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新鮮的鹿肉,我叫人收拾出來了。等會兒烤鹿肉吃。”看着笑成一團的父子兩,管雋筠也是一臉笑意:“不知丞相意下如何?”
“有勞夫人費心,下官這廂有禮。”諸葛宸笑着把兒子放下,想要順勢一稽首又忍不住笑得開懷:“莊子上的年貨都來了?”
“可不是,我看人收東西都了不得了。這兩天精神出奇的好,居然都不想歇着。”管雋筠跟在父子倆身後,一家三口往花廳走:“送了不少上好的皮筒子來,要不新做一件袍子?我看這些時候總是在外頭來來去去的,只怕是招了風寒就不值當了。”
“你瞧還少?”諸葛宸由着小丫鬟伺候換了衣裳,在一旁坐下。稚兒抱着一堆解開的圈圈和棍兒過來,放到小几上:“爹,這些不好玩。”
諸葛宸還是第一次看到被解成這樣的九連環,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不過也只有他的兒子能做出叫人瞠目結舌的事情來:“稚兒,這就是爹給你的九連環?”
“嗯,不好玩。”稚兒爬到母親身邊坐下:“娘,稚兒要騎馬。”
“等不下雪了就能去騎馬,外頭這麼大雪馬廄裡的馬也不愛往外跑。”管雋筠看着兒子:“稚兒喜歡騎馬,以後就讓舅舅帶你去。出兵放馬,還怕少了馬騎?”
“跟舅舅去騎馬,是不是就能像娘那樣,一下子跳上馬背?”稚兒小小的腦瓜裡面,已經把母親躍上馬背的情形印在裡面:“還能勒住馬,不許它往前跑?”
“只要你學會了,就會比爹孃騎得都好。”管雋筠看諸葛宸一臉揶揄的笑容:“你爹騎馬也好,稚兒怎麼不說像爹那樣?”
“爹沒有娘神氣。”稚兒抱着母親的胳膊:“稚兒要跟娘一樣,纔是棒棒的。”
諸葛宸看着母子倆糾纏不休的樣子,笑個不停:“這要是不能把稚兒教得能夠躍上馬背,就不算是王府的千金小姐。”
“等我好了,就教他那樣子躍上馬背。”管雋筠不服氣地一扭頭:“到時候可不許說,做兒子的反倒是比做爹會騎馬得多了。”
“怎麼不行?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話我最喜歡。”諸葛宸聞到一股誘人的香氣,丫鬟們擡着鐵網絲跟炙子進來,很快架起爐子。先時在下面烤好的鹿肉已經是脂香四溢,這一下讓整個花廳裡遍佈肉香。
“好香。”稚兒拍着手就往這邊跑,看到烤好的鹿肉,想要抓起一塊放進嘴裡,又怕燙了手。在旁邊躍躍欲試的樣子,叫人好氣又好笑。
“來,到娘這兒來吃肉。”拿起一串烤好的鹿肉遞給兒子:“慢點吃,等下還有新鮮的。”
“好吃。”稚兒咬了一口鹿肉:“娘也吃。”
“娘吃了不消化,看着你跟你爹吃。”燙好的惠泉酒又是另外一股香氣,管雋筠給他斟了滿滿一杯:“丞相,難道還要妾身試飲一口不成?”
“等會兒喝醉了,我擔心你嚇着孩子。”諸葛宸也笑起來:“這惠泉酒配上螃蟹自然是再好不過,只是寒冬臘月除了凍蟹和醉蟹,沒有新鮮的反不及別的適口。”
“原是這麼想的,恰好今兒有新鮮的鹿肉。換做別的,只怕稚兒也不喜歡。”管雋筠看着丫鬟們把蒸好的芋頭甜橙等時鮮放到一邊,緊接着端來的就是她常吃的紫米粥和兩樣精緻清淡小菜:“行了,不叫就別進來。”
“是。”幾個小丫頭退了出去,管雋筠用銀箸翻動着鐵炙子上的肉塊,一擡眼看到兒子眼巴巴瞪着,一副不知道餓了多久的神情就好笑:“乖乖,你這是多久沒吃肉了?”
“肉肉好吃。”稚兒咬着一枚剛剝好的風乾栗子:“是不是到了年下,爹跟娘都不用到處走,就能在家跟稚兒在一起了?”
