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外面小丫鬟請安的聲音剛響起,綺媗面前炭盆已經灰飛煙滅。
“好大煙,屋子裡弄什麼呢?”諸葛宸推開門,管雋筠站在微微開啓的窗邊:“一點舊時的賬本,留着倒是沒多大用處,趕着就叫綺媗拿着燒掉了。”
“嗯。”諸葛宸點點頭,綺媗福了一福退出去。諸葛宸就勢推開窗戶,讓外面的風能夠吹進書房,靠坐在紫檀交椅上:“好些日子回來,你都歇着了。這麼累?”
“誰讓丞相忙得很,回來都是三更以後了。”管雋筠順手倒了一盞菊花蜜茶過去:“今兒倒是回得早,原想着叫人預備一鍋山雞火鍋的。”
“還不是能叫人預備。”諸葛宸點頭,繼而看着她:“這兩日看你都是悶着,家裡這些事到了年下料理也不是第一次,總是事事操心,吃不消。看人挑擔不吃力,自己做了才知道。這些東西還真不是尋常人做得了的。”
“哪來那麼多牢騷?”管雋筠笑起來:“忙了一天還不煩?”
“看到你就不煩了。”諸葛宸接過茶的時候,順勢把她拉到身邊坐下:“實在是被那些事情攪得頭暈腦脹,戶部和兵部的兩個人更是跟我掰扯了一天。”
管雋筠在他身邊坐下,把玩着精緻的茶盞:“掰扯什麼,難不成還有什麼大事是辦不了的?”
“哎,總是煩心的事兒多。”諸葛宸擺手,不想再提那些叫人心煩的事情:“明兒休沐,想好做什麼了?”
“稚兒自從上次去了西郊圍獵,心心念念全是這個。說是一定要去打只大兔子回家,還要吃烤兔肉。”提起兒子就是一臉的笑:“上次玩得太盡興,可見這孩子玩心不小。”
“要是明兒去了,只怕獵不到兔子。”諸葛宸看着纖纖十指笑起來。
管雋筠有時候覺得這個做爹的,比自己還要順着兒子的心思。前些日子,稚兒滿週歲的時候,因爲跟王夫人不睦,況且又是小孩子,就不想太張揚。沒想到這個做爹的,一改平日不跟周遭同僚私交的習慣,在別院裡大排筵席,連皇帝都驚動了。送來多少抓週的禮物,兒子也夠爭氣。
一說抓着他父親的相印,一手去拿象徵的大元帥的帥印,那一下就連諸葛宸都愣住。後來試着用他最喜歡的松子糖去換,卻抱得緊緊的,不許任何人搶走。直到玩累了,纔算是從懷裡放下來。乳孃去看,已經睡熟了。
後來諸葛宸感慨,稚兒比他有志氣。小時候抓週的時候,據說就是在母親目光的指引下才拿起相印,玩了一會兒覺得沒趣就扔了。真不知道這孩子將來會做什麼,畢竟沒有帥印和相印於一身的說法。
“該給稚兒取個大名了。”沉默了一會兒,做孃的開口了:“只是我又想着,這會兒就取大名是不是早些?”
“嗯。”諸葛宸點點頭:“轉眼又是年下,開了宗祠又是煙火不熄的,叫人仔細煙火才行。”
“好。”看看外面時辰已經不早了:“要是再不出去,只怕稚兒就要鬧了。”
“叫人傳飯,晚上只怕還要出去。”諸葛宸搖頭:“這兩天前線的軍報不少,我倒是想要你哥哥趁着年下的功夫回京一趟,皇上想要年後御駕親征。”
“你去嗎?”其實二哥帶兵出征不用操心,唯獨眼前這個人,日日在身邊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的好處,可是聽到他要離開的時候,那種忐忑不安是誰都無法體會到的。
“想我去還是不想?”諸葛宸笑着她在臉頰上摸了一把,瑩潤的耳墜居然是外藩進貢的上品北珠:“這個倒不像是家裡的。”
“皇上御賜的。”沒有什麼忸怩不安的樣子:“還有一副上等的珠冠和挑子,一起賞的。”
諸葛宸沒說話,手卻退了回來。沉默良久:“以後,這樣的東西不要了?”
“能辭掉的,我一定不要。”似乎是要證明什麼,早已知道除了他以外,不會再有第二個男人能夠讓自己變成如今這樣,可是真要說出口的時候,還是會想起那不堪回首的過往,只好這樣子模棱兩可。
本來還是一臉和煦的男人,臉色驀然冷淡下來。挪開手:“先用飯吧。”
有些自悔,是不是說錯了話,只是話一出口就不好再給兩人找不痛快。只好是起身到了一邊,去拉開小書房的門:“擺飯,等會兒丞相還要出門。”
“是。”外面的小丫頭應了一聲,退了出去。扭過頭,諸葛宸冷淡着臉坐在那邊一語不發。自己頓時覺得訕訕的,只好是往外面走去。
“誰?”剛入睡沒多久,身邊多了一具溫熱的軀體。模模糊糊問了一句,下一刻就被人拉進懷裡:“放手。”
“下次不許要那些東西,不論是辭得掉還是辭不掉。就是欺君之罪都不能要。”男人把她的臉緊緊摁在胸前,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記下了?”
