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午宴勢老太太沒有參加,這是勢清明的主意,怕老孃在飯桌上亂說壞事,因爲是兒子的決定,勢老太太倒沒有生氣,只是好奇事情到底辦得如何。
林雪已經從半道上去上班了,回來的只是勢清明和勢成、欣想三個人。老太太迫不及待地衝上來,其實兒子和孫子的表情已經告訴了她一切,但她還是忍不住要問。
勢清明笑呵呵地:“還好還好。”
“那欣想什麼時候能搬進房子裡住?”老太太步步緊逼。兒子是個慢性子,媳婦又是個人精,她怕的是夜長夢多。
欣想恨不得能找個地洞鑽進去。
勢清明安撫着自己的老媽:“一步一步來嘛。”與勢成什麼事都不瞞着欣想不同,勢清明有的話不想當着欣想講,更怕與老孃講多了會壞事。
“還是早點生米煮成熟飯的好。”老太太壓低了聲音在兒子耳邊說,偏偏欣想一字不拉地全聽到耳朵裡。
奶奶這是什麼意思?說的是房子還是她與勢成的事?
欣想有點聽不下去,起身和大家道別,藉口是現成的??宿舍裡的東西還沒有收拾,可搬家的時日已剩餘不多。其實真的用不着如此着急,但欣想現在一看到勢家母子祖孫往一起湊就本能的緊張,覺得他們又要算計人了,而被算計的不是嬸嬸就是她自己。
勢家人沒有多做挽留,只是讓勢成送一送她。
“欣兒,你沒事吧?”
下電梯的時候,勢成擔心地問。女朋友的反映他不是沒有注意到,只是過多的事讓他無法分心來管她。而且他認爲既然決定走到一起,兩人應該同心同德,凡是他做的決定她都應該鼎力支持。
欣想默默地搖頭,連說一句話的心情都沒有。
破天荒地,勢成今天叫了的士。飯桌上黎家兩個姑姑的話讓他清醒地意識到,讓欣想跟着他擠公車、坐地鐵是一件多麼委屈她的事,而這個丫頭一直沒有叫過苦,可見她對勢居的感情有多深,他真的應該好好珍惜她、珍惜自己與她的未來。
兩人一路上都沒有說話,直到進了校門又走了好遠一段距離,黎欣想才慢慢地開了口。
“勢成,我受不了這種壓力了,我會將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訴嬸嬸、告訴我媽媽。”她認真地看着他,表示這是她深思熟慮的結果。從小受的家教讓她明白,一切只能正正當當地得到,不能歪門邪道地索取,而現她已偏離了做人的準繩。
勢成真的急了,脫口而出:“你怎麼啦?不是已經說好了嗎?欣想,我求你不要再生事了好不好?我已經夠煩的了!”
欣想的心涼了,他們在騙人,可最後生事的人卻是她,這世道是怎麼了?她勉強壓抑着心裡不不快,保持聲音儘量平和:“勢成,我們這樣做怎麼對得起嬸嬸?”
勢成有點煩,他不知道這個丫頭這些天是怎麼了,反反覆覆就這一句話。難道他心裡就不難過嗎?就不覺得對不起嬸嬸嗎?可是時事逼人,他一個剛剛上班沒幾天的窮小子能有什麼辦法?他有心問她,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如果不是她媽媽咬定了沒有房子不讓他們結婚,他會出此下策嗎?可現在她倒將所有過錯都推到了自家人身上。還有,剛纔她的家人提出要給錢他們買房子,她爲什麼一口就拒絕了?如果這些錢拿過來,嬸嬸的房子不就可以還給她了嗎?何至於現在如此爲難?
但是這些話他不能講出來,他怕得罪她,怕她真的生了氣。如果說在今天之前他對欣想家的財富還僅僅停留在想像的層面,那麼今天之後他已經有了實質的認識,也才真正理解之前嬸嬸講過的一些話??用真誠的態度、少量的付出換得將來更大的回報。
勢成不僅不質問她,反而還得打疊起無限的耐心和柔情,爲自己方纔的態度道歉,然後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給欣想洗腦。
“凡是我現在從嬸嬸那裡得到的,將來我都會加倍還給她!”勢成賭咒發誓,他認真和無奈的樣子令欣想心疼。
她只得苦笑着:“報答是肯定,我也相信你。可我們現在得到的方式實在不光彩,勢成我都沒有辦法看到嬸嬸了,一見她我就忍不住想將實情告訴她……她給我的錢我都不敢碰它,覺得自己太齷齪……”
勢成心裡暗自嘆口氣,這個丫頭怎麼就這樣死心眼,想什麼都是一根筋?嬸嬸這個人頂好說話了,或許現在她會很生氣,但一段日子之後她就會接受事實,還會像原來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對待自己。
“嬸嬸不是說過嗎,我就是她的兒子……”最終勢成搬出了一句最經典的話。
欣想給他澆了一盆冷水:“可是,你畢竟不是她的兒子……”
這也是林雪講過若干次的話。
勢成的心痛了。天知道他有多麼羨慕勢曄,有時候明知不應該他還是忍不住去想,如果自己沒有父母那該多好,也許叔叔和嬸嬸就真將他當成兒子了。
“欣想,你沒有錯,錯全在我一個人。如是不是爲了我,我奶奶和我叔叔也不會……你不要去,我會去向嬸嬸認錯的……欣想,我實在害怕失去你!”
