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執掌大明政權以後,雖然沒有想過要造反,廢君自立。但爲了政令推行通暢,自然也不可能用一些跟自己作對的人。所以嘉靖時代的大明,朝堂上能夠崛起的人無外乎三種。一者就是夾起尾巴做人,行事低調的。二者便是加入江系,成爲江夏附庸的人。三嘛,自然是能夠自成一體,家族勢力底蘊龐大深厚的人。
因此,嘉靖時期的大明,江夏基本沒有遇到多少太讓他頭疼的對手。讓江夏自己回憶的話,能夠被他重視的對手,也多存於正德時期。那個時候令他頭疼的對手有很多,比如朱祐杬、劉瑾、太后之流。但真正令他倍感壓力的對手,則只有那麼幾個。楊廷和可以算作是其中之一,另外一個現在灤河東河岸邊上的那位,也可以算是其中之一。
以江夏六識的敏銳度,靠着伸縮望遠鏡,他能將河對面的情況看得十分清楚。算算時間也是九年多的光景未曾再見了,河對面的那位此刻騎在一匹棗紅色大馬上,面容雖然有變成熟,但那股氣質卻未曾改變分毫。看上去整個人一如以往一般,時刻散發着濃濃的冷意。
江夏曾經在想,如果正德不是那麼早死。那麼此人在大明高度,恐怕並不會低於自己。至少在當年,他曾經一度有超越自己的勢頭。
此人是誰,現在基本已經呼之欲出。沒錯,正是當初執掌宣府四鎮,手握邊軍的江彬。正德死後,他當機立斷叛逃出大明,投靠了韃靼。這件事一度讓大明緊張不已,江夏爲此還轉程出使韃靼,協助阿爾蘇登上可汗之位,訂下友好和平盟約,這才令得江夏心安。
當時因爲迫於楊廷和爭奪大明政權的關係,江夏離開韃靼時沒有再去管江彬,而是直接回到了大明。離開時,阿爾蘇曾經答應過江夏,會派人去殺了江彬。所以在江夏以往的意識中,他一直認爲江彬早已是個死人。
今日再見,自然令得江夏明白過來。江彬不僅沒有死,並且還在韃靼混的風生水起,如今更是能執掌近十萬韃靼兵馬。
對於韃靼國情知之甚深的江夏,很明白這意味着什麼。韃靼可不像大明,皇上奉誰做將軍,賜下兵符就能領兵。韃靼打仗,是各大部落酋長聯合出兵。要想統領十萬韃靼兵馬,一得是出身足夠高貴,二得是能力足夠出衆。
憑此兩個條件,此刻出現在此處的江彬,在韃靼究竟經歷了些什麼,也就不難猜測了。
說實話,江彬的突然出現讓江夏感覺到了壓力。但與此同時,他的出現也挑起了江夏心中的戰意。
當初在大明,江夏雖然和江彬暗裡鬥過幾次。但都因爲朱厚照在中間平衡的原因,二人一直都沒有正兒八經交過手。朱厚照死後,二人再也沒有相遇過。當年本就應該有的爭鬥,此刻再在戰場上來一決高下,也可稱是一件快事。
江夏一把拔出自己腰間的龍淵劍,用劍身輕輕拍了一下馬臀,驅馬走到河水的淺灘中。江夏挺直腰桿,龍淵劍的劍尖筆直地指向江彬。
河對面,江彬正在指揮韃靼大軍上船,安排渡河時船隻的陣型。當江夏驅馬走到河水淺灘中時,江彬好像有感應一般,擡頭猛的向河對面看過去。
他手中沒有伸縮望遠鏡,也沒有江夏那麼敏銳的視力。所以在他的眼中,河對面江夏帶來的大軍,只是一團模糊的影子。但是江彬卻一臉疑惑地喃喃自語了一聲:“江夏?”
很快,他江彬幾乎是用肯定的語氣自語了一句:“對,是江夏!”
性情一向冷淡的江彬,此刻雙目之中竟然綻放出了興奮的神采。越是個人能力出衆的人,就越是喜歡爭鬥。而個人能力出衆,並且足夠驕傲的人,則越是喜歡和實力與自己相匹配的人爭鬥。
在韃靼的這些年裡,江彬一直隱姓埋名。他取了一個小部落酋長的女兒,繼承了那部落的酋長之位。然後帶領着那個部落的壯丁南征北戰,逐漸將那一個部落發展壯大成了韃靼國內又一個龐大的部落。並且還取代了原本的圪維部落,成爲新的九大部落之一。
不過這些成功,江彬一直都沒放在心上。因爲他時刻關注着大明的情況,準確說是關注着在江夏執政中,大明的情況。即便江彬已經做的很不錯了,但是與大明的飛速發展相比,江彬也自知自己比不上江夏。
所以這麼多年裡面,他一直在等,等待一個能夠和江夏一決高下的機會。
原以爲這次進攻大明,自己得等打到京師以後纔會和江夏對上。可是沒有想到,現在不過纔到灤河河岸,自己就遇上了江夏,這怎麼能讓江彬不興奮。
江彬手中的馬鞭在馬臀上一抽,驅馬走到河裡。在河水沒過江彬胯下戰馬半截馬腿時,江彬雙手掌心向上,放于丹田處。
他微微開始吸氣,一開始還沒什麼變化。但是大約有近三十多息的時間過去,江彬竟然還保持着那個吸氣的速度在吸氣。河面上若隱若現的水霧,此刻竟然在江彬身旁形成了一個明顯的漩渦。
這一口氣,江彬足足吸納了有一盞茶的時間。若是換做旁人,恐怕早就窒息而死了。江彬將氣息一收,狂吼一聲:“江夏!可是你在?”
