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稚兒嘴角一撇:“爹孃就是帶着暉兒跟妹妹到處閒逛,我要是在家裡就只剩下讀書寫字。別的事兒都不能沾邊。”嘴裡這麼說着,手裡卻是快馬加鞭。希望早些回家見到父母,曾經在軍營扳着指頭數過日子,很快時間就過去了。晉捷哥哥說,爹孃是期望太深,纔會把自己送到這麼遠。
如果以前大舅舅也這麼狠心的話,晉捷哥哥就不會這麼好,官職都還這麼低。晉捷哥哥好像是不在乎,說這不算什麼。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軍功纔夠神氣。
“到了。”進了京城很快就看到相府了,以前在家的時候怎麼都不覺得相府原來這麼好。而且每次都會在夢裡看到家,都只是在後院跟娘還有弟弟妹妹在一起。夾緊了馬肚子,已經到了相府門口。
不敢從中門進,就是爹回家都不進中門。相府的中門是專爲朝廷頒旨預備的,家裡接旨的機會不少。娘就教過自己這些禮儀,說是不用全會但要知道。要不會被人笑話,說是丞相長子連這點規矩禮數都不懂。
“榮大人。”西角門的小廝看到榮立,趕緊行了禮:“丞相和夫人方纔回府。”
“大公子回來了。”榮立微微一笑,稚兒長高了很多,也不像是從前在家時候那種滿臉童稚的樣子,要不是榮立說起或者都不認識。
“是公子回來了。”小廝精神爲之一振,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小的給公子請安。”
“罷了罷了。”稚兒揮揮手,挽着馬鞭想要一鼓作氣衝進去,又擔心等下被父親看到,肯定是要說沒規矩的。想了想,還是循規蹈矩慢慢往裡面走,以前從來不覺得從外到內有這麼難走。
暉兒在二門處張望着,娘說哥哥要回來的。怎麼還沒看見?遠遠看到榮立前面有個人往這邊走,有點像是哥哥。纔不顧那麼多規矩禮數,一下就跑過來:“哥哥,哥哥。”
稚兒愣住了,這是暉兒嗎?怎麼以前都不覺得暉兒長得可愛,好像是比自己小了很多,但是娘說弟弟比自己才小了一點點的。一下站住了腳,好像是不認識了。不過暉兒那張臉還是記得的,看了看又想了想。
“哥哥。”暉兒跑跳着過來,拽住他的手:“哥哥,你都不認識我了。”
“誰說不認識了。”再仔細一看,果然是寶貝弟弟。一直繃着的小臉馬上放鬆下來:“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都知道啊,娘也知道。”暉兒緊緊牽着他的手,只怕一鬆手他就走了。哥哥跟妹妹是不一樣的,哥哥從來就帶着自己到處走。娘說,自己以前還跟哥哥睡在一牀被子裡。一下子又想到了什麼,神秘兮兮地貼着稚兒的耳朵:“爹到朝房去了,我不騙你。”
“哦。”稚兒點點頭,高興地扭過頭:“娘在後面啊?”
暉兒點頭:“可不是,誰騙人誰是小狗。”
稚兒撇嘴:“你從小做小狗做多了,明明是你尿牀了還說是我尿牀了。我都那麼大了,還會尿牀?”哼了一聲,再也不肯安安穩穩走路。
連走帶跑進了二門,管雋筠剛從花廳出來在迴廊上坐下,暉兒去接哥哥應該很快就來了。難道還沒回來?榮立一路跟着是不會出事的,就算這個小子不叫人安心,不肯老老實實在路上回來,榮立肯定也會押着他回來。
“娘”稚兒終於看到母親了,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沒有看到腳下的石階,往前一撲幾乎摔倒在地。管雋筠快步過去接住他:“瞧瞧,摔着了沒有?”
“沒摔着,沒摔着。”稚兒想要拍拍身上的塵土,在母親懷裡動也不想動。緊緊抱住母親的脖子:“娘,稚兒好想你好想你。”
“娘也是,乖乖。”貼着兒子的耳朵,管雋筠低聲說着:“娘抱抱你。”
稚兒眼睛忽然就溼了,什麼男兒有淚不輕彈?那是別人說的,而且也沒有人說見了娘不能哭的。就是不跪別人,見了娘總是要跪的。晉捷哥哥見了舅母還不是要跪着說話的,手把母親的脖子抱得緊緊的:“娘,娘。”
“乖乖,長高了好多了。”摩挲着兒子的頭髮,然後到了小臉。很久不見,要用自己的一雙手丈量着兒子的尺寸,知道在兒子離開自己以後,到底有什麼變化。晉捷的信中總說稚兒很有出息,只是在做母親的心裡,有什麼比得了兒子在身邊來得重要?
