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成小心地看了欣想一眼,她的頭依舊朝着那邊的窗外。他暗暗鬆了口氣,直截了當地讓司機將車開往嬸嬸的單位。
駕駛員有點意外:“這邊不停啦?”
“不停不停。”勢成一迭聲地講着,生怕司機不肯聽他的。
欣想聞言轉過來表示反對。
勢成的身子稍稍前傾,擋着她的視線,口中卻在講着冠冕堂皇的理由:“現在是下班晚高峰,嬸嬸這人性子急,我不放心她開車,別再在路上出點什麼事。更重要的是讓嬸嬸趕來趕去的,我不好意思……”勢成的聲音越說越低,彷彿十分羞愧。
欣想沒有發現他話中的破綻,只是用鼻子哼了一下,便將頭又轉了過來,以表示自己對他的不滿。事實上她的心裡是認同勢成的說法的,嬸嬸畢竟是長輩嘛!
勢成巴結不得她這樣,趕緊掏出手機來打給林雪,讓她就在單位等着。
二十分鐘後到達目的地時,林雪已經在單位門口等着了。欣想苦着臉下車,一見林雪就忍不住掉眼淚。
林雪抱住她:“好孩子不要哭,我知道你委屈了,放心,我不會饒了勢成的。”一面口中說着話,一面就用手中的包去打勢成。勢成連聲認錯,又叫疼,她才作罷。
欣想本就是個好說話的女孩,林雪這樣幫理不幫親的的態度、勢成這樣誠懇認錯的做派,讓她原來鼓鼓的氣不知不覺就消了一半。
在林雪的帶領下,三個人找了一個茶餐廳。一坐下來,林雪就又將勢成劈頭蓋臉罵了一頓,不僅如此她還特別聲明,要將勢成的劣行告訴勢清明,讓勢清明好好教訓他一頓。欣想嚇了一大跳,勢成曾經多次給欣想講過,叔叔對孩子的體罰毫不留情,上高中時由於他逃了一節晚自習去上網,曾用衣架將他打得手背都腫了。今天勢成的錯誤在林雪的口中說成了天大,雖然叔叔還不知道,但從林雪的話音中聽起來,若有責罰不會輕得了。
勢成除了認錯,一句回嘴的話都沒有。不僅如此,林雪還讓欣想有什麼不滿都講出來,一次性和勢成算個總賬。
“欣兒,你別給他留面子,這種人我太知道他了,蹬鼻子上臉,料定你是好講話的。咱不讓他得逞。”林雪完全站在了欣想的這一邊。
欣想鼻子一酸,還是嬸嬸對她好,像自己的媽媽一樣。
“勢成這一次真的太過份了。嬸嬸你不知道我爸媽都氣成什麼樣,怎麼可以這樣和我爸媽講話?總之,勢成不讓我爸媽回心轉意,我是不可能原諒他的!”欣想一面說一面恨恨地望着勢成。
勢成一幅可憐巴巴的樣子,不住地陪笑請求原諒,又懇請大家不要讓勢清明知道,否則他就吃不了兜着走。
林雪從鼻子中哼出一股冷氣:“你做壞事的時候怎麼不想想後果?”
勢成哎聲嘆氣。
林雪握住欣想的手,表示不管她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她都是完全支持她的。不僅如此,她還給勢成下了最後通喋,如果勢成在一個星期內不能將欣想的爸媽勸得回心轉意,那麼她支持欣想和他分手。
“不誠實的男人本來就不可靠了,耳根子軟、和別人一起欺負自己老婆的男人更不是東西。”林雪惡狠狠地罵着,“欣兒,這樣的人你不必給他留情面。”
勢成低着頭認罪,不敢講一個不字。
欣想心中痛快了一些,到底是嬸嬸說話就是狠。但她也明白,別說一個星期,就是一個月勢成也未必能完成得了這個任務。爸爸或許還好說話一些,媽媽對勢成簡直恨之入骨了,她怎麼可能原諒他呢?
林雪端着熱騰騰的咖啡喝了一口,又將點心往欣想跟前推了推,語氣中充滿了憐愛:“傻丫頭一定氣得沒吃午飯,你要氣壞了身體你爸媽還不得心疼死啊?勢成也得要後悔死了!”
