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十七,天剛矇矇亮的時候,可巧是下了一場大雨。
太陽出來之後,所以也不顯得太過燥熱。倒是雨水打在地上,溼漉漉的,把夜裡還沒來得及打掃乾淨的鞭炮皮兒貼在了地上,讓蕭府大院裡,顯得有些雜亂。
“懶骨頭,早是夜裡都收拾好了,豈不是輕鬆了。”蕭福手裡也拿着一把竹枝編成的大掃把,帶着一羣家丁在院子裡打掃着。手裡一邊掃着,一邊訓斥着。
蕭府的花廳裡,蕭墨軒也早就起了身,坐在這裡陪着客人。
因爲今個是妹子婚慶的第二天,按照規矩,得要回門。規矩就是規矩,即便是裕王妃也免不了。所以蕭墨軒也多告了一天假,在家裡呆着。
“只要蕭大人出馬,定是會有辦法。”坐在花廳裡的訪客,赫然便是黃臺吉。
草原上缺少糧食,可是件大事情。俺答派黃臺吉爲使前往京城,一是爲了祝賀裕王納妃慶典,另外一層意思,便是想要在蕭墨軒這裡想點辦法,給草原上多弄點糧食過去。
從前的時候,草原上缺少糧食,還可以打着個搶的主意。可眼下已經稱了臣,真想打,也不一定打的過。只能從這上面打主意了。
“難吶……”蕭墨軒抿着嘴脣,長長的嘆了口氣,“本官即使能管得了一兩年,這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
“這……”黃臺吉的臉色,有些難看。蕭墨軒說的不錯,日子長着呢。
“蕭大人……蕭大人……”黃臺吉只能蒼白的嘟囓着,一時間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若說辦法,也不是沒有。”蕭墨軒用指尖輕輕地彈了彈杯壁。讓杯子裡泛起一層漣漪。
“哦,我就說蕭大人神通,哈哈。”黃臺吉的臉色,頓時又由陰轉晴。
可心神所至,又覺得心裡有些不塌實,擡頭看了看蕭墨軒,卻是一臉認真。
“不知蕭大人所說的辦法,卻是該如何做?”黃臺吉定了定神,開口問道。
“黃將軍聰明人,呵呵。”蕭墨軒微微一笑。放下手裡的細瓷茶杯。
“今年的糧食,我想法子幫你們調。”蕭墨軒頜首笑道,“當然,你們也得用馬匹這些東西來換。”
“這個自然,這個自然。”黃臺吉連連點頭稱是。
“打以後,你們還得是自個種的好。”蕭墨軒把目光轉向黃臺吉。
“這……蕭大人也不是不知道。”聽了蕭墨軒的話,黃臺吉頓時又有些鬱悶起來,“草原上本來適合耕種的土地便不多,一年裡頭,能種出糧食來的。也沒幾個月份。”
“尤其這幾年來,也不知怎的。冬天總顯得愈加地長。”黃臺吉有些憂心的繼續說着,“我們這些族人,多擅長放牧,擅長種糧食的,也並不多。”
“呵呵,這些本官早就知曉。”蕭墨軒倒顯得很是輕鬆,“只是本官這個主意,就怕順義法王和黃將軍不肯。”
“蕭大人請說。”聽說有法子,黃臺吉頓時有些急切,“只要能有個長遠的法子。父王和在下又豈有不應的道理。”
“嗯。”蕭墨軒又點了點頭,“草原上人口也不少,如果只靠關內接濟,總不長久。”
“本官的法子。稍後再說。”蕭墨軒拍了拍手,門外守着的蕭三立刻走了進來。
“把今個早上做的那道菜,給黃將軍取一份來。”蕭墨軒對蕭三吩咐道。
“是。”蕭三應了一聲。先退了出去。
“蕭大人……”黃臺吉有些摸不着頭腦,不是在論着糧食的事情嗎?怎麼要端了菜來。
“蕭大人,下官早上的時候,已是用過早膳了。”黃臺吉看了看外頭地日口,離用午膳的時候還早得很。而且,請用膳怎麼只說一道菜,難道那道菜裡有什麼蹊蹺?