“娘,我都長大了。”稚兒抽噎了一下,淚水還掛在臉上。擡起頭才發現母親的臉上也都是淚水,不論是誰都不許惹娘傷心,這話一直都記得。趕緊用手擦着孃的淚水:“娘,您可別哭。稚兒沒有給娘丟臉,您看。”從袖袋裡拿出一個閃爍的小金印:“這個是稚兒的金印,上面還有我的大名:諸葛梓岐。您看嘛”
管雋筠見慣了太多這樣的東西,就連皇帝的玉璽都不覺得稀罕。可是這個小金印,不過是鎏金的,卻比所有印璽都耀眼,比起他爹那枚丞相大印要光彩得多:“真是不錯,比你爹的丞相金印好看多了。還有稚兒的大名,真好。娘知道你在軍中很棒,晉捷哥哥每次來信都說你給娘爭氣。”
“羞羞羞。”暉兒站在一邊,誰叫哥哥剛纔不理自己的。這一下跟娘哭鼻子,跟依依一樣。
“你才羞羞羞。”稚兒從母親懷裡探出頭,揉着發紅的眼睛:“娘,暉兒一點都沒長大。”
“哥哥。”暉兒已經到了哥哥身邊,試着去比較自己跟哥哥兩人,到底誰更高一些。稚兒跟他兩個人做了個鬼臉,然後兩人繃不住都笑起來:“哥哥,真的你比我高了好多。”
“你看,我給你帶什麼回來了。”稚兒接過丫鬟手裡的小褡褳:“這個可比咱們養的白松鼠還要難得。”
“是什麼?”暉兒跟哥哥的腦袋擠在一處,稚兒好像是變戲法一樣,從褡褳裡頭拿出一個潔白如玉的東西:“呀,這東西我都沒見過呢。”
“這個叫駱駝風燈,是用白駱駝的頭骨做的。我跟晉捷哥哥在軍營外的草原裡找了好久,才找到這個完整的。然後跟哥哥磨了好多天,才做成這樣子的。”稚兒很小心地把那具齜牙咧嘴的駱駝風燈放到桌上,黑洞洞的眼睛正好撞上管雋筠的眼睛。心裡咯噔一下,剛剛跟兒子重逢的喜悅馬上被沖淡了。
這些東西也只有兒子們纔會喜歡,要是女兒也這樣。看樣子也是要扔出去的,暉兒也愛不釋手起來。
稚兒又在兜裡摸了一下:“娘,您看。這個是羊脂玉做的,我那天跟哥哥出去騎馬。我的馬在那兒不走,還把馬蹄都踢壞了。下來一看,先以爲是塊大石頭。跟着的侍衛官看了,非說是羊脂玉。後來帶回去找玉石師傅切開,真的是呢。”溫潤潔白的質地,透着柔和的光澤。是誰教給兒子這些的?
“真漂亮。”管雋筠握在手裡,果然是一塊上好的羊脂玉,未經雕琢就顯露出上好的光澤:“稚兒越來越懂事了,還知道給娘和弟弟帶最好的東西回來。”
“我還給爹帶好東西回來了。”從兜裡摸出來一個黑乎乎的包裹,管雋筠看着兒子:“這是什麼好東西?”
“稚兒記得爹的眼睛上次都看不見人了,哥哥說熊膽能夠明目。在貓冬的時候,給爹找來了幾隻熊膽。”稚兒忽然很懂事的樣子,恍惚間管雋筠覺得兒子真的長大了好多:“娘,爹每日都好忙,我知道爹還去軍中看過我。就是不見我,哥哥說爹就是這樣的。大舅舅也這樣,再想哥哥都不說。”
管雋筠嗓子一下哽咽住,多大的孩子就知道這麼多了。想要笑給兩個兒子看,沒想到會流眼淚。當下轉過身不看兩個兒子在那裡,小腦袋擠在一處說說笑笑。
“娘,爹怎麼還沒回來?”暉兒跟依依兩人跟着哥哥玩累了,早早就下去睡覺了。稚兒雖然趕了一天的路,還是不願睡覺。非要見到了爹纔去睡,沒想到那個做爹的到了起更還沒回來。
“爹孃剛從莊子裡回來,你爹還有好多事兒要忙。”嘆了口氣,把稚兒拉到身邊:“讓娘看看,這究竟長高了多少。”
“我都快到晉捷哥哥脅下了。”稚兒一臉渾不在乎的神情:“娘,我在軍中每天晚上還要跟哥哥一起唸書。哥哥教我寫字唸書,上次我知道爹去看我。那天晚上哥哥沒叫我寫字唸書,我就偷偷到了大帳外,看到爹在裡面呢。”
“娘不知道,你爹回來不會說的。”有時候男人忙得幾天幾夜不回來也是有的,沒想到是藉機去看兒子:“他說娘愛哭。”
“爹不敢。”稚兒抓起一枚小點心放在嘴裡:“娘,我聽哥哥說,哥哥也要回來幾天。還說一個張繼保哥哥,過兩日也到軍中去呢。”
“這個你跟你爹說。”忽然覺得兒子真的是個男人了,雖然還小,卻不妨礙他遲早要走到男人那個位子去:“娘管不了你們外頭那麼多事,就是相府裡這上上下下的事情,也夠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