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坐在大帳之中,一手拿着文書軍報,一手搖着蒲扇。如今已是六月時節,本就氣溫驟升,加上這裡地處南方更是酷暑難耐。霍光如今都只穿着單衣,就差袒胸露乳了。而營中其他士兵除了巡邏守衛之兵外,大多數都光着上身躲在樹影之下。因爲士兵的營帳空間狹小又頂在烈日暴曬之下,那裡面白天根本沒法住人。
“君上,棠小姐到了。”霍七走入營帳在霍光身旁小聲的說道,他們這些家將在軍中並無職務,依舊習慣稱呼霍光君上而沒有稱呼將軍。
“怎麼這麼快?”霍光丟下手中的文書,站起身來有些詫異的問道。他纔剛到陽山關一日多時間,按理說霍棠應該至少也要再等三五日纔會到來。
還沒等霍七回話,霍棠就被霍十一和霍十二攙扶着走進了大帳。此刻的霍棠神情憔悴,臉色發白面頰上還掛着粒粒汗珠。
“這是怎麼回事?”霍光嚴肅的向霍十一問道。
“君上,不管他們的事,是我自己要騎馬來的。應該沒什麼大礙的,可能只是有些累了吧!”霍棠強忍着身體的不適艱難的說道。
霍光看着霍棠的神色,伸出手來在霍棠額頭輕輕一拭,感覺額頭有些發燙。便連忙問道:“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霍棠見霍光不僅沒有發火,反而首先關心自己,心中便覺得無比溫馨,這幾日受的累好像也沒什麼了,甚至連帶着精神都好了不少,先前的不適也略微減輕了些。
“只是身體有些乏力,有些頭暈胸悶的感覺。”霍棠小聲說道。
“你們去打些清水來,傳隨軍的醫官過來瞧瞧。”霍光感覺霍棠並不像單純的勞累那麼簡單,看樣子似乎更像是中暑的表現。於是連忙吩咐讓醫官來瞧瞧。
霍光將霍棠扶到自己休息的牀榻上,而後親自用溼布爲霍棠擦拭額頭。對此霍棠倒也不抗拒,只是微微有些不好意思。雖說兩人是兄妹,霍光似乎也覺得有些尷尬,便開口說道:“你這丫頭沒想到脾氣這麼倔。原以爲你還有幾日纔到,所以還沒有給你安排營帳,今夜你就先在我這裡休息一晚吧。明日我爲你建好營帳在找幾個婦人來,這軍營之中你一個女子確實有些不方便。”
“君上我沒事的,君上在軍中照顧我,若傳出去恐有損君上威嚴。”霍棠開始還感覺很幸福,不過躺在牀榻之上一想,若今晚這事傳出去了,堂堂平南將軍在自己大帳之中照顧一個生病的女子,這樣的影響會對霍光非常不利。
霍光將溼布丟在面盤中,又一次輕輕摸了下霍棠的額頭,而後微微皺了下眉頭說道:“做哥哥的照顧妹妹有什麼?你安心休息便是,其它的先不要去想,你要快點好起來,還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呢。”
“咳咳,小人見過將軍。”就在霍光和霍棠說話的時候,一個挎着藥箱的老者出現在大帳門口。
“快進來。”霍光立刻吩咐道。
很快這醫官便爲霍棠把脈,同時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後便對霍光說道:“將軍不必擔心,這位....這位小姐是暑熱之症狀,這南方天氣炎熱,我軍多是北方將士難免會水土不服,近日軍中已有許多士兵開始出現這暑熱之症了。老夫這裡有一副草藥,將其熬製喂小姐喝下,再休息幾日便應無大礙了。”
“你說士兵中有不少人出現了這種情況?”霍光開始還不在意,不過當這醫官說軍中已有不少士兵出現暑熱之症時,心中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回將軍,是有不少。不過都還是比較輕微的症狀,只要多休息避免暴曬倒也無大礙。”醫官見霍光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也連忙站起身來躬身回答道。
“即使暑熱之症,可有預防之法?”霍光沒有小看這個中暑的問題,古時條件不如後世,加上醫療還沒有形成系統,任何小問題都可能要人性命。
“這倒是沒....”醫官的回答不出霍光所料。
“好了,你下去吧!”霍光揮退醫官,心中卻不禁思量起此事來。這幾日營中將士多有中暑表現連霍光都還沒有察覺,但是每日路博德送來的減員報告卻是讓霍光不得不上心。一開始霍光也以爲每日那多達上千人的重病難行或直接死亡,單純的只是囚徒身體素質太差無法長途遠行所致。現在看來那些囚徒大軍的身體是根本原因,而這誘因極有可能便是酷熱中暑所至。
