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佛音從那天朝堂之上,就明白,明國現在兩個丞相之中,徐世銘是不可能反對百里無忌征伐大理國的,哪怕反對,也只是二人私下中相互爭執,絕不會展示在朝堂之上。
只有馮道,這個曾經在大殿中反駁自己的老臣,只要說服他,那麼自己來明國的目的就有希望達成。
段佛音當時就清楚地看到,在馮道身邊有許多的官員趨之於後。
這是一種勢力,左右朝政的勢力,段佛音做爲大理國的公主,而且是有着左右大理國政局的公主,她知道,這股勢力非常適合做她的支撐。
皇帝,哪怕是最勤奮的皇帝,威望最高的皇帝,他一樣只是一個人,他所能做的只是依仗手下的文武官員去執行他的命令,絕非事事都能親力爲之。
而顯然,明國兩個丞相就是百里無忌的右臂,承擔着明國內政的一概事宜。
只要能令這二人支持大理國,那麼縱然皇帝心中不願,也難抵衆口鑠金。
段佛音在馮府與馮道整整談了一個晚上,至第二天寅時初方纔帶段素素離開。
沒有人知道他們在裡面談了些什麼。
只看見,當段佛音離開馮府時,已經七十有餘的馮道竟不顧明國丞相的身份,親自送出門外。
而古怪的是,段素素此時竟對馮道開口稱“義父”。
一個二十歲的大理皇女,縱然是庶出之女。稱現任明國二相之一七十有餘的馮道爲義父,這無論於公於私,都是不可理解的怪異之事。
馮道不會不知道這事的輕重。但他卻接受了,而且並不打算保密,因爲他在段素素稱呼他時,他應了。
事情的古怪更在於段佛音離開之後,馮道便進宮上朝,他召集門下五品以上官員一百七十三人,在中書省與新勢力的官員展開了一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爭辯。
此事起因是對大理國是戰是和的爭辯,但到了今天,已經演變成一場新舊官員的榮譽之爭。
兩派勢力。越聚越多,規模達到空前的七百餘人。
聲勢之大,甚至心動了宮中的百里無忌。
但百里無忌卻沒有引起警覺,他以爲這只是一場政見的爭論。而且他對於馮道認下段素素爲義女。也不覺得詫異。
馮道已經七十有餘,原有的一兒一女也已經因爲戰亂早夭,人到了老年,總得有個寄託,百里無忌認爲這無可厚非。
也就是在這種雙方都認爲這只是一場政見不同而引發的辯論時,事情卻朝着不可控制地方向發展下去。
新勢力的官員,對這種辯論已經甚爲熟悉,他們在學府中就時常在講醫堂、辯文堂、講武堂、試製堂、辯法堂這五堂中辯論。
所以。不以爲怪。
而馮道旗下的官員和那些從南漢、南唐、吳越、周國歸附明國的老臣們,他們卻以資歷、閱歷論事。對於這些毛還沒長齊整的年輕人的“張狂”可謂深惡痛絕。
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文人相輕的慣例在此時得到完全的彰現。
本是政見辯論慢慢發展成口角之爭,也所有人的不經意之間,將這場爭論演變成了兩種政見的對立,於是,口角之爭越演越烈。
所謂相罵無好口,一旦演變成口角之戰,自然話越來越難聽,言詞越來越惡毒。
同爲明國朝臣的數百官員由此演變爲截然對立的兩派,是如此的水火不容、互相對立。
誰也說不清楚究竟是哪方先動得手,只知道,數百人的羣毆,數百明國朝臣的羣毆由此拉開了帷幕。
武官一馬當先,甚至連一向以來文質彬彬的文臣們也箭拔弩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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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政見不同這個問題上,彷彿佛主遇到了魔鬼,是如此的不共戴天和水火不容。
這兩派勢力口中皆宣稱着全力維護皇帝百里無忌的聖意,以立於道義的至高點。
但站在風口浪尖上的百里無忌,卻對此絲毫不知情。
扯虎皮當大旗,想來就是如此。
甚至連此事的始作俑者馮道,也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事情會變得如此不可控制。
幸虧百里無忌去年始,就對軍隊的調動有了嚴格的控制,哪怕是中書省,也只能調動各州府的地方部隊,而金陵府的所有軍隊調動權皆在百里無忌和參謀院手裡。
而參謀院是獨立於中書省之外的軍事機構,並沒有參與這次事件。
隨着羣毆越演越烈,所謂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多大,無論是誰,遭遇到傷害或者打不過對手,第一想到的就是搬救兵。
人與人的關係錯綜複雜,誰也不能說中書省書官員就不能與參謀院中的官員是親戚或者聯姻。
所以,或多或少的參謀院官員私下參與進了這次事件,從而使得事件的性質越來越複雜。
雖然沒有到動用軍隊的程度,但軍械開始出現在了羣毆現場。
這時的羣毆已經從辯論轉變成騷亂,在軍械出現之後,就成了暴亂。
甚至連參與策劃的段佛音也預料不到局勢會變成這樣。
她的原意是在明國朝堂上找一個合作者,互相依靠,互相支持,以達到她此行的目的。
選擇馮道,並不是她認爲馮道足以爲憑,而是認爲有明國二相之一的馮道在背後支持,她就有被百里無忌收進宮中的希望,甚至入主宮中的某一殿也未可知。
無論哪朝哪代,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只能是你捧我、我捧你,然後共同往上爬,從沒有一個人能長時間站在高處的。
所謂高處不勝寒,就算他能在一定時間站在高處,如果沒有別人的相互追捧,那最後的結局往往是忽然間從上摔落,然後無聲無息的消失,這還算好的,最慘的是被當成炮灰或者替罪羊,那樣的結局就是死了自己還不夠,還要禍害到全家全族。
段佛音人少但主意老到,她雖然選擇了馮道,但終究留了一個後手。
她並不是自己拜馮道爲義父,而是讓姐姐段素素認馮道爲義父,這樣,就算事情有不測,段佛音也能脫身事外,也轉圓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