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張大高人長嘆了一聲,眼神慢慢恢復了清明。發現面前已多了一個女人,不,是女鬼。只見她身着一件淺水藍的長裙,長髮垂肩,用一根水藍色絲綢束好。玉簪輕挽,簪尖垂着細如水珠的小鏈,微一晃動就如雨意縹緲。上好的絲綢料子隨行動微動,宛如淡梅初綻,未見奢華唯覺淡雅。
她眉清目秀,清麗勝仙,有着天然雕飾的自然清新。尤其是眉間脣畔的氣韻,雅緻溫婉,觀之親切。表情溫暖中卻又透着幾分淡淡的漠然。若不是她臉色太蒼白了一些,張道長都會忽略掉人家是鬼這個事實。
雖是初見,張大高人卻知道她是善良的。依據嘛,一是感覺,二是自己,她雖然給了張大高人一個下馬威卻沒趁他心神不寧時偷襲。這就是她善良的體現。其實張清源的思想還是很傳統的。傳統的人都比較傲氣。尤其是張大高人,更是信奉“國士之遇,國士報之”。說白了就是你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你。既然女鬼沒偷襲他,張大高人也存了放女鬼一馬的心思。
張清源搖了搖頭,正要開口,那女鬼搶先開口道:“深更半夜,不知公子帶小女子來此意欲何爲?”聲音清脆中帶着幾分凌厲。
張清源心裡那個汗哪,你說你一個鬼,我是一個人。陰陽兩隔,就算你長的再漂亮,貧道又能怎麼樣!張大高人再次搖了搖頭,調笑道:“人鬼殊途,你說我又能爲何?難不成收了你?”換做往日,這樣的話他是說不出口的,可見這些日子,張大高人開朗了許多。是啊,都有心調戲姑娘了。
只聽那女鬼怒道:“公子雖有幾分道行,卻非小女子對手,還請自重!”
聽她這麼說,張清源有些火大。貧道哪裡不自重了,你就這般說我。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把你怎麼怎麼了呢!不就調笑了一句嘛,至於發這麼大火嗎?真是豈有此理!不過你還別說,這女鬼長的真不錯。比現在那些影星強多了。尤其是這一生氣,那小臉兒紅撲撲的,幾乎與生人無異。看上去更加賞心悅目。
調戲女鬼的機會難得,反正也被她罵了,多罵一句少罵一句也沒有多大區別。不妨接着調戲下去。反正這裡也沒別人,道爺也不怕丟臉。想罷,張清源嘿嘿笑道:“小娘子這話就不對了,是不是對手,還要打過方知!”
說着,張大高人無恥的出手了。伸手一指,一團鵪鶉蛋大小的天火便向那女鬼燒了過去。境界提升後,他的實力倒是增長了許多。其實出手時,他已經留情了,他既沒用最擅長的九天引雷訣,也沒用多少法力。雷法對鬼魂傷害太大了,稍不留神就可能打的人家灰飛煙滅。
看天火襲來,那女鬼毫不爲意,淡然地一袖拂出,收了天火。她舉動之間甚有美感。那天火卻沒如她想的那樣應手而滅,反將她的衣袖燒着了,又飛快的向她身上燒了過去。張清源沒想到隨手召來的天火威力也會變得這樣大。他可不想真把人家給殺掉。急急忙忙的要收天火。倉促間,動作有些猛了,反弄了自己個踉蹌,手在空中虛抓了好幾把。那女鬼依舊沒趁機偷襲。
這就是法修的悲哀,法修的身體都不咋地。若是體修,斷不會出現這樣尷尬的情況。看張清源有些手忙腳亂的,那女鬼也不出手,只是淡然的恢復了自己的衣衫。她長嘆了一聲。幽幽地道:“人鬼殊途,公子又何需留情,況且對小女子而言,死去何嘗不是一種解脫!”說罷,又是一聲輕嘆,帶着不盡的寂寞,難言的孤苦。
死?那是魂飛魄散,是真真正正的消失。連轉世都不可能。呼的一下,天地間就再也沒有你這個人了。你真的甘心嗎?再說你看我就那麼像善惡不分就下殺手的人嗎?
像!
女鬼的回答很簡潔。說完還點了點頭,確認了一下。張清源倍覺鬱悶。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接口。又過了一會兒,那女鬼幽幽地道:“想知道奴家的舊事嗎?”
“固所願不敢請爾。”說着,張清源正了正自己的衣冠。看他如此,那女鬼笑了笑。語氣平淡的道:
小女子也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媽媽給我取的名字叫紫萍。後來……後來又被迫做了營妓。後來得到知州唐仲友唐大人的青睞。給我安排了一座小院。那是一處開滿桃花的地方,我管它叫桃苑。
在旁人看來,唐大人對我這個營妓已是照顧有加了。不僅讓我免受士兵蹂躪,而且還讓我一個人住在桃苑。這在小小的台州城弄得沸沸揚揚。這哪裡是一個營妓的生活?即使是天台城裡的富家小姐,也未必能有如此幽雅而奢華的生活呢!
可這值得高興嗎?得到知州大人的青睞,就該滿足幸福?就該感恩戴德以身相許?我不知道。沒有人相信,這位給了我一切的天台知州大人唐仲友,還沒能碰過我的身體。
這聽起來有點可笑,是嗎?我不過是朝廷犒賞將士的籌碼而已。如若不是唐大人的照顧,我隨時會成爲任何一位下等軍官的戰利品,甚至立了戰功的普通士兵也可以隨意蹂躪,我的身體早已沒有任何珍貴可言!
那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堅守什麼。
說着說着,紫萍彷彿回到了那段終生難忘的日子。
張清源靜靜地聽着,心境卻不象表現出的那樣淡定。身爲一個不喜歡錶露自己感情的人,在這種時候,必需要有件事做,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否則,鐵定會失態。於是他找出了一瓶紅酒,自個兒倒上一杯。慢慢地品着。手指不時叩一下酒杯。
見到張大高人的反應,紫萍眼前一亮。冰雪聰明又見多識廣的她自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可見她就算還沒從當年的黑暗中走出,也相去不遠了。
等張清源準備好,她又接着往下講。語氣更加平靜,似乎說的是別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