自江彬戰馬所立的地方,河面一道波浪隨着江彬這一聲狂吼,飛快地往對面河岸推過去。不過聲音傳播的速度,自然要比那波浪速度快很多。
江夏轉瞬間就聽見了江彬的呼喊,他舌抵上齶,以鯨吞龍吸之勢狂吸一口真氣。然後也大吼了一聲:“江彬!前來送死否?”
同樣也是一道波浪,自江夏戰馬下的河水水面平推過去,兩道波浪在河面中央碰撞到一起。頓時“砰!”的一聲炸響,水浪濺起,足有五六丈高,看上去十分壯觀。
江彬拔出腰間的長刀,指向對面河岸,大吼道:“衝!”
興許是看見江夏後興奮,他這一聲竟然是用漢語吼出來的。不過他手下的兵將倒也聽懂了江彬的意思,船隻立刻開始划動,往對面河岸駛去。
船隻不多,十萬大軍包括戰馬,至少需要二十多次來回才能完全運過河。所以這需要第一波上岸的士兵,先頂住對方的攻勢。然後讓船隻繼續運後續的兵馬過來投入戰鬥。
船隻出行時是聚攏在一起的,可是在快要進入到江夏這邊火油箭的射程時,卻又一下分散了。並且船上的士兵全都舉起了盾牌,所有的船好像是被盾牌披上了一層鐵甲一般。
看到這一幕,江夏只能感嘆一句,果然不愧是江彬。如果換做是另外的韃靼本土將領來指揮這一場登陸戰,那肯定會讓韃靼士兵揮刀格擋箭矢,給江夏手底下的兵馬當活靶子。
不過這箭矢阻擊,不僅僅想射人,更多的是想要毀船。否則也不會在箭頭上包裹火油布,點火射箭了。
江夏見到韃靼的船隻已經進入到己方射程之中,於是立刻下令給箭矢點火,然後放箭。箭矢射向空中,在空中劃出一條弧線以後在飛速落下。那模樣好似漫天落下了流星火雨一般,看上去美輪美奐。
不過箭矢落下以後,凡是被射中的船隻會立刻起火。能夠救水的船隻在積極救火,無法救火的,士兵們未免被活活燒死便只能跳船。不熟水性的韃靼士兵,跳進河裡以後結果也只有一個,那便是淹死。所以美則美矣,但卻要人性命。
火油箭、投石機。遠程的這些阻擊工具,在此刻已經沒有什麼準頭可言。全憑的是運氣,砸中了就是江夏他們這邊的人運氣好,沒砸中便是韃靼馬便是的運氣好。
事關性命,所以船隻的劃駛速度非常快。灤河的河面也上算是夠寬的了,竟然僅僅是兩柱香的時間,裝載着韃靼士兵的船隻竟然已經到了西河岸這邊。
看到這一幕,江夏右手一舉。跟隨他一起前來的謝騰飛立刻下令:“盾槍陣準備!”
古時候打仗,其實根本就不像現在電視裡面演的那樣,雙方混戰到一起,然後開始你砍我,我砍你。
實際上,古人打仗是有套路的。雙方對戰,高明的將領就會指揮自己的兵馬去分割對方的陣容,最大限度的發揮各個兵種之間配合後的威力,然後逐步蠶食。否則哪裡會有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的說法?
舉着鐵盾的士兵在前,形成了一堵鐵盾人牆。長槍兵則站在鐵盾兵身後,從鐵盾的縫隙處刺出長槍。
陣型列好,謝騰飛再度下令:“刀斧手壓陣!”
此次前來灤河,唯一帶來的一支講武堂出身的兵馬出現在長槍兵後面。他們的作用不是戰鬥,而是斬殺所有膽敢未經命令,便後退的人。
韃靼士兵從船上下來以後,踏着河水便狂衝過來。莫說韃靼士兵打仗沒套路,他們衝鋒時,其實也是有安排的。
手中有盾的刀盾兵衝在最前面,意圖沖垮江夏他們的盾槍陣。兇猛的刀兵則在刀盾兵後面,等待的便是刀盾兵沖垮戰陣以後,衝上去砍殺。
古時候的戰爭,拼的不僅僅是智慧、經驗,更加也拼着勇氣、配合以及軍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