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晉捷看着城牆上貼出的偈子,一看就知道是姑姑的手筆。別人肯定是想不出要請什麼算命先生進宮爲南王和王妃算卦的事情,因爲這個算卦的事情,姑姑還真是易如反掌的做到了。
“姑丈,您看這個。”管晉捷將偈子很快掀了下來,小心翼翼揣在懷裡,擔心有人會要拿過去。一溜煙回了客棧,諸葛宸正看着管昕昀叫人送來的,夾雜着一堆鹹魚中,已經散發出鹹魚氣味的信,也許只有這樣纔不會被人想到,一堆魚鯗中會夾雜着有什麼要緊的軍報。
“嗯?”諸葛宸挑起一側眉頭看着他:“什麼?”
“南王要請中原算卦的先生進宮去給他和側妃算卦,這事兒會是姑姑想的嗎?要不是的話,咱們要是貿然進去只怕會有危險。”管晉捷掀下榜文以後,有些擔心自己說的事情會成真,因爲姑姑並沒有任何暗示。
諸葛宸拈着假鬍鬚,看看他又看看榜文。微微一笑:“都能想到會不會有危險或是不測,看着這些時候還是沒有白學。儘管進去,我一個瞎子還擔心什麼危險不危險?再說孟優也不會想到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諸葛宸。”
管晉捷點頭:“我方纔掀下榜文的時候,已經有人看到是我掀下來的。等會兒只怕就用王宮中的人來客棧了,會不會有人看出什麼?還是出去準備一下會更好。”
“嗯,總是要小心謹慎纔好。”諸葛宸看着他:“等回了中原,就沒這麼自在了。”
“中原比這兒還不自在?”管晉捷沒有任何禮制約束長大,到了軍中沒多久已經是被層層規矩禮數壓制着氣都喘不過來,要是回去以後比這裡還要無趣,想着已經叫人頭痛。不過看父親那樣子,恐怕真是一心要回中原的。母親事事順從父親,萬無違背之理。看樣子真是好日子到頭了。
諸葛宸笑笑,這段日子已經是最清閒的時候了,難道以後還會有比這更清閒的?不過只要想到以後女人再也不會離開自己,而且又有了兩個兒子,即使在忙亂也覺得是值得的。沒什麼比得上女人在身邊的日子,就算是日日拌嘴都好。
管晉捷還像是以前一樣,小心翼翼扶持着諸葛宸進了南中王宮的後門。一路上看着那些服侍怪異的宮中男女,諸葛宸視若無睹。如果一個瞎子臉上有任何奇異的神色都會被人看出來,再說自己的身份也不容有失。只是不知道隔了多久才能見到那女人,不會真如管晉捷想的那樣,這件事跟自家女人無關?
看這樣子像是到了王宮後院,一層層種着奇花異草的花圃裡有着中原裡少見的景色,尤其是遠處那層彷彿是天上絲緞般的雲朵,白得動人心魄。
儘量不讓人看出自己的心思,諸葛宸扶着管晉捷的肩慢慢往前走。旁邊帶路的人說話都是地道的南中俚語,管晉捷從小在南中長大,這些人看他一副漢人的面孔,一致認爲他是漢人說話沒有絲毫的顧慮,管晉捷豎着耳朵聽着,萬一聽漏了一句說不定就對生命有了危險。
“怎麼了?”諸葛宸很敏銳地察覺到管晉捷的不安:“有什麼不妥?”