勢成拿起食物遞給欣想。欣想扭過臉。
林雪罵勢成:“你給我放下,要你來獻殷勤!別說欣欣看到你想咬你的肉,我也想一腳踢死你!”手指頭狠狠地戳了一下他的腦門,“叫你再欺負欣想!魂掉了,做出這樣不是人的事,你自己好好的摸着胸膛想一想,今天可應該?”
一句話正說到欣想的心中,剛剛乾了的眼淚瞬間又流出來。
“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媽心疼我。”欣想一面說着一面看了勢成一眼。
勢成急忙陪着笑臉:“欣欣,我也心疼你的。嬸嬸也心疼你呀,你別再生氣了好嗎?你要不原諒我,我嬸嬸就要將我掃地出門了。”
“你心疼我?”欣想白了他一眼,“你這種心疼法是要將我逼死。”一語未了,淚如雨下。
“好了好了,不想這些了。”林雪柔聲安慰着欣想,一面瞪了勢成一眼,“你給我小心點,今天晚上不讓你叔叔剝了你的皮,要死了,耍這種心機,我不知道你有這種心眼呢。”
“是奶奶出的主意……”勢成趕緊撇清,“嬸嬸,您和叔叔一直教育我好好做人的。我本來不肯聽奶奶的話,可是奶奶很生氣……”
現在,他是一門心思想要自保,只能將勢老太拉出來做擋箭牌。
林雪啐了一口:“是男人就別找藉口。你奶奶年紀大了,她是老人,腦子糊塗情有可原,你也腦子糊塗啦?欣想和她的家人若有個三長兩短,你就是一輩子的罪人!”
“對不起對不起……”勢成連聲道歉。
欣想嘆了口氣:“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麼用?我真是瞎了眼睛纔會拼着死命要跟你,我對不起我爸媽。”最後一句話她是對林雪講的。
林雪安撫着她:“放心,沒有父母會與兒女計較……”
欣想不禁心如刀絞:“我知道的,嬸嬸。我已經這樣氣他們了,他們還在擔心我,讓蔣蘇蘇給我打電話,怕我出事。嬸嬸,我可真不是人,勢成也不是人……”
她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林雪將欣想抱在懷中柔聲安慰,又忍不住用眼去瞪着勢成。勢成的做法她真的很不贊成,想想吧,一個女孩子拼死拼活地跑到男方家去,一分彩禮不要不說,還要倒貼着嫁給男方,可男方卻不將女方放在心上,這種奇恥大辱任誰也忍不受了,何況是李秋雲這樣要強的人?本來她都打算給李秋雲打電話說明實情,以求得她的諒解了,可勢成剛剛發給她的那些信息又讓林雪改變了主意。聽勢成的意思這件事對欣想爸媽的觸動不可謂不大,似乎因爲木已成舟的現實想要成全他們兩個了。是順勢加把力,讓欣想順從了勢成?還是站在正義的一方,將事實真相告訴欣想的父母?
林雪不禁爲難。
最終親情又一次綁架了她,爲了勢成她也做一次壞人吧!
林雪替欣想抹了一下眼淚:“傻孩子,不要難過了。你爸媽那裡的事我去和他們講,放心吧。你是他們的女兒,他們會原諒你的。”
欣想低着頭默然無語。
“我現在就想問一件事。”林雪拉着欣想的手,“你肯與勢成分開嗎?”
欣想不禁擡起頭,她不明白林雪的意思。
林雪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對勢成的感情,你這樣生氣也是因爲愛之深,恨之切,如果不是勢成換成別人,你肯定當時就將人罵跑了,何至於哭哭啼啼地到南京來?你的心裡放不下勢成,纔會本能地跟着他走。可是,如果我們將事實的真相告訴你爸媽,你媽媽是不可能原諒勢成的,她會像上次一樣讓你選擇勢成還是她。你怎麼辦?”