“放手。”想要推開他的手,好像有些徒勞。還是強硬的揚起臉,瞬間男人鬆了鬆手,兩人對上眼睛,管雋筠看到黝黑的眸子裡有一絲怒火,更多的是不甘心,想要埋怨兩句的話便嚥了下去:“怎麼了?”
“還要問怎麼了?”諸葛宸有些惱火,藉着斑駁的月光事先轉移到耳垂上,已經換了一對小巧的米珠,火氣略略好了些:“跟孩子一樣,這麼健忘?”
“稚兒纔不健忘。”理虧在先,說話的時候也不像是平日一樣淡漠,多了一絲撒嬌的意味:“悶得人難受。”
“那你還不聽話?”惱火之餘還是忍不住把她摟在懷裡,抱得緊緊的:“就不能順着我一回?非要是跟我頂着幹,你就順心了。”
“下次不要了,還不行?”把臉埋在他的胸前,感受到沉穩的心跳,熟悉的皁角味道叫人放心:“非要人說出口,才行。”
“咱們兩個不知道是誰讓誰不放心。”諸葛宸抵着她的額頭:“我知道你在尋思什麼,別亂想。她好不好都不跟我相干,只有你纔是我要想着的人。”
“那不許出京,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許有親臨三軍前線的心思。”其實一直都是不安的,哪怕說出來還是一樣。不想他走,除了他說的那樣以外,還有另外更加說不出口的心思,幼年間父母給與自己的刺激太過於強烈。不論到了什麼時候,都無法改變心底對於那件事的恐懼。
“有什麼好擔心的,也值得這樣子?”笑起來,多了一絲安心。說到底,心裡還是有自己的。不過是不肯輕易說出口罷了,寬厚的手掌有一下沒一下輕拍着她的秀背:“等你忙過了這些日子,咱們真的該有個女兒了。要不稚兒都有了大名了,還沒有自己的弟妹。說不過去。”
“嗯。”像一隻慵懶的貓,纖細的手臂環住他的脖子:“現在就要,行不行?”說話的時候還是很羞澀,聲音猶如蚊嚶。
“行,這個要多少有多少。”翻身把她壓在身下:“以後都不許再提那個人,我不許你提。”
“這可要看我高興不高興。”被撫弄地氣喘吁吁的女人,嘟起紅脣便被人含住了:“唔。”
“還在嘴硬。”男人笑着把她擁進懷裡:“學得越來越來貧嘴了,真是拿你沒法子。”接下來反倒是顧不得要說什麼,只是繡帳內傳出勾人的聲音夾雜着粗重的喘息瀰漫在屋子裡。
剛提筆在卷本上寫了幾個字,外面就是一陣紛至沓來的腳步聲。緊接着又是一股難聞的檀香味由遠而近,管雋筠擡起頭:“如意?”
“是,奴婢在這兒。”如意從外面進來:“夫人,有什麼吩咐?”
“誰在外頭?”管雋筠看着外頭:“這麼重的香氣?”
“奴婢去瞧瞧。”如意剛出門就折了回來:“夫人,是南王王妃來了。”
管雋筠的臉登時拉了下來,起身撣撣衣襬。到了門口,管岫筠一襲厚實的貂皮裘衣站在門外,一臉驕矜自得的笑容。
“臣妾參見王妃,恭請王妃聖安。”沒有任何姐妹相見的親密,只是命婦朝見王妃的禮節:“王妃蒞臨寒舍,蓬蓽生輝。”
“今兒沒人在這裡,你這樣子做給誰看?”管岫筠鼻子裡哼了一聲:“是我不知道你,還是你自己不知道自己?”
“王妃此言臣妾不解,請王妃明示。”看着如意端了盞茶放到她面前,揮揮手讓所有人退下:“王妃數次駕臨相府,須知相府原是京畿要地。王妃身份尊貴,又是南中嫡妃。此處實不是王妃遊興之所,還請王妃見諒。”
“老夫人請我來的。”管岫筠微微一笑:“怎麼,我來這兒就讓你這麼不安心?”
“既是婆婆相邀,王妃就該去婆婆起居的正院相陪。這是正經內室,是我夫婦起居之所,王妃猥自枉屈,有失王妃身份和尊貴。”管雋筠順了順裙角的鸞絛:“婆婆宴請的客人,自然該是婆婆相陪,請王妃往這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