“黃將軍莫急。”蕭墨軒笑着擺了擺手,示意黃臺吉多等一會兒。、
不多時,便見蕭三捧了一個食盒走了過來,打開食盒,一小碗熱氣騰騰地菜現在了眼前。
“黃將軍不必客氣,請嘗常。”蕭墨軒平了平掌,讓蕭三把小碗和筷子,送到了黃臺吉的面前。
“這是?”黃臺吉實在搞不懂,這位蕭大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可既然叫嚐了,心意也不好卻。致了下意,取過碗筷嚐了起來。
“上好的牛肉。”黃臺吉只拿筷子撥拉了一下,便出聲讚道。
只是,這碗裡和
起燒的,卻是什麼東西。
對於牛肉,黃臺吉自然是整日都有的吃,倒是這東西,似乎從來沒見過。
夾起一塊放進嘴裡,只覺得糯糯軟軟的,還有一股獨特的香味。
“味道如何?”蕭墨軒等黃臺吉吃了幾塊以後,出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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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不錯。”黃臺吉連連點頭讚道,“不知這是什麼東西,和牛肉一起做了,倒顯得更爲鮮美。”
“可管飽?”蕭墨軒又緊跟着問道。
呃……黃臺吉第一次吃到這個東西,自然是覺得新鮮,未免多吃了幾塊。剛纔還不覺得,被蕭墨軒這麼一問,頓時感覺剛纔還有些空位的肚子裡,已是漲漲的了。
“管飽,管飽。”黃臺吉輕輕摸了摸肚子,點頭答道。
“這是做給黃將軍吃地。”蕭墨軒呵呵笑着,端起茶杯,吹散杯沿上的霧氣,略泯了一口。
“若是給普通的百姓,便是裡面不放上肉,或是少放些肉,便也可以做了正餐。”蕭墨軒瞅了一眼黃臺吉,不緊不慢的說道。
“不錯,定是可以。”黃臺吉又點了點頭,可隨即心裡又泛起一串問號來。
“蕭大人可是想用此物代糧,使我族人充飢?”黃臺吉像是突然領悟到了些什麼。
“此物一石,眼下值銀數十兩。”蕭墨軒微微笑道,“黃將軍若想以此物充飢,得用多少牛馬來換?”
“啊……”黃臺吉有些目瞪口呆,可既然蕭墨軒不是這個意思,剛纔地話,又做何解?
“黃將軍莫驚。”蕭墨軒又擺手笑道,“此物雖然是貴,其實所產遠高稻麥,只是因爲此物是從海外傳來,眼下稀罕,故而才價高。日後種的多了,自然也就不會這麼貴了了。”
“哦……”黃臺吉的心,這纔有些鬆了下來。
“此物名曰馬鈴薯,甚是耐寒耐旱,產量又高,即便是在草原上,也可大量種植。”蕭墨軒從身後摸出一顆生果子,丟給了黃臺吉去看。
黃臺吉把馬鈴薯拿在手上,仔細看着,只見弧圓地一個,當真是物如其名,像個馬脖子上掛的鈴鐺一般。
“好,甚好。”黃臺吉激動的捧着馬鈴薯,“還請蕭大人多準備一些,讓下官帶了回去。下官願用五匹壯馬一石的價錢來交易。”
一匹壯馬,值銀三十兩左右,黃臺吉出到五匹馬換一石,這個價格可以說是高的離譜了。
只是沒想到,蕭墨軒卻是笑着搖了搖頭。
“蕭大人……難道……”黃臺吉頓時又不由得愣住了。
“這東西,關內眼下也不甚多。”蕭墨軒苦笑一聲,“而且,雖是高產,耐寒,其實若是不會侍弄,卻是難種的很。請問黃將軍,族中有多少善事耕種的人?”
馬鈴薯難種?蕭墨軒也知道自己在瞎掰,可若不這麼說,又怎麼能嚇得住黃臺吉。
“這卻是慚愧了。”黃臺吉有些窘迫,“即便是豐州灘上種的那些糧食,也是常常侍弄不好。”
韃靼人種糧食,以前都是直接把種子撒下去,然後等着長。這些年來,才學了犁地,除草。可若要說是精耕細作,還差的遠。歸化城裡原本有上千漢人幫着,還能圖些收成。
可上回那些漢人已經全被蕭墨軒救了回去,所以今年秋收的時候能收多少,還是個未知。這也是俺答對於糧食的需求如此急切的原因之一。
“蕭大人有什麼話只直說便是。”黃臺吉忍了半天,終於憋不住話。
“其實這事兒也好辦。”蕭墨軒不急不慢的說道,“只要你們出地,由朝廷發遣百姓去種便是。種出來的,便直接供給草原上。”
“好。”黃臺吉略想了一會兒,用力的點了點頭。
反正只要有糧食,沒什麼不好談的。草原那麼大,隨便劃幾塊,都是望不到邊。
“除了馬鈴薯外,本官這裡還有番薯。”蕭墨軒又從身後摸出塊東西來,扔給黃臺吉去看,“此物和馬鈴薯習性大多相近,比馬鈴薯產量更高,也耐得乾旱,只是不甚耐寒,只在春夏之季種上一茬,也可解了半年的口糧。”
“甚好,甚好。”黃臺吉樂呵呵的又接了過來,仍是小心的捧着看。
“只是……”蕭墨軒沒等黃臺吉樂夠,又開了口。鉤子下好了,魚也咬鉤了,可以開始收線了。
“只是什麼?”黃臺吉的心,也隨着蕭墨軒的話猛得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