欣想驚呆了,一時不知怎麼回答。在剛剛回來的路上,她是下了決心要離開勢成的。可是在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後,她又不禁憐惜起勢成,他也是被逼無奈的。現在再想到要離開勢成,她又不禁不捨起來。畢竟三年的感情有,她又付出了這麼多,哪是說放就能放?
勢成可憐巴巴地望着她:“欣兒,我不能沒有你。”
欣想心一痛,她又何嘗能夠離開他?
這一切林雪都看在眼中,臉上卻不動聲色。
“欣欣,你需要好好地想一想了。我可以立即帶着勢成去找你爸媽道歉,更可以將你送回到你爸媽身邊。可我擔心從此以後你與勢成就真的要分開了!勢成你不必擔心他,頂多難過一些日子吧,這是他自找的,活該。可是你……”她深深地嘆了口氣,“嬸嬸實在捨不得你呀,你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孩子,思想又單純,到時候誰幫你解開心結?”
欣想望着她:“我……”到底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再次低下頭。
林雪拍拍她的手:“勢成缺點是不少,可是他是真的愛你的。女人這一生圖什麼?名利都是浮雲,最重要的是要找一個愛你的男人。勢成不是最優秀的,但肯定是最愛你的。難得的是你也愛着他,感情就是這麼奇怪。多不容易啊,你們幸運地找到了對方,我擔心以後你……”
她的話沒有說完,欣想卻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錯過了勢成,她還能找到這樣合適的愛人嗎?
欣想遲疑了。
勢成已經在叫服務員買單。
“天不早啦,我們早一些去找你爸媽道歉吧,免得他們得不到你的消息,既擔心又生氣。”他十分誠懇,一幅他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悲壯。
欣想想要讓他再等一等,可張了張嘴,最終卻沒有出聲。
林雪徵求着她的意見:“咱們走嗎?”
欣想擡眼看了嬸嬸一眼,依舊沒有出聲。
勢成又在催促着服務員。
林雪生氣地打了一下他的手:“急什麼?走不走聽欣欣的,輪不到你作主。現在知道自己錯了,想要承擔了,早幹嘛去了?你想讓欣欣爲難死麼?這麼大的事不要考慮一下怎麼辦,就你這樣白眉赤眼地跑過去能幹什麼!”
欣想的眼睛溼潤了,還是嬸嬸瞭解她。可是她的主意應該怎麼拿呢?幾乎是下意識的,她將目光投向林雪。
林雪明白她的意思,卻故意問:“欣欣,你是什麼打算?”
“我不知道,心裡頭亂極了!”欣想老老實實地回答。
林雪溫和地一笑:“不要爲難,好孩子,不管你做什麼樣的決定,嬸嬸都支持你!”
“我……”欣想不知道怎樣表達自己的意思。
是將錯就錯,給爸媽施加壓力,讓他們答應自己的婚事?這太狠心了,媽媽那樣要臉的人哪裡受得了這樣的打擊?是去向媽媽說明真相,與勢成從此天各一方?欣想的心像被狠狠的捅了一刀,痛得她差點流出眼淚。恰如嬸嬸所講的那樣,她離不開勢成。她已經是他的人了,今生今世大約難以接受其他男人。勢成呢?也曾多次說過不會再接受其他女人。
欣想忽然流下了眼淚。
林雪低聲地問:“不要傷心,有什麼想法儘管講,嬸嬸會幫你處理好。”
“可是,這樣的謊言讓我媽怎麼接受得了?”欣想的聲音小得蚊子一樣。
勢成心中一陣狂喜。到底還是嬸嬸有辦法,看來欣想最終選擇了與他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不過,他可不能露出一絲喜氣,生怕讓欣想又生了氣。不僅不能高興,他還得痛心疾首:“欣欣,你放心所有的錯都讓我來承擔,我自作自受,就算你離開我我也絕無怨言。”
欣想緊咬着嘴脣沒有開口。
林雪卻罵道:“少逞能了,你來承擔,你有這能力承擔嗎?欣欣爲了你吃了多少苦,你輕描淡寫的一句就分開啦?沒擔當的東西,你要是我生的我非砸死你不可!告訴你,要是欣欣走了,以後我不會認你這個侄子!”
欣想撲到嬸嬸的懷中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