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矇矇亮稚兒睜開大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平時看到的娘,還有一個人,有些眼熟還是沒認出來。咧開小嘴就要哭,諸葛宸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摸着兒子的小臉。
稚兒好像是長大了不少,在父親懷裡都沒有像以前那樣哭鬧不止。只是打量着有些陌生的面孔,好像在想着這個人到底是誰。
“娘。”終於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小嘴貼到母親臉上:“娘,親親。”
“嗯。”管雋筠翻了個身,睜開惺忪的睡眼。一大一小兩個男人都在好奇地看着自己:“怎麼了?”摸着兒子的小臉。
“你兒子不認識我。”諸葛宸好氣又好笑:“只能問你我是誰。”
“娘。”稚兒不耐煩地扭動着小手,被這個人抱着一點都不像是娘抱着那樣,香香的軟軟的很舒服。往前探着身子,預備隨時鑽進母親懷裡。
“好了,乖乖。”管雋筠把兒子抱進懷裡,稚兒這才安靜下來。諸葛宸靠在枕上,看着相依相偎的母子兩個:“平日我不在家,你都這樣抱着他?”
“就是在,也是這樣。”管雋筠抱着兒子,不住摩挲着他的小臉:“乖乖,來到娘這兒來。”
諸葛宸有些不以爲然,兒子是絕對不會在跟他親密成這樣子的:“稚兒學着叫爹的話,很難?”
“婆婆若是一定要漣漪嫁過來,未嘗不可。”管雋筠看着他:“你會有多得很的兒女,叫爹只怕答應不過來。而我,只有一個稚兒。我只要他認識我,僅此而已。”
“難道我會對他不好?他是我兒子。”諸葛宸甚至覺得這個說法很荒謬:“你這樣說,真的很屈殺人。”
“我也覺得自己不對不好,丞相大可以去找個好的人來。我不會妒忌也不會不許人進門,不論是王漣漪李漣漪張漣漪都行。”管雋筠沉默了一下:“我固然是不好,三從四德還是知道的。”
“行了行了,不要那些三從四德了好不好?”諸葛宸有些惱火,說話的聲音略略高了些。原本好容易在母親懷裡安靜下來的稚兒,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哭起來:“娘,稚兒怕怕。娘,抱抱。”癟着小嘴巴湊近母親臉畔。
“乖乖不怕,不怕。”管雋筠只穿了一件寢衣,躋着軟底繡鞋下了榻。
稚兒不安地看着還靠在牀架上,那個一臉怒氣的人:“娘,稚兒要出去,要出去。”
“我們出去,稚兒不哭。”拍哄着兒子,管雋筠撩起一側繡幃到了外面。
每次都能被她激起怒火,哪怕無數次告誡自己不要再這樣,最後還是重蹈覆轍。本來以爲早上醒了,有什麼不好都能過去了。沒想到一大早一醒來,還是這樣子鬧了個不可開交。尤其是兒子,真不像是父子。小的時候還能抱着哄哄,逗他都會笑。
大了一些,知道的事情多了就開始認人。除了他**,誰都不要,誰都不能從她懷裡抱走這個孩子。
披上外衣到了外面,如意已經帶着小丫頭在外頭伺候盥洗。乳孃從管雋筠手裡抱走了剛哄好的稚兒,管雋筠換了件水綠的長裙:“今兒預備車輛,我要到祖塋去一趟。那邊田莊上的事兒,不去問問總是不行。”
“是。”如意答應了,自然下去預備。諸葛宸明知道無法改變,還是忍不住道:“這些事兒你就放手交給人去做,難道省了你就做不成了?”
管雋筠迅速漱了口,也不搭理他。摸摸兒子的小臉,帶着如意和兩個小丫頭便出去了。很快,如意有轉了回來。拿起昨晚管雋筠沒看完的冊子匆匆走了。
諸葛宸看着窗外匆匆而去的身影,想到昨天何熙說的話,母親要把王漣漪嫁進來做平妻的事情,也是橫亙在兩人之間最麻煩的事情。
“丞相,老夫人有請。”諸葛宸剛起身,王夫人身邊的貞娘在外福了一福:“老夫人請丞相用過早飯,這會兒就過去。”
“嗯。”諸葛宸點點頭,稚兒因爲轉眼進來沒看到母親,有些不安分地在乳孃懷裡扭動着身子:“娘,娘。”
“來,到爹這兒來。”管雋筠在家的時候,諸葛宸真要想抱過兒子還真是不可能。稚兒猶疑着要不要伸手過去,對眼前這個人只有很淺的印象。諸葛宸毫不氣餒,只是拍拍手:“乖乖,到爹這兒來。”
因爲一個乖乖,稚兒有些動搖了,一向只有娘纔會叫他乖乖的。肯定這個人跟娘一樣,稚兒這才伸出手撲了過來。諸葛宸笑着抱過兒子,剛剛刮乾淨胡茬的下頜沒有胡茬子,親在兒子臉上也不覺得疼痛。