路博德的大軍從集結開始,在這半月左右的行軍中,減員數量已經高達三萬了,也就是說原本十萬大軍,如今才走了一半路程,就只剩下七萬左右了。雖說這三萬人不是直接死亡,但是那些重病難行者,被大隊所拋棄最終也難逃一死。照這情況霍光估計路博德十萬大軍與自己會和之時能夠十存其一就不錯了。
以囚徒爲軍這種傳統古來有之,當年秦末最後一支大秦軍隊,就是以驪山爲始皇帝修造陵墓的囚徒組成的大軍。不過當時這支由章邯率領的囚徒大軍所面對的也是秦末那些吃不飽飯的農民起義軍,而且當時的戰場也是在關中一帶,不像今日這般千里遠征,還要面對南方的酷暑。
“君上可是有什麼煩心事?”霍棠躺在牀榻上,卻也看出來了霍光心事重重,於是開口詢問。
“如今擺在我軍眼前的便是這暑病困擾,若不解決我軍戰力將大打折扣,便只有止步不前了。”對霍棠霍光到沒什麼隱瞞,直接開口告訴了她心中憂慮。
“君上能不能讓我看看最近的情報?”霍棠開口懇求到。
“不行,你身體沒恢復之前想都不要想。”霍光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隨後霍光親自爲霍棠喂下湯藥,又吩咐手下傳令豫章郡和長沙國徵集醫者送至前線。當一切安排妥當霍光便坐在案几前沉思了起來,他努力的回想着後世如何應對這種高溫酷熱和預防中暑的情況。他想到了許多,但似乎現如今的條件下這些辦法都不可行。
霍棠躺在牀榻上,遠遠的看着霍光沉思。一直以來霍棠心中也非常糾結,她不知道自己對霍光究竟是主僕之情,還是男女之情,或者二者皆有。但當今日再來到霍光身邊的時候,霍光放下身份親自照顧自己的時候,霍棠是真的有撲入霍光懷中大哭一場的衝動。霍棠從小與自己父親顛沛流離,可以說是在一種極度恐慌和艱難的條件下成長的,這就造就了她缺乏安全感和渴望呵護的內心,雖然她一直將自己表現的很堅強,也一直將自己脆弱的內心掩飾的很好,但當今日霍光真的以一個兄長的身份出現在霍棠最需要的時候,她終於明白,主僕之情男女之情或許都有,但真正讓自己不遠千里追隨,強忍着身體處在崩潰邊緣,騎行幾日的真正所在,是自己怕失去這種像妹妹一樣被關懷的感覺!
很快霍棠也迷迷糊糊的睡去,睡夢中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她出生在了一個有顯赫家世的人家,沒有了顛沛流離的生活,自己像公主一般被寵愛着。雖然夢中沒有父母的身影,卻有一個權傾天下的兄長疼愛着自己,而那兄長的形象正是霍光的樣子。
第二日霍棠迷迷糊糊的醒來,當她睜開眼睛第一眼便看到霍光一臉好奇的盯着自己。“剛纔做了什麼美夢?快給我說說,我可是見你睡着了都咯咯直笑的!”
“哪有.....的事....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夢....”霍棠低着頭尷尬的說道。一想到自己睡夢中的情景,她都不好意思去看霍光了。
“來將湯藥喝了,我看你氣色比昨日好了不少,想來再過一兩日便無大礙了。”霍光很自然的伸出一隻手臂扶起霍棠,另一隻手端着藥碗準備給霍棠喂藥。
“謝謝二哥。”霍棠低聲道了聲謝謝,這一次她終於沒有在稱呼霍光君上了。
“這就對了嘛。”霍光也感覺到霍棠眼神不像以前看自己那麼閃躲了,也可以很自然的叫自己二哥了。往日霍棠種種又豈能逃過霍光眼中,見到今日這般也算除去了霍光心中最後一點顧慮。
“營中暑病可否有所控制了?”霍棠喝完湯藥便向霍光問道,她昨夜住的是霍光的大帳,又有醫官的湯藥,加上霍光照顧情況已經好了大半,但她還記得昨晚醫官和霍光的對話,知道這暑熱之症已經成爲了軍中一大隱患。
霍光聞言也是眉頭微皺,有些嘆息的說道:“情況又有些惡化,醫官所攜帶藥草已經不足,而氣溫還日益升高,今日出現暑熱之症的士兵比昨日又多了不少......”
“這可如何是好?”霍棠聞言也憂心無比,有時候這些大規模的疫病比起兩軍交戰更加可怕。
“我已經傳令後方徵召醫者了,另外藥材方面也讓朝廷緊急調集了,呂術也會收集一些藥材送來的。你也不必太過擔心,區區暑病怎可能擋住我南征大軍,這幾日我就會想辦法解決的。”霍光倒像是在安慰霍棠一般的說道,而事實上他纔是整個南征軍的主帥。不過霍光說出這翻話來很自然的便讓人信服,彷彿他真的能在幾日內找到解決暑病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