“那邊的人說孟優就在不遠處,一直都在看着我們。”管晉捷壓低了聲音:“我們被他們監視着。”
“由她去,不會有事的。”諸葛宸渾不在意:“你越自在越好,甚至可以放浪形骸。”
“姑丈,要是被人看出來怎麼辦?”管晉捷也在努力尋找着姑姑的身影,要是姑姑在的話是不是會好很多。
“孟優聽得懂漢語,你仔細就好。”諸葛宸倒是沒什麼擔心的:“記住,我是個瞎子。瞎子就是看不清周圍的一切,還包括你在內。”說着,已經將手裡的手杖順手滑下。緊接着諸葛宸已經暴怒出聲:“臭小子,我的手杖呢?是不是欺負我是個瞎子,只顧着看王宮裡的繁華富貴,快給我手杖。”
“先生,先生。”管晉捷很見機地,好像是在躲閃着諸葛宸時刻會要擰上他的胳膊一樣。諸葛宸深知但凡是瞎眼之人,很多時候暴戾異於常人,所以作勢要去掐他,管晉捷跑開幾步,不讓他碰到。
諸葛宸伸出手四處摸索着,好像是真瞎了一樣,嘴裡罵罵咧咧不住:“臭小子,你給我滾過來,我不打你就是。把我手杖給我。”街市上的盲人多是市井小民,嘴裡粗俗不堪的詞句脫口而出便是常事,諸葛宸這個算命先生已經是文雅很多了。
太多的閹宦和宮女都出來看着諸葛宸要打管晉捷,管雋筠剛走到花園就聽到這邊鬧嚷嚷的,擔心出了什麼事。因爲管晉捷從掀了偈子開始,孟優就命人在客棧外面守着,短短的交談中,管雋筠早就知道了大概。
甚至連今天進宮都能知道,擔心兩人出事所以急忙趕了來,沒想到會有一羣人圍着看看熱鬧的架勢。那個男人還真是有閒情逸致,有些心急疾步過去,看到的景象要不是竭力忍住也要笑出聲:諸葛宸還是一副目不能視的樣子,摸索着手杖,管晉捷好像是個淘氣的小徒弟,怕師傅又擔心師傅跌倒,兩人就在那裡追追打打,引來一羣人看着笑個不停。
有些疑心,這是唱的哪一齣?擡頭一看,看到不遠處孟優也是饒有興致地看着這一切,馬上明白過來。這個鬼男人心思還真是不少,也不看看這是在哪兒還有這麼大玩心。不過這場鬧劇還是必不可少的,盲眼之人暴力而多疑,男人深知這件事會被人知道,所以纔會在世人面前做出來。
孟優看到管雋筠出來,顯得很高興。大步過來,諸葛宸也看到女人的身影。只是他居然不如一個蠻夷,不能毫無避忌的到自己女人身邊。還是管晉捷很快收住自己的胡鬧:“先生,您可別打我了。我把手杖給您。你瞧大王都來了。”說着已經是扶住諸葛宸到了孟優面前。
管雋筠打量着自己的男人,從哪裡弄來這麼件褂子,穿在身上就跟個遊戲人間的小混混。一雙半睜半閉的眼睛,加上貼在頜下的幾縷稀稀疏疏的小鬍子,除了不像是位列一朝宰輔的首相以外,什麼都像。
諸葛宸咳嗽了兩聲,要不要在所有人面前肆無忌憚打量自己?真以爲自己是瞎子還是以爲別人都是瞎子?換做以前,她纔不會把這樣做。興許是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所以看上去兩人遠隔天邊,心其實比以前更近了些?
“漢話我聽得懂,聽說上次王妃在宮外遇到你,你給王妃算的卦很準。今兒本王也讓你給本王算上一卦。”孟優看了眼諸葛宸,這個人真是邋遢得很。一看就是落拓天涯的漢人,身上那件皺巴巴的衣裳,也不知道多久沒洗過。
“大王也不必說話,先讓我給大王說說。”諸葛宸刻意翻了個白眼,管雋筠站在一旁險些笑出聲,這人什麼時候學得這樣。以後要是在兒子跟前也是這樣子,不知道還能不能教好孩子。
“你說。”孟優被他的白眼嚇到了,聽人說瞎子的眼睛都是渾濁不堪。眼前這個瞎子怎麼會有黑白分明的眼睛,說話的時候又是濃重的中原口音,真不知道中原漢人是不是都是這樣子?
“大王要問的可是跟西羌的戰事?”諸葛宸有木有樣的掐着手指:“這件事遲早都要打,遲則生變不如早打。再說現在有漢人大將鎮守中原邊境,用來牽制西羌的話,能夠讓大王旗開得勝,這可是指日而待的事情。”
“是麼?”孟優半信半疑看着他:“那你再給本王看看,本王的王妃如何?”手指指向管雋筠,馬上又收了回來。因爲眼前這人是個瞎子,不可能看到管雋筠如何的。
諸葛宸重重咳嗽了一聲,管雋筠忍着笑意。看看這個人怎麼滿口胡謅,要是說得不好恐怕孟優會當場翻臉,說的好了心裡不自在的人就是他。這種腹背受敵的事情,他可不會做。
諸葛宸轉身面朝着綺娟那邊:“王妃身份尊貴,又是旺夫益子的大貴八字。自然是再無不好。”
“王妃在這邊。”綺娟已經是心花怒放,卻不敢自以爲是,只好朝管雋筠說道。
諸葛宸擺手:“您是王妃,大王心中早有定數。”
管雋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真是不肯讓自己吃虧。這個旺夫益子的八字,是他自己說的。但是不知道是說別人還是說自己。
孟優已經是對諸葛宸方纔說的話深信不疑,也希望從他嘴裡聽到關於他跟管雋筠之間會有什麼大吉大利的話語出來。只是沒想到所得到的居然是關於綺娟的,難道是說綺娟纔是命定的王妃?
“王妃明明在你左邊,怎麼又是這邊的。是不是認錯了?”孟優忍不住說道。
“大王早就認定的事情,何苦來爲難我一個瞎子?”諸葛宸怎麼會放手自己好容易找回來的女人,他的女人又豈會輕易對別的男人有任何好感?不管什麼時候,她都是他一個人的。許下的承諾,又怎麼會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