勢成忽然流下眼淚,他將臉埋在欣想的肩頭,害怕被人看見一樣。這樣的軟弱無力讓欣想的心痛到了極點。她除了安慰他還能說什麼?
兩人回到宿舍,勢成幫欣想收拾東西,卻讓欣想坐着別動。
“寶貝,這些天是我太疏忽了你,對不起,嬸嬸早就和我講過,工作忙不是理由,可是我……”
戀人之間的愧疚往往比肉麻的情話更管用。欣想的心又軟了,對於這個男人她永遠硬不起心腸。
現在的勢成又成了剛談戀愛時那個溫柔細心體貼的大男孩,只要勢成願意關心一個女孩,他能令所有的女孩感動。而勢成收拾東西時,每翻出的一件他送給她的、不值錢卻有種種紀念意義的小物件,就會口若懸河地講起當年的趣事。
欣想的心最終完全被勢成融化了,她甚至主動爲他找着藉口,好讓自己徹底原諒他。
晚上,欣想還是跟着勢成回嬸嬸家吃的飯。
飯桌上林雪又一次提到了房子出租的事。今天下午她的一個同事爲了親戚孩子上學租房的事來找她,特別提出如果林雪肯租的話,可以在原來的價格上每月再加一兩百塊,林雪當然動心了。
“勢成,你們同學什麼時候籤租房協議?如果還不籤的話我就租給同事了。”
勢成正在喝湯,差點被嗆着。
這件事在回家的路上勢清明已聽她提了一兩句,見她還不死心,便用開玩笑的口吻對妻子說:“人要言而有信,你呀就是愛貪小便宜,同事一年多個兩千多塊錢就讓你將道義拋到腦後了?還將孩子給賣了,讓孩子以後怎麼面對同學?勢成尚且能利用自己休息日爲你爸爸校對稿子,沒有提錢只講感情,你還不如孩子呢。”
林雪不好意思地笑了:“你就給我上綱上線吧!我也就問問而矣。”
“你問問,我還不知道你的心思,多個兩千塊可以買件衣裳了,是吧?”勢清明一針見血,又看着勢成,“別向你嬸嬸學,她的心掉在錢眼中了,那房子就租給同學了,這事叔叔作主。”
勢成放心地笑了。
勢老太太也嘖着嘴:“雪兒,別爲一點錢就租給別人,勢成的同學總要比外人放心一點。”
林雪看了丈夫一眼,笑笑地站起來,端着湯碗到廚房裡添湯。
欣想的話就在嘴邊,猶豫了半天,她起身跟着林雪進廚房。
“嬸嬸,如果你的同事想租房子你就租給他們吧,同學那裡我去和他們講,沒事的。”
見小姑娘期期艾艾地樣子,林雪有些誤會,以爲孩子多了心,急忙陪着笑臉:“這孩子,以爲嬸嬸真那麼愛錢吶?我只是隨口一問,你別放心上。這件事我要不聽你叔叔的,他還不得一家人聲討我呀。再說了,我家勢成找的人我還不放心麼?他給誰上當也不可能給我上當的。”
欣想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半天才又說:“他們幾個剛畢業,住這房子其實挺不合適的……”
沒想到林雪更誤會了:“你是說他們嫌租金貴?”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她當場拍了板,“勢成的同學嘛,租金都好商量的,咱們家也不差這幾個錢。”
欣想白長了一張嘴,什麼話都講不出來,倒好像她是專爲了降低租金纔跟着林雪進來的。而林雪這個急脾氣,一回到餐廳就對勢清明說了降租金的事,令勢清明和勢成都有點摸不着頭腦。但勢清明是怎樣的角色?順話答音本就是他的特長,當即對着勢成笑:“你嬸嬸這是在告訴我們她不是財迷呢。這樣也好,你的同學們不用擔心啦,你也不用爲難了。”說得活像真事一樣。
勢成自然滿口答應,又說了若干拍馬屁的感激話。就連老太太也直誇林雪人品好。林雪想不通,一個房子的事怎麼會讓老太太也開了金口讚美起她?照理講,老太太聽說她將房子租出去應當生氣纔是啊,這可是她千方百計想要留給大孫子用的。林雪怎麼會想到,租她房子的人實際是勢成和欣想,而租金則由勢清明用自己的私房錢付。勢家人全都抱成了一團,連遠在老家的勢成爸媽也知道,就瞞着林雪和勢曄兩個。
事情辦得適得其反,讓欣想有點懊惱。
飯吃到一半,勢曄看完電影回家,見欣想也在便問起何時搬宿舍的事,他好讓同學們過來幫忙。欣想還沒有開口,勢成便先說了話。
“你嫂子現在暫時不搬了呢,她有個同學單位租的房子,空着個房間,想讓她合租。”
欣想吃了一驚,剛要開口,勢家人卻不給她開口的機會。老太太在那邊叫欣想幫她再盛碗湯,她晚上吃多了,得用碗湯壓一壓。
在給老太太盛湯的時候,老太太壓低了聲音:“乖乖,你可不要做傻事,只要你住進去那個房子最終就是你的。”
欣想的心跳都停了。她成了她們的同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