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笑這樣問着,而云不歸卻只是平靜的看着她,嘴角上揚起的弧度是一成不變的微笑。“唐姑娘,時候未到。”
“是麼?”唐笑挑起了眉頭,一副質疑的口氣反問道。“若你真想要在我身上謀得些什麼,便趁早挑明。”她說。“畢竟能回到過去去幫助你那到器魂的,只有我一個不是麼?”
唐笑這樣問着,心裡也是知曉,論閱歷與人脈,她若是與雲不歸比預謀與算計,毫無懸念落敗的將會是她唐笑。
但是如今用的上的陽謀,她沒有理由會輸得太慘,與雲不歸鬥,耍任何心機都是枉然,不如打開天窗說說亮話,唐笑有唐笑獨有的優勢,而這一點相信雲不歸也是知曉。
唐笑心下念着對比,目光注視着面前的雲不歸,等待着他的回答。
雲不歸聞言也只是靜靜的坐在蒲團之上,平靜的吐納着,像是尋常的打坐一般波瀾不驚,若不是他望向唐笑的眼神中帶有着一絲糾結,唐笑甚至差一點以爲雲不歸在唐笑的問題上選擇了逃避。
而一旦雲不歸選擇了逃避,這一切都將化爲灰飛。
但唐笑認定了,從紀無涯的口中,從雲不歸所有的行爲中,她認定了在尚未集全器魂之前,雲不歸都不會逃避自己的任何一個問題。
果不其然,在漫長的等待過後,雲不歸終於緩緩開口,似乎帶有着百年的疲憊與滄桑。“唐笑,很多事情都與天道有關,不是我不願與你說,是我不能說。”
唐笑聞言清冷的笑了起來,紀無涯所言果真不假,雲不歸短命的象在於他的欲,在此之前,他不會放手。而紀無涯也大概沒有想到,當初自己一語之詞而降世的懵懂少女,如今會站在他面前去質問他吧?
唐笑這麼想着,看這紀無涯的眼神也越發清冷。“有很多事情都是雙向性的,你應該知道我如果遇見了紀無涯,他會告訴我什麼吧?”
雲不歸聽見唐笑如此說辭,眼神也是一陣閃躲,顯然讓唐笑說中了要害。“我那個師弟的確多言一些……那麼好吧,唐笑。”他頓了頓。“你贏了,你想知道什麼?”
“我想知道,當初隨着段昇陽來到義湘城外的你,爲什麼沒有見我?”唐笑目光灼灼的看着面前的老人,
一字一句的問道。
雲不歸聽後愣了愣,顯然沒有想到唐笑所指的是這一件事情,他在過去的確曾與唐笑有幾次相見的機會,可他都選擇錯過,而唐笑——也很顯然並不在意那些曾經的擦肩而過。
可是爲什麼偏偏這一次她要問自己,雲不歸左思右想也沒有答案,這一次是最尋常的一次,唐笑有太多的機會可以提問——
比如在唐笑去求得天下刀的時候,唐澈與沈斷天的比武他看過了全場。
又比如在君妄痛失至親與摯愛的時候,他就在現場。
這些,唐笑大可以拿出來問他,爲什麼要那麼做,爲什麼他要看着自己的師弟有難而不去相助,爲什麼他要將段昇陽推上王位,從而讓段昇陽與君妄還有紀無涯這三位兄弟各奔天涯。
可爲什麼偏偏唐笑問的,卻只是這一次尋常的攻城?
雲不歸不理解,他困惑的看着唐笑,卻還是如實的回答了出來。“因爲沒有必要,唐姑娘。”
“沒有必要?”唐笑皺起了眉頭,她重複着雲不歸的話語,感覺一團怒火將要破膛而出。
沒有必要?若不是你將段昇陽推上王位,若不是你給了唐縱橫劍指中原的武器與時機,這一切怎會發生?而如今你卻坐在這裡,以倖存者的名義被人稱爲‘東洲智者’,享受着榮光,卻還要繼續貪婪?
你到底想要什麼?
雲不歸顯然從唐笑的表情上看出了她的憤怒,而對此,他也只是尋常的笑了一聲,像是年過古稀的老人一般,說出來的話像極了對時間的無奈。“唐姑娘,生老病死乃人間俗事,我不做,自會有人做,人間的恩恩怨怨都有其自身的因果輪迴,我只不過是加快了、或只是插手了這個過程而已,你不要將我想的那般陰狠。”
——不要將你想的那般陰狠?那又是誰在根本上挑起了人間至今爲止還在爭鬥的硝煙?是誰又坐在這裡,讓她回到過去去滿足他曾經錯失的慾望?
唐笑目光漸漸狠厲起來,她看着雲不歸,冷笑一聲。“雲老,我真不懂你,你已有了如今的高位,東洲無人不敬你,而你又身懷霸業槍,種種矛盾於你一身時,我只問你一句。”
“雲某洗耳恭聽。”
“在午夜夢迴的時候,你還會記得那些曾因你貪婪而無辜死去的亡靈麼?”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雲不歸聞言只是笑笑。“唐姑娘最初得知自己要拯救東洲萬千生靈的時候,不也是涼薄的麼?怎麼如今卻問起雲某,午夜夢迴時的感受?”
雲不歸笑着,反問了唐笑一個相同的問題。
“那麼容雲某一問,唐姑娘會在夜深人靜難以入眠的時候,以愧疚之心去追念那些因你的猶豫而枉死的千萬生靈麼?”
“而這一切又是因誰而起?”唐笑追問道,口氣裡滿是針鋒相對的敵意。“雲不歸,你莫要巧言,老老實實的回答我。”
“姑娘。”雲不歸微笑以對唐笑的疑問,那平和的樣子甚至讓唐笑有了一種她纔是壞人的錯覺。“很多事,我只能從中插手以作細微的調整,就像我的命格。”
雲不歸說到這裡頓住,他看着瞭然的唐笑,便知曉了自家的師弟究竟多唐笑說道了怎樣的地步,故他抿了抿嘴,繼續說道。“但就像人的降生與否,我是無法以自己的意念爲中心而隨意更改的。”
唐笑瞳孔一縮,她看着面前這個在她咄咄逼人的態度下仍雲淡風輕的老人,突然有了一種極爲不真切的感覺,她張了張嘴,內心的執着讓她仍舊吐出了最開始的困惑。“……那,你會愧疚麼?爲自己的所作所爲。”
“會的。”雲不歸笑着頷首,應了下來。“可是姑娘啊,即便我會爲此齋戒也好,誦經也罷,可欲念總歸是慾念,亡靈總歸是亡靈。”
雲不歸這樣說道。
“我的所作所爲,只是爲了我所欲的事物而已,我會感謝所有因我的慾念而獻身——或是被迫獻身的生靈,我也會後悔,可我不會停止。”
唐笑聽得雲不歸這番話只覺得後脊發涼,她直愣愣的看着面前一副仙風道骨的雲不歸,惡寒從心底萌發。
“唐笑,這就是現實,我的現實。”
“可是!”
“沒有可是。”
雲不歸微微一笑,拂塵一掃,那股熟悉的金芒便再一次的出現在唐笑的眼前,將其籠罩。
“是時候去面對現實了,唐笑,希望你已經做好了準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