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兒子,肯定是像他的。”管雋筠揚起一側眉毛:“王妃在南中獨得南王眷愛,難道這也會少了?恐怕每日都是被孩子們叫得不亦樂乎,答應都答應不來。”
“筠兒,你明着往我心裡扎刺,倒是不賴。”管岫筠重重擱下牙箸:“我還真是沒想到,你能學到全掛子的本事。”
管雋筠微微一笑:“我這點微末本事都是王妃昔日教給我的,豈敢在王妃面前賣弄?相夫教子就足夠了,哪及得上王妃是南中首屈一指的嫡妃,誰見了不是要三跪九叩行大禮。別說是臣妾,就是皇上皇后也要禮讓三分,是不是。”
“你不說我倒是忘懷了,丞相就能容得下你跟皇上那點舊事?照理說,這話不當講。只是到底是姐妹一場,我奉勸你一句。要是裝得太滿了,仔細潑出去了。到時候雞飛蛋打可就不值當了,你也別把人當傻子。皇后跟貴妃姐妹兩個,會不知道你那點小九九?只顧眼前,到底要讓你輸得精光。”管岫筠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這話你比我清楚。”
“我倒是覺着這話王妃該要知道。”管雋筠抱着稚兒起身:“時候不早了,恐怕再請王妃留在府內有所不妥。到底是相府內,王妃身份尊貴自不當說,只是這京畿重地還是比不得南中散淡,也就不敢虛留王妃了。”
管岫筠怒氣衝衝起身,她是第一個敢跟自己下逐客令的。而且不留絲毫顏面,站在面前沒有任何商量可打。
“送客。”管雋筠抱着稚兒站在琉璃屏風處:“好生送王妃出去,切不可怠慢。”
“是。”仙兒一直都在外面守着,聽到發話趕緊進來:“奴婢這就小心伺候王妃起駕。”
管岫筠陰沉着臉出去,抱着孩子的女人立在屏風處,嘴角緊緊抿着,她是在警告自己,還是說以後會有更可笑的事情出來,深究這件事有些叫人摸不着頭腦,諸葛宸如今已經是滿手的事情,尤其是聽說不要他親臨前線,而是皇帝預備禦駕親征,到時候恐怕還有更多麻煩事出來。
不想再給他火上澆油,今天當面給了管岫筠三分利害,只是想要告訴她,再不是當初那個任她揉捏的管雋筠了,若是以爲還可以像是從前一樣,說什麼就是什麼的話,壓根就辦不到。
管岫筠還是跟未嫁時候一樣,住在皇太后身邊。皇太后拉着她的手:“來,到哀家這兒來坐着,看你回來總是悶悶不樂的,也不知道是有什麼煩心的事兒。要是能跟哀家說說,倒也是能替你排解排解。”
“也沒什麼,那日到相府去,看到筠兒跟丞相過得好,女兒也是歡喜的。”想了想,管岫筠抿嘴一笑:“女兒是個沒福的,養不出兒子。看到筠兒跟丞相的兒子那麼歡實,倒是歡喜得很。”
“你說稚兒啊。”皇太后笑起來:“這麼多家孩子裡,唯獨是稚兒叫人愛不釋手。誰見了不說是好,你也彆着急,等在這邊把身子調好了,再回南中去。縱然是耽擱久些,身子好了且比什麼都強。”
“也只有母后纔是真心疼女兒,全部都是爲了女兒着想。只是女兒不爭氣,要是能給母后抱個外孫回來,多好。”說着說着,已經哽咽起來。居然趴在皇太后膝上哭起來。
“傻孩子,母后疼你是該當的。”皇太后撫摸着管岫筠的鬢髮:“有些事兒,想攔是攔不住的,再說身邊有兩個人也算不得什麼大事。不是人人都跟筠兒家裡似地,凡是有人都打發了。哀家也說過,那有像是筠兒兩口子似的,一個是說什麼都不要身邊再有侍妾,一個是不做聲。這樣的一對兒,也真是天造地設的夫妻。”
管岫筠心裡早已是浸了一缸陳年老醋在那裡,真的是沒看錯,諸葛宸爲了她連侍妾都不要,只是守着她一個人。爲什麼自己就要受這窩囊氣?
