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侯身爲主帥卻帶頭違反軍紀,但念其南征有功,且並未造成嚴重後果,着罰沒俸祿一年。將那擅入軍營的女子交廷尉處置。”漢武帝終究還是開口了,而且還是表現出一如既往地對霍光的維護,僅僅只是象徵性的罰俸一年,如此懲罰對於霍光來說幾乎算不得懲罰。
聽到漢武帝的決定,一些朝臣長舒一口氣,一些人又感覺失望。桑弘羊跪伏在地,臉上也是露出深深的失望之色。至於漢武帝說的將霍棠交由廷尉處置,則完全被朝臣自動忽略了。天下人都知道霍光只有霍去病這麼一個兄長,家中再無其他兄弟姊妹。衆人想來霍光口中的所謂小妹,最多不過是有些關係的親族女子而已,如此人物即便被廷尉定罪當誅也不會對霍光造成絲毫影響。
“陛下,臣妹年幼無知,一切罪責皆因臣而起,即便論罪當誅,也請陛下斬了臣的腦袋,饒臣妹一命。”霍光的聲音很再次迴響在大殿之中,就在所有人都以爲此事就此揭過的時候,霍光擺出一副寧願抗旨也要保住霍棠性命的態度。
“安陽侯,不可爲一女子而自誤啊!還請慎言.......”路博德顧不得漢武帝已經難看的臉色,隔着幾丈距離大聲說道。這個時候霍光一系的官員都臉色大變,恨不得直接將霍光拉出宣室殿,霍光此刻的舉動無疑是得寸進尺,有些挑戰皇帝底線的味道。
“咳咳.......安陽侯你乃國之柱石,凡事應三思而後行。朝堂之上不可兒戲,還不快快退下。”衛青距離霍光和漢武帝最近,眼看局勢就要失控的時候,他也無法再坐視不理。他開口讓霍光退下,如果此刻霍光聽了衛青的話回到自己席位,那麼也算給了漢武帝一個臺階下。到時候再隨便扯到其它話題上,這件事也能過去了。
但一向對衛青尊崇備至的霍光,這一次連衛青的面子都不給了,依舊跪在大殿中央,彷彿在與漢武帝對峙着。
“霍光,你可真的想清楚了?”出乎意料的漢武帝沒有表現的多麼憤怒,平靜的語氣甚至還給人一種不如先前那般憤怒的感覺。只是他直呼霍光的名字而不稱官爵和職位,讓衆人都以爲漢武帝已經憤怒之極了。
“臣已經想清楚了,若連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妹妹都不能護持。臣如何去替陛下守護這大漢江山?不能安家,何以安天下?”霍光身軀挺直不卑不亢的對漢武帝說道。
霍光的聲音落在滿朝文武的耳中,一個個都是微微一愣,霍光這時候明顯是在狡辯,但是他的話又好像有那麼一點道理。霍光回答了漢武帝,也等於將最後一次機會放棄了,衛青無奈的坐到自己的席位上,連他都不知道漢武帝最後會做出什麼決定,只能默默的祈禱皇帝能夠從輕發落。
“哈哈哈哈.......好一個伶牙俐齒的霍光......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朕就成全你。”漢武帝突然哈哈大笑,不過聽他的口氣這次真的是怒極而笑了。
“霍光聽旨。”漢武帝雙目逼視着霍光,沉聲說道。
“着奪去霍光大司馬平南大將軍之職,削去食邑三千戶。另外朕近日正好擴建了太學,你便去太學做個客席博士,負責教導那些太學學生半年吧,這半年你好好反省不用來上朝了。退朝......”漢武帝一番話直接奪去了霍光官職,連食邑都被削去了一半,最後還將其發配到了太學去教書。可以說漢武帝的這個處置直接將霍光徹底的邊緣化了,成了一個空有爵位而毫無聖眷的侯爺。
漢武帝甩袖而走,也不管朝臣們的反應,也不給這些人任何機會,無論是贊成也好反對也罷。只留下宣室殿中滿朝文武面面相覷!