“來,叫爹。”諸葛宸有些不足興,抱着兒子往外走,還不忘教他叫爹。
稚兒緊閉着小嘴,不像是剛纔笑得那麼歡實。諸葛宸也不氣餒,抱着兒子一徑往母親居住的正院走去。
王夫人看他抱着孩子前來,心裡咯噔一下有些驚詫。先時以爲他夫妻兩人不和,那麼從一個人這兒說不過去,換個人就是碰了釘子也未必不可行,況且母子沒有隔夜仇。隔了這麼久,他在外面兩月餘,回來再說這話,只要是軟釘子慢慢磨,總是可以扭轉心思的。可是當他抱着孫兒進來的時候,王夫人有些莫名膽怯了。
“母親。”諸葛宸好像無事人一般,給母親循例請了安。
“昨晚回來的?”王夫人也好像沒有過任何不快:“瘦多了。”
“是,在江南事兒也多。”諸葛宸從不跟母親談論任何公事:“母親倒是精神還好。”
“多虧是有漣漪陪着我,要不也沒有這麼好。”王夫人嘆了口氣:“你媳婦這些日子忙得很,我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麼。那天跟她說漣漪的事兒,一句話堵得我心裡難受好些日子。說是給你娶二房,還要給皇太后寫白摺子。又說漣漪出身不如她,總是我們王家不如人。要是好了,怎麼會被人說出這些話來。這還是王府的小姐,說話簡直是目無尊卑。”
說這話的時候好像是忘掉了兩月前因爲此事,兒子也曾經說過同樣的話,最終想要的只是把侄女兒嫁進府裡。
稚兒手裡纏繞着父親腰間玉佩上的絛子,小嘴裡夾雜不清,不知道是在嘟囔什麼。諸葛宸還沒見過兒子在自己懷裡玩得這麼歡實,忍不住也笑起來,時不時逗一下兒子。
“宸,你覺得如何?”王夫人有些不滿,不過這時候還不是發脾氣的時候。跟兒媳婦那邊已經是碰了一鼻子灰,別人家的兒媳婦或者還會懼怕婆婆三分,但是這個家裡兒媳婦只要是鬧僵起來,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後來想了想,要真是那天她寫了白摺子進宮去,恐怕碰了一鼻子灰的人是自己。要是被皇太后知道,是自己強迫她這麼幹的,恐怕這張老臉真的丟盡了。她雖然知禮數,但是那張嘴也真是不饒人。一句話說出來,叫人駁都駁不倒。
“母親,離京之時已經跟您說過,平妻這件事即便是有,也必須要皇太后跟皇上指婚,即便是生身父母都不能做這個主。這件事您就別操心了,我自然是有計較的。”諸葛宸抱着兒子不住逗弄着,看了眼母親慢悠悠的說道。
“計較,計較就是事事順着你媳婦,就是她不叫稚兒叫你做爹,你都是要順着她。枉費你做了這一國的宰輔,居然是時時處處都要順着你媳婦。這夫綱不振,還真是第一次見到。”幾乎是口不擇言,也沒有想到這話說出去會是個什麼後果。
諸葛宸豁然起身,把兒子一下抱起來,衣袖將手邊的杯盞拂到地上淬了個粉碎:“榮立,着人送王漣漪回去,沒有我和夫人的吩咐,不許她再進相府半步。如有違背,家法伺候。”
稚兒大眼睛看着地上粉碎的茶盞,白嫩的手指從嘴裡拿出來:“破了,杯杯破了。”
“咱們再去拿好的。”諸葛宸在兒子臉上蹭了蹭,看着臉色鐵青的王夫人:“母親,您還有什麼要吩咐我的?”
“你就是這樣孝順父母的”王夫人手指亂抖,眼圈都氣得發紅:“我真是不知道哪輩子做的孽,養出你這樣的兒子,再加上一個刁蠻潑辣的兒媳婦。我就不該或者礙你的眼,也不用你奉養終老了。這會兒我就套了車,回老家自生自滅。將來見了你父親,我也只要說自己是教子無方,生養出這麼個孽障。”
諸葛宸冷笑了兩聲,看稚兒有些不耐煩的樣子:“乖乖,跟太太請安。咱們回去了。”話是這般說,腳下一點沒停,抱着兒子轉身出了上房。
院門口王漣漪扭在那裡,哭得抽抽噎噎,說什麼都不肯走。幾個小丫頭手裡拿着大大小小的包袱,沒人敢提醒她往前走。諸葛宸抱着兒子到了門口,冷眼看着忸怩不前的王漣漪。
“大哥哥,榮立目無尊卑,居然要這些丫頭們給我收拾了東西,這就要我回去。”看到諸葛宸,好像是見了救星一樣。王漣漪幾乎是急不可耐就到了諸葛宸身邊。
稚兒本能地擋開王漣漪伸過來的手,把臉扭到後面。諸葛宸嘴角微不可見地一翹,被王漣漪看到了:“大哥哥,怎麼相府會有這麼不知規矩的侍衛。只怕都是表嫂縱容出來的,大哥哥,可是不能讓表嫂太得意了。”
“你管得事兒是不是太多了?”諸葛宸拖長了聲音,有着異樣的不耐。隔得不遠的貞娘第一次聽到諸葛宸這種語氣,王漣漪來了不久就恃寵而驕是不少人都看在眼裡的,就連王夫人自己都說這個侄女兒被寵得不像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