔主題道:“這個事兒,你們廳裡領導知道嗎?”
“沒有給他們彙報,因爲完全和天河省廳無關。”對方的擔心鍾白早就料到了:“它實際上是一個稀土冶金的高級材料的相關問題,這個問題對我們國家很重要,不僅僅是工業部,還涉及到很多,比如環保、就業、出口創匯、全球相關市場佔領……”
“等會兒!這是什麼問題,能牽涉這麼廣?”劉玉江可不是那種啥都不懂的領導,他擔任工業部技術司司長也有一段時間了,而且以前也算業務口出身,一聽對方扯這麼大一串,他第一反應就是,這問題怕不是我一個人能解決的:“這種問題,我們司裡能統籌?”
當然,劉玉江這可不是推卸責任的想法,而是因爲到了他們司長這個層級,能夠接觸到的信息量遠遠比基層同志來得多、來得深,而且看問題的角度和出發點都有很大不同,總的來說就是宏觀層面更多,微觀層面更少。
而鍾白剛纔一說涉及到很多,劉玉江一聽就知道這是一個極爲複雜的問題,所以有必要先明確,對方來意到底是什麼。
鍾白並沒有直接解釋,和這種懂業務的領導交流,有時候使用語言反而是一個耽誤時間的選項。
他看了看辦公桌上的筆筒和信籤紙,問道:“劉司長,我可以用一下紙筆嗎?”
“可以,你要……?”劉玉江示意鍾白可以自己拿,但口中的疑惑之意卻更濃了。
“我先給您做一個流程示意圖出來。”
只見鍾白拿起筆,快速在那張空白的信籤紙上開始寫下一個簡略的流程。
稀土精礦——酸法生產線——低溫硫酸焙燒分解工藝——萃取稀土——氯化稀土——氧化釹——金屬釹——釹鐵硼永磁體。
“我於11月底被借調進入徐光先院士主持的稀土高級課題調研組,一直開展相關課題,目前我們已經做到了這一步……”
鍾白用筆在“氧化釹”這個環節上畫了個圈,又道:“就是這一步。後面製成金屬釹,最後再製成高級稀土材料釹鐵硼永磁體,是我們的最終目標。”
“嗯,繼續?”劉玉江很顯然對這種彙報模式感覺很舒服,點點頭示意。
“後面兩步的具體技術,我們課題調研組已經提出了明確的方案,而且可行性極高。”鍾白沒有把話說得太死,以免引起對方懷疑,儘管他知道自己的理論肯定是100%能夠成功而且絕對是全球最先進的技術:“但目前RB的大型企業正在最後一步,也就是批量製成釹鐵硼永磁體這一步上已經進入了量產實驗,他們的主要原料來自於我國白雲鄂博礦區的稀土精礦,如果不加以限制,那麼RB大型企業將會在很短時間內完成量產實驗,掌握量產技術,然後大量註冊國際專利,以此在該領域中形成技術壟斷、構建技術壁壘。”
“一旦他們成功,那麼我國的稀土產業鏈將會長期處於上游初級階段,無法跨越這些壁壘,生產高級稀土材料釹鐵硼永磁體,相關國內企業即使擁有生產能力也會淪爲他們的代工廠,損失的直接利益可能以數十億美元計算!”
“另外,有關釹鐵硼永磁體的用途我也可以大致給您介紹一下,簡單來說,任何電子產品、高端機械產品以及新高科技產品都會用到它,小到機械手錶,大到航空、導彈,因爲它是磁性最強、最穩定的材料,所以前途不可估量,這是一次我國挑戰西方強國高新科技領域的重要抓手,一旦我們不搶佔先機,吃虧的不僅僅是我們這代人,也包括下一代!”
鍾白這番話說得極重,語氣也很嚴峻。
這些話絕不是危言聳聽,而是源自於三十多年後的一本稀土回憶錄,撰寫這本回憶錄的也是一位國內稀土行業資深人士,每每在教學中提及這段歷史,他都很有心痛的感覺。
鍾白不敢說劉玉江一定會相信自己,但至少自己必須要這樣講,把這件事面臨的真實而又危急的局面清楚的告訴對方,至於怎麼下判斷,那就是劉司長自己的事情了。
劉玉江沒有說話,而是緊緊盯着那個被鍾白用圓圈重點圈起來了“釹鐵硼永磁體”幾個字,陷入了思考。
這雖然是他和鍾白的第一次見面,但KCO特種含氮肥的事情,讓鍾白在整個工業部已經小有名氣,當時聽說還是技術處的年輕同志,劉玉江着實還爲這個小夥子高興了一把,畢竟是我們這條線的嘛。
KCO特種含氮肥甚至還引起了軍方的關注,劉玉江也有好友在後勤部,聽說這件事曾經上了他們全軍的半年總結會,作爲一個典型例子來提,當然他們會議的發言角度主要是軍地合作而不是具體技術的問題,不過這也足以說明,這個技術發起人的鐘白的確是有真本事和長遠眼光的。
現在,就這麼個猶抱琵琶半遮面、不爲人知的小項目,你突然給我說個有可能在未來三十年裡涉及到數十億美元,甚至影響兩代人?
這……就是膽子再大,也不敢一下就相信吧!
劉玉江本着愛護人才的出發點,想了又想才委婉的說道:“小鐘,不是我不相信你,但這個話題着實有點太嚇人,即使我去給部領導彙報,也沒有足夠的數據和調查報告支撐啊!我們華國工業人一向講究以事實爲基礎,現在僅憑你這幾句話,我很難找到一個合適的出發點來推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