“臣領旨謝恩!”霍光匍匐在地,也沒有去看漢武帝,只是自己低着頭大聲的喊道。
“唉......”衛青嘆息一聲,自顧自的站起身來向殿外走去。走過霍光面前,衛青低頭看了一眼霍光,而後又搖了搖頭繼續向外走去。
待衛青走後,路博德朱買臣等霍光一系的官員都圍向了霍光。路博德伸手想去扶起霍光,卻不料霍光擺了擺手,自己站了起來。看了看眼前欲言又止的幾人,霍光也沒有解釋什麼,只是淡淡的說了句:“都回家吧。”
霍光彷彿沒事人一般,揹着手就打算往外走去。剛走出沒兩步,迎面正好看到桑弘羊也起身了,而此刻桑弘羊身邊也聚集了幾位朝臣,他身爲九卿之一,自然也有一些心腹親信。
“喲,平南大將軍今日朝堂之上可是威風無比啊......哦,差點忘了,以後得稱呼你霍博士了!”桑弘羊面帶微笑的對霍光說道,將博士二字咬的重重的。
博士只是太學的老師,官職低微,僅僅只有六百石的俸祿。放在長安城就是不入流的小官。
“大農令倒是長了一副好牙口,可惜卻上不了戰場,戰場之上靠一張嘴可是打不了勝仗的。”霍光氣定神閒的說道,一副毫不生氣的樣子。
“你.....哼......”桑弘羊臉上難看,卻沒有繼續和霍光爭論,而是一甩衣袖揚長而去。
剛纔霍光的話,卻是將桑弘羊比作了畜生,同時又暗諷桑弘羊只會逞口舌之厲,永遠別想封侯,此時西漢還嚴格執行着非軍功不得封侯的規矩,而桑弘羊還不是侯爵這件事正是他的心病。
一場朝會在霍光的轟然倒下中落下了帷幕,霍光還未回府,他被革職並削減食邑的事已經傳遍了長安城,而這一消息還在以更快的速度傳遍大漢天下。而隨着霍光被貶,朝堂之上的細節一點點被世人知曉,當得知霍光有機會不受懲罰,卻爲了一個叫霍棠的女子甘願放棄一切權勢甚至性命的時候,霍棠這個名字也隨之名動天下。不過這種名動天下卻是帶着極大的貶義,甚至後來霍棠二字更與紅顏禍水畫上了等號。
安陽侯府大門緊閉,侯府中人都一臉愁容。當霍光返回侯府的時候,下人們刻意的低着頭,就連李妍也有意無意的迴避着霍光的目光。
“呵呵,你們這都怎麼了?不就是丟了官職嗎,正好本侯可以清閒清閒。都打起精神來,這侯府還是往日的侯府。”霍光看出了自己府中的異常,不過因爲自己丟了官職,所有人都以爲自己失了聖眷,從此霍氏一族也將一蹶不振。
“對了,怎麼沒看到棠妹?”霍光發現往日總是能第一時間見到的霍棠,今日卻沒個人影了,便下意識的問道。
“侯爺被革職的消息傳出後,棠小姐就將自己關在了房間內,誰都進去不。”甄有財有些不放心的說道。
“我去看看。”霍光看了李妍一眼,而後起身向霍棠所居的院子走去。
霍棠居所乃是獨立小院,也有數位婢女專門服侍,霍光剛一進小院就看到霍棠的幾個侍女圍在門口像是在勸慰着,不過看樣子屋內的霍棠並未做任何迴應。
“怎麼回事?”霍光走近,不悅的問道。
“拜見侯爺。”侍女們聽到霍光的聲音,紛紛轉身下拜。
“棠小姐聽說侯爺因爲棠小姐的關係而丟了官職,便將自己鎖在房中,婢子等無論如何呼喊,都不見棠小姐迴應。”爲首的侍女低頭回答,她們一個個都埋着頭,不敢去看霍光。
“都下去,這沒你們什麼事了。”霍光揮手讓這些侍女退下。
“諾”幾個少女如蒙大赦,連忙躬身退走。
待侍女們都退下,霍光伸手拍了拍房門,果然從屋內栓住了門栓。他便出聲喊道:“棠妹快開門,爲兄有話對你說。”
霍光等了片刻,也不見屋內有什麼迴應,他看了看房門,而後毫不猶豫的一腳踹出,“轟”的一聲木門應聲而開,一些木屑更是飛濺的四散開來。
房門大開,霍光邁入房中,第一眼並沒有看到霍棠,而後他目光在房中掃視一圈,最後在房中一角,看到身子捲曲在角落,雙手抱着膝蓋,腦袋埋在雙腿間的霍棠。
霍光沒有說什麼,只是慢慢的走近霍棠,在她身前站了片刻之後才沉聲說道:“擡起頭來,看着我。”
霍棠沒有擡頭更沒有搭話,依舊保持着蜷縮的姿勢,如果不是身軀還有些細微的起伏,都會讓人懷疑她是不是還活着。過了許久霍光再次說道:“擡起頭來,看着我。”
“我沒臉見你,二哥你走吧!”這次霍棠終於有了迴應,不過哽咽的聲音顯出她內心無盡的自責。
“你還好意思叫我二哥,看來你還沒忘了自己是誰。你以爲我真的是因爲你才丟的官職?枉我如此器重於你,遇事卻不知冷靜,一有挫折便自怨自艾,你如此心境如何讓我安心將大事託付與你?”見到霍棠令人憐惜的樣子,霍光不僅沒有出言安慰,反而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大失所望的說道。
“我......二哥你的意思......?”霍棠聞言不再一味自責,反而身軀微顫,擡起頭來看向了霍光,眼神之中少了自責與頹廢,恢復了一絲神采,好像正開始思索霍光剛纔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