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幾日,見到張氏夫人,徐階不覺訕訕。一天,他忐忑不安地對張氏說:“我對可久情深如此,你不會見怪吧。”誰料那張氏卻說:“夫君對可久姐情深意篤,是性情中人,嫁夫如是,妾復何求?”這回答非常得體,也足見大度,徐階之心稍安。
說起張氏,亦非等閒女子,出身官宦之家。她的祖父張鎣,經順宗、代宗、憲宗、孝宗四朝,歷官江西按察使、陝西布政使、河北巡撫、刑部尚書,於孝宗弘治六年(公元1493年)死於任上,被加封太子太保,諡號莊懿。在松江,張鎣人稱“三可惜”,其名言是“此生不學,一可惜;此日閒過,二可惜;此身一敗,三可惜”。張氏之父乃大名府(今河北大名縣)別駕(知府佐官,相當副知府)張岦,諱鶴少,頗有名望。在這種嚴以律己,積極有爲的家庭氛圍中長大的張氏,自幼便飽讀詩書,重視修身,是位品學兼優的淑女。嫁徐階時芳齡十七,小徐階十三歲。她明知嫁過去只是續絃,而且對方已有一子,明知對方官職從四品,與一品大員的祖父相去甚遠,卻樂意。松江諺雲:“六月的日頭,蠻(後)孃的拳頭。”小小年紀的她就不信這後孃做不好。見丈夫對原配情重愛篤,不僅不生醋意,反倒覺得可以託付終身。
葬母葬妻兩件大事塵埃落定,小知也、四空就和徐階話別,徐階這才發現十年不見,那四空依舊丰姿綽約,一身僧服,遮不住膚如凝脂。至於那小知也,更是出落得一表人才,圓臉大耳,膚色白淨,如果不披一身袈裟,是位白麪郎君,披了一身袈裟,倒像戲臺上的唐三藏,心中不免羨慕。四空和小知也,也覺得徐階變了,舉手投足有了貴氣,說話緩慢穩重,人卻變得老氣了。寒暄過後,徐階呼家人用轎子送小知也回寺,那小知也一擺手說:“毋庸多事,貧僧坐船即可。況且,和尚哪有坐轎子的理?那轎子還是用來送四空吧。”徐階見狀,便與小知也話別,然後一頂小轎,把四空送回庵中不提。
送走二人,張氏便愛憐地對徐階說:“大事已畢,夫君不可過於哀傷,也應將息身子,看那小知也年齡與夫君相仿,但看上去比夫君年輕多了。”徐階聞言,真想攬鏡自照,但居喪期間,不可唐突,便說:“夫人所言極是。”
從此,張氏親自下廚,大魚大肉是使不得的,但熬粥煮飯,烹調些豆腐蔬菜,日日翻新,儘量可口,對徐階百般照料。
無話則短,轉眼到了嘉靖二十一年(公元1542年),徐階接獲國子監生員的問候信,信中提到朝廷發生了弒君大案,當今皇上差點兒龍馭賓天。這一嚇非同小可,細讀書信才明白事情的原委。
嘉靖二十一年(公元1542年)十月二十一日夜,嘉靖在寵妃端妃宮中,雲雨過後,打發端妃另睡一室,獨自熟睡。此時,宮婢(低級宮女)楊金英等十人,走到東間,解下儀仗上的花繩,搓成一條大繩子,做好準備。到凌晨兩三點鐘,宮婢們一齊擁入,來到嘉靖身邊,托起嘉靖的腦袋,將繩套套在他脖子上,又怕皇帝發聲,用一塊黃綾抹布蒙在他臉上。宮婢們掐脖的掐脖,按身子的按身子,撳左右手的撳左右手,按腿的按腿,拽繩的拽繩,拼着全力要將嘉靖勒死。其時,被蒙着臉的嘉靖深睡着,喉間疼痛和呼吸受阻,只能發出唔唔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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