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端茶送客的樣子,半垂着眼簾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管岫筠頓時碰了一鼻子的灰,不過很快忍住了心底的不快:“順路來看看,這丞相夫人是不是像人說的那樣子,總是不給人好臉色看。甚至連自己的婆婆都頂撞了,換做誰家都是犯了七出之條的。”
“多謝王妃提醒。”管雋筠抿嘴一笑,拈起一枚梅子送進嘴裡:“如意,送王妃出去。”
“是。”如意從遊廊上過來:“奴婢送王妃去老夫人那兒,王妃這邊請。”
管岫筠看着那張跟自己一樣,卻比自己要強硬許多的臉,忽然覺得要是自己做了丞相夫人,同樣被那個人寵着的話,是不是也會是這副形容。是她,把那個人從自己手裡毫不猶豫地搶走了,而那個薄倖人,曾經對自己百依百順的人,對她居然是弱水三千,只飲一瓢。
她一直都是見了人還要害羞不已的,說兩句話就想着恪守閨訓。沒想到這次回來,居然拿她沒有一點辦法。原以爲還能做些對自己有利的事兒,此時才知道她有多難說話。
“仙兒呢?”看着管岫筠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馬上問道。
“小姐。”仙兒也不知道是從哪裡鑽出來的,應聲出現在左右:“奴婢已經打聽過了,老夫人在皇太后跟前說的,要親大小姐到咱們相府來赴宴。只是沒說是老夫人宴請,皇太后聽見這話,還當做是丞相跟小姐相邀,只是不好在皇太后面前請旨,所以馬上就準了。”
“這樣子?”有點不相信,這件事如此簡單:“那邊貞娘不會忘了她該要怎麼做吧?”
“小姐放心就是,就是席間多了只蟲子都會有人說與奴婢。”仙兒自信滿滿:“大小姐想着從老夫人那兒聽到什麼,然後再來讓您生氣。依着奴婢看,都是白搭。”
“怎麼講?”管雋筠又拈起一粒梅子放進嘴裡:“她還會當面應下什麼話不成?”
“小姐難道忘了當年大小姐在皇后面前說那些話的情形了,在皇后面前都能說。在老夫人面前益發是沒有顧忌的,奴婢倒是擔心老夫人原本對小姐就是一肚子的不高興。這些話聽了,還不來給小姐找些煩惱,就算是丞相護着小姐,可是誰架得住天天被人找氣生。”仙兒站在她身邊:“小姐,要不乾脆把這件事一了百了得了,只要小姐到皇上面前求個情,還有不準的。”
“胡說什麼。”管雋筠瞥了她一眼:“打量着還是沒出閣的時候,有什麼都不打緊?如今即便是不爲自己想,還有丞相跟稚兒。況且這種小事,還用得着去求皇上?”
“小姐想好了?”仙兒壓低了聲音笑道:“可是說接下來小姐會有什麼好法子?”
“再說吧,我乏得很先去睡會兒。”管雋筠嘴角微微一翹,這種事還用得着出頭露面?上次王漣漪不是倚仗着王夫人的孃家侄女兒,就在相府坐着稱王稱霸的夢,這回只怕管岫筠雖不想要稱王稱霸,也是不想自己過好日子的。既然是這樣,大家乾脆都別想好過了。
“有事兒,奴婢給小姐看着就是。”仙兒跟在她後面,進了屋子:“小公子這兩日都在果兒小姐那邊,小姐也放心?”
“果兒是他親姑姑,難道還能怠慢了他?再說果兒也是個喜歡孩子的,這麼久都沒有喜訊。央告我,說什麼都要讓稚兒去住上幾日。我還能駁了她不成?”管雋筠歪在軟榻上:“丞相倒是不答應,可是這話也不能說。索性就讓把稚兒接了去,還好乳孃都跟着呢。”
“也只有小姐才能做丞相的主,旁人但凡是有這個心思也說不得。”仙兒笑着給她蓋上薄被:“這幾日也夠小姐忙的,多少莊子上的事兒都在這些時候出來了。”
“嗯,還有忙的在後面。”朝裡面翻了個身,便沉沉睡去。
仙兒放下繡幃退了出來,叫人拿來一個錦墩在廊下坐着。雖然已經是出了閣的侍女,不能在小姐房中伺候,但是這些差事管雋筠是不放心交給除了她和綺媗意外的任何人,只好是守在廊下做着兩件針線。
綺媗從垂花門處進來,一眼看到仙兒坐在這邊。笑着過來拍了她一下:“你倒是會給自己找空兒,在這兒做什麼大家小姐的派頭。”
仙兒笑着往旁邊挪了挪,做了個噤聲的舉動:“小姐歇下了,你說好好的怎麼就讓大小姐到這兒來了?”