皇太后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樣子,忍不住笑道:“怎麼了,岫筠?這纔出來幾日就是牽腸掛肚的,看你說的那些話只怕也有些氣話。兩口子嘛,哪有舌頭不跟牙齒打架的。再說咱們這樣子的人家,誰家要是都跟相府似的,是個鐵門栓呢?三妻四妾再平常不過,只要看開些就好了,況且又是你自己自幼的丫頭,還不是什麼都聽你的。”
一口怨氣憋在胸口,哪知道皇太后又是這樣子勸慰人。難道管雋筠就應該得到那麼多,哪一點比不上她,反而是被人輕賤至此“是,母后說的是。”臉上堆滿了笑容,好像剛纔那些哭哭啼啼全不曾發生過:“只是見了母后就想得緊,還不是跟小時候一樣,想着要撒嬌。還是要讓母后把我當孩子了。”
“你在哀家這兒什麼時候都是孩子,不像是筠兒,跟她說什麼都難得有個笑意。”皇太后不免喟嘆了一句:“只是聽說爲了這個,在她婆婆面前不顯好。就跟個鋸了嘴的葫蘆似的,這樣子就是再好,公婆也疼不起來。”
好像是靈光一閃,管岫筠的眼睛登時亮了。不是說諸葛宸寵着的,看看他是真孝順還是假孝順,只要是王夫人說了個不字兒,誰還敢反駁。別真以爲生了個兒子,就好像是護身符一樣。不得姑歡,是德不足以慰藉姑心。這話,小時候可是有人教過的。
“筠兒就是那脾氣,打小兒就是那樣子。”說這話的時候,何等姐妹情深:“只有母后能夠體恤她,要是沒有母后從中迴護,恐怕就不是今兒見的這樣子了。”
皇太后被她隨口說的兩句話捧得飄飄然起來,攜着她的手:“岫筠,哀家身邊這麼多女孩子。不論是皇后姐妹兩個,那是做了哀家的兒媳婦,說不得也說不清。只有你,不枉哀家疼了你一場。”
“母后自來對女兒就是千萬般的好,從女兒到了母后身邊就是如此了。”管岫筠把臉貼在皇太后衣襟上,好像是天底下最貼心的母女。
“小姐,奴婢打聽出來了。”綺媗跟在管雋筠後面進了小書房,把四處收羅來的東西一樣一樣放到書案上:“您瞧瞧,這些全是的。”
“沿路上,全是這些?”看了看其中的兩件,一臉不屑:“怎麼會有這麼多東西?”
“哎,跟着何熙去了一趟南中,一路上打聽了不少事情。大小姐在南中可算是得罪了不知道多少人了,從上到下沒有不知道南王妃的。雖說掌管後宮無話可說,只是但凡跟王爺有瓜葛的,都是容不得的。”一面說,綺媗捂着嘴笑:“奴婢當時就想呢,要是小姐一準兒不理。怎麼放在大小姐身上,就是這樣子。”
“越說越離譜,都扯到我頭上來了。”管雋筠坐在書案後面,讓綺媗坐下:“這些都是真的?”
“真的。”綺媗點頭:“原本都是要找人去看看,能不能見到綺娟細問問。後來想着小姐吩咐的,切不可驚動了人,只是在外頭問了問,就打聽了這麼多事兒。要是再細問下去,只怕還真是了不得了。”
管雋筠沉思半晌:“沒人知道你們去了吧?”
“沒有,就是我們進相府的時候,仙兒還沒認出來,就差叫人哄了出去。”綺媗起身給她斟了盞茶:“小姐,奴婢在外頭的時候就在尋思。大小姐這一回來,小姐就不擔心她跟丞相還跟從前一樣?要是那樣的話,豈不是腹背受敵。”
管雋筠默不作聲,只是繼續翻看着手裡的東西。嘴角偶爾耷拉着,復又微微上揚。叫人看不出她心裡究竟是在盤算着什麼,綺媗不免想起在外面的時候,何熙跟她說的話。沒想到還真是一語中的,小姐還真不是以前的那個小姐了。
尤其是這次的事情,很明顯那位南王妃明面上來了相府,看似技高一籌,也佔了不少先機。只是沒想到這位丞相夫人已經不是早先的管家二小姐,更不是任人捏鼓的軟柿子。她做的別人都看在眼裡,好與不好人人人心裡都有一本賬。最清楚的莫過於丞相,哪怕先時還有些許好感,只怕爲着這次都消失殆盡了。
“南王怎麼個說法兒?”一直沒說話的管雋筠,忽然問道:“好好的,又跟綺娟在一處。她能容得下?”
“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就只是這句話就夠受了。還能有別的話?”綺媗脫口而出,連平日說話的敬語都忘了:“當時奴婢就想着,小姐是福大量大,所以纔能有菩薩照應着生下小公子。可見神佛總是有的。”
一直埋着頭的管雋筠擡起頭看了眼綺媗:“怎麼學着跟仙兒一樣,越來越貧嘴貧舌了。”
“一些日子不在小姐跟前,就沒了規矩。”綺媗忍不住笑起來,復又壓低了聲音:“只是聽着南中人說,若是側王妃若是再生下一個小王子,只怕南王就要轉立王妃了。奴婢想着,大小姐這次回來,或者還想着有人襄助一把。”
“求仁得仁,也未必。”放下手裡的東西:“這些東西拿去燒掉,沒得招人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