“誰告訴稚兒的?”鹿肉很香,諸葛宸吃的時候幾乎連自己的舌頭都吞了進去:“爹孃只怕到了年下還要忙得多,稚兒也要跟着爹孃一起出去拜客。”
“爹,這叫做應酬?”稚兒看看父母,好像是想到上次聽人說的這兩個字用到這裡很像,馬上脫口而出。
“你教的?”夫妻兩個更是異口同聲看着對方,兩人同時搖頭。諸葛宸看了眼兒子,又看看管雋筠:“以後稚兒不許跟着無所不知,以後長大了越發是說不清楚,貧嘴貧舌。咱們倆誰也不是這個性子。”
“爲什麼會是應酬?”稚兒還是歪着小腦袋看着一臉驚愕的父母:“爹孃有,稚兒也有。”
“兒子,以後都不許說這個。”諸葛宸在兒子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很多事情,是無法避免的。爹孃也想天天陪着稚兒,但是爹孃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稚兒大了就會明白。”
似懂非懂點點頭,一塊烤熟的鹿肉放在面前,馬上忘了剛纔的話,不等母親看見就放進嘴裡。管雋筠搖頭:“什麼時候,爹孃短過你的吃穿?要是被人看見,還不知道這做爹孃的有多苛待你呢”
“小姐。”仙兒神神秘秘撩起珠簾,管雋筠靠在貴妃榻上閉目養神。確信周圍沒人聽見說話,才附在管雋筠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
“嗯,就這些?”往上拉了拉羊絨毛毯,沒有睜眼:“確信是真的?”
“是人在御花園當差掃雪的時候,親耳聽見的。當時嚇得魂飛魄散。還以爲是自己聽錯了,因爲那天貴妃穿的恰好是一件杏黃的海龍皮大氅,擔心認錯了。所以加小心看了看,才確信是這樣子。”仙兒臉色沉重:“小姐,這心就該殺。”
“重賞那個報信的人,不要說我知道了。”依舊是微閉着眼睛,不等到別人來殺,先要自己動手。這番話,幾年前說給張蓮聽了一次,如今又來說給張薇聽。爲的就是要讓人死無葬身之地,,先時還想留一絲香火之情。沒想到她會如此絕情,既然如此什麼香火之情都不用顧着了。
“小姐,這件事要不要告訴咱們家夫人一聲?”仙兒試探着問道,因爲明兒管雋筠要回去祭祖。這是早就定好的,不論是管昕昀在不在京中,也不論是不是出閣了的女兒,她始終是管昕昀掌心裡的寶。
“我還不至於那麼不懂事。”管雋筠翻了個身:“我哥不在家,我不想給她多事。何況她若知道了,必然會說到皇太后那兒。那個人每日都在皇太后身邊,這樣子豈不是給她通風報信了?”
仙兒愣了一下,只是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她想到的事情就比自己徹頭徹尾想的多多了,可見小姐心裡對這件事早有盤算。只是那邊不出手,小姐絕不會主動談這件事。不過既然是惹惱了小姐,想要收手恐怕也不可能。
“小姐,只是這件事奴婢還有些擔心。”仙兒心底還是隱隱不放心,有件事始終都是悶在心底:“丞相那兒,小姐要不要先說一聲。畢竟……”沒有說完,說到底還是不放心諸葛宸。爲了那位大小姐,帶給小姐的委屈太多了。小姐唯一願意爲一個人受委屈,就是諸葛宸。只是不知道丞相對她有多少真心。
“不必。”管雋筠睜開眼,盯着仙兒半晌:“我知道你想的是什麼。”忽然又嘆了口氣:“仙兒,你信榮立不信?”
仙兒愣了一下,搖搖頭復又點頭:“他是奴婢的夫婿,若是不信他該信誰?小姐是知道的,奴婢若不是當年承蒙將軍收進府裡,又在小姐身邊伺候,只怕早就一命嗚呼了。如今小姐把奴婢許給那個冤家,自然是奴婢終身的依靠。”
“我呢?”管雋筠看着她:“你跟綺媗自來跟着我,我想看得夠多了。我不信他,信誰?自當是搏這一次,若是不成也就死了心。”
仙兒點點頭:“小姐,奴婢倒不是不信丞相對小姐的心思。只是大小姐心底的事兒實在是太多,奴婢怕到時候大小姐混淆視聽,在丞相面前顛倒是非。”
管雋筠沉默了一會兒:“不說這個了,你還是想想明兒回去要預備些什麼。這麼久沒見到府裡那麼多的姐妹,你們到底是一處長大的,不能叫人說都嫁人了還這麼沒成算。”
“是,奴婢早就預備好了。”仙兒笑起來:“小姐預備的東西奴婢也叫人裝好了。”
“嗯。”頓了頓:“明兒她也會去?”
“奴婢打聽過了,說是皇太后準大小姐回府。只怕會遇上。”仙兒點頭:“小姐是說?”
“明兒回去,哪怕她說了再難聽的話,咱們絕不多說半個字兒。”停了半晌,看着仙兒:“就算是再委屈,也只是這一次。記下了?”
“是,小姐說什麼,奴婢就是什麼。”仙兒點頭:“奴婢去後頭看看,等會兒只怕還有莊子上的東西送了來。”
“去吧,我睡會兒。”微闔上眼簾,向裡轉身睡去。好像是有再多的事情,都趕不上正在孕育的小生命來得要緊。從決定再要一個孩子開始,就沒想過還要跟從前一樣委委屈屈的活着,不只是要杜絕了那些小人所有的心思。還要過自己想要的那種日子,那個日日睡在枕邊的男人,必然心裡就只能有自己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