“這個來者不善的事兒,小姐會不知道?再說小姐會讓這件事就這麼了了,那也太小瞧我們小姐了。”綺媗撇嘴:“我看大小姐整個是把身邊的人都得罪光了,聽何熙說,原本這次回來,南王都不預備叫全副鑾駕伺候,只是綺娟說了不少好話,還說要是不讓鑾駕伺候的話,日後綺娟自己都不好做人,已經是奪了寵愛,這要是讓外人看着連王妃氣派都沒了,豈不是要讓人戳綺娟的脊樑骨,南王這才應下了。其實大小姐心裡清楚得很,回來又端着個架子。還要來找小姐的晦氣,哪有這樣做姐姐的。”
“不就是爲着氣不忿。”仙兒放下手裡的針線:“小姐也說了,叫她不要多做糾纏,可就是不願意。”
“小姐饒是好性兒,被他們逼急了也好不起來了。好容易丞相如今跟小姐不再跟從前一樣,難道大小姐就是容不得這個?她真以爲丞相會爲了她跟小姐鬧翻?”綺媗很是不平:“還真把自己當做是天下第一的女子了,咱們小姐不是比她好得多?”
綺媗話音未落,貞娘從月亮門處沿着花石子路一徑過來。大家彼此心照不宣也不是第一次,仙兒有些意外,大白天貞娘難道不怕被人發現,就敢往這裡跑?
“怎麼了?”兩人一起迎上去:“這會子不在上邊伺候,到這兒來做什麼?”
“老夫人請夫人過去陪着一起用飯。”貞娘落落大方說道,後面的小丫鬟始終跟着緊緊地,沒有絲毫懈怠。
“這會兒夫人剛睡下,說是乏得慌不叫人吵鬧了。”仙兒看了眼後面的人:“你們到外邊去,夫人不喜歡院子裡這麼些人站着。等會兒梳洗好了,就跟着貞娘姐姐一起過去。”
“是。”小丫鬟每月都是在仙兒手裡支領月銀,聽她發話誰也不敢耽擱,都散開了。
貞娘壓低了聲音:“那位王妃可真不是省油的燈,在老夫人面前說了好些話,直說是自家教導無方,衝撞了老夫人,還要老夫人看她三分薄面別跟夫人計較。老夫人索性就把前面幾次的事兒都給翻了出來,我就鬧不明白,怎麼會有這麼不省事的人。嫡親的姐妹用得着使這些招子?”
仙兒跟綺媗互看了一眼,拉住貞孃的手:“難爲姐姐處處想着夫人,夫人一定不會辜負姐姐的,這會兒我去請夫人出來,一道過去。要是去遲了只怕人生疑。”
貞娘點頭,看她起身便坐在先時她坐的墊子上,跟着綺媗一起做那未做完的針線。
仙兒進去,管雋筠熟睡未醒。輕輕咳了兩聲:“小姐,可醒了?”
“嗯,什麼事兒?”翻了個身,語氣中有着很多不耐煩:“剛睡着。”
“貞娘過來,說是老夫人請您過去一處用飯。”仙兒斟酌着說話,不想因爲一點小事惹得她生氣。
“還有呢?”宴無好宴,這個主意多半是管岫筠的意思:“沒說什麼?”
“說是大小姐一個勁兒跟老夫人賠不是,家中教導無方衝撞了老夫人,看她的薄面就不計較了。老夫人索性是把前幾次的事兒都說了。”仙兒蹲下身給她穿好鞋襪:“小姐也別爲了這些事兒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我才懶得生氣,一天不生事就不痛快。”管雋筠披好外衣下榻,在妝臺前坐下:“告訴貞娘,我必然不負她就是了。”
“奴婢已經說了,貞娘一個勁兒說不敢當呢。”仙兒幫着她慢慢梳頭:“小姐,等會兒去了別跟大小姐一般計較了,這纔是真的不計較。”
嘴角微微一翹:“我不計較她就不計較了?不過是想着在人面前多多顯示自己有多賢惠懂事罷了,我就鬧不明白了,既然是千萬般的賢惠,怎麼就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回來,那位南王連這點顏面都不給她?”
仙兒沒敢接話,跟在後面幫着她換了件厚實的桃紅色灰鼠褂子,看她在首飾匣子裡翻檢出一對瑩潤的翡翠耳墜戴上:“走吧。”
“是。”仙兒答應着跟她一起出了房門,外面綺媗和貞娘都是站在一側等着。看她華麗光鮮的出來,比起管岫筠的王妃大妝一點也不遜色,貞娘甚至覺得這姐妹倆生來就是爲了互相剋制纔有的。
做姐姐的當面想要給人難堪,恐怕又是一場白忙活。一段時間相處下來,就知道這個做妹妹的不是好惹的。想要得到什麼好處益處,頗有些白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