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書楊博,今個一大早起來可便是樂壞了。
鬧了足足有十來天的南京振武營軍變,終於定了下去。
算準了這纔是蕭墨軒到南京的第三天,也不知道內閣和皇上那裡都知道了沒有。
獨樂樂不如同樂樂,便就是他們都知道了,一起去感慨下也是好的。
順便也得去打探一下,看看皇上對這次兵變有無什麼想法,會不會對自己生了不滿。
略尋思上一會兒,楊博慢悠悠的坐上了轎子。
“去徐閣老府上。”楊博坐下身來,跺了跺腳。
金川門,大營。
“咕……”一處營房裡邊,時不時的傳出一陣陣悶響。像是什麼人拿被子矇住了頭,躲在被窩裡故意發着怪叫。
“孃的,老楊,你能不能別再弄出聲來了。”黑暗裡,一個人翁聲翁氣的坐起了身來,“你這還叫不叫人睡覺了,好不容易纔眯了一會兒。”
“這肚子叫,我有什麼法子。”被罵的人似乎有些不滿,嘟囓着回了一句,翻了個身,卻無論如何也閉不上眼。
“蹬蹬蹬!”的坐起身來,摸到了桌邊,倒了一大碗涼水,“咕嘟,咕嘟。”的灌下了肚。
“等明天,明天。”一碗水下肚,空蕩蕩的胃裡似乎是有了些東西,不顯得那麼難受了。
“明天蕭大人再不出來,我們便自個去找他去。”憤憤的,一方粗瓷碗重重的頓在了桌上。
“鬧什麼鬧,再等上一個時辰天便就亮了。早上的稀粥,勉強還能吃得下去。”
二十五名振武軍士,在金川門大營裡已經呆了足足呆了好幾天。
其實呆在這裡,伙食以外,其他倒也沒什麼。只要不出轅門,大營裡隨便怎麼逛。
就連自己曾經被拿下的兵器也發還了回來,坐在營帳邊,路過地士兵們,時不時的還會投來幾束羨慕的目光。
可日子過得再逍遙,總餓着肚子也不行啊。每天光碗裡的沙子。挑出來都夠砌堵牆了。
鬧也鬧過了好幾次,卻仍是依然如故。若不是爲了等着快到手的銀子,只怕二十多人早就全再反了出去。
“都小心着點兒,別炙壞了啊。”營帳後面的空地上,忽得傳來一陣陣呼喊。
緊接着,一陣濃烈的烤肉香味順着帳篷縫鑽了進來。
“咕……”原本已經有些被壓抑下去的腹鳴,又一陣接一陣的響了起來。
“天還沒亮堂,烤什麼肉?”一名軍士惱怒的揮掌趕開耳邊嗡鳴着地蚊子。
“說是京城裡來的信兒,要給他們慶功呢。”另外一人沒好氣的說道。
“慶功?慶什麼功?”
“把我們給平了,當然得慶功了。”有些無可奈何的語氣。
“烤好了的就全收到旁邊帳篷裡。記得蓋上啊……別給蟲子沾上去。”營帳後面的香味和嘈雜聲,似乎比身邊的蚊蟲還要可惡上幾分。
“孃的。還睡什麼睡。”終於有人忍住不了,氣呼呼的站了起來。
“都踩着我們的腦袋好吃好喝,卻把我們晾在這裡,我們倒是成了冤丁了。”
“走,我們也拿些吃去。”
呼啦啦地,黑暗裡站起好幾個人來。
“哎……慢着,慢着。”有人起身攔住了,“眼下那些伙頭們都在,若是他們不給如何是好?”
“不給就搶唄。”一個滿不在乎的聲音回道。
“我們是來討銀子地,都已經耗了這麼多天了。且沒聽說炙好的肉都放在了旁邊的帳篷裡邊。眼下離天亮還有些時候,那些伙伕折騰好,該是再去歇一會兒。等他們走了,我們再去拿上些也不遲。”
話音剛畢。就聽見外邊有人說道:“都好了,都好了,都收了再去歇會兒吧。”
“嘿嘿。也虧得剛纔沒急着出去。”營帳裡的人,頓時就樂了。
“乒乒乓乓。”的一陣聲響之後,外邊再沒了動靜。
掀起帳篷底子朝後面看了幾眼,見都已經沒了影兒。
“都走啦。”一名尉官得意的揮了揮手,“該咱們兄弟了,他們不給咱們準備吃的,咱們就自個準備。”
“走。”二十五個人,一起爬起身來。
“你還帶刀做嘛?又不是去打劫。”隱隱的
有人抓起了刀鞘。
“切肉。”拿刀的人,嘿嘿一笑。
“也是。”問話的人,也順手從地鋪上拿起刀來,其他還有好幾個,也依勢帶起。
營帳後面地空地上,還殘留着炙肉的香味,一行人貪婪的抽着鼻子,竄了過去。
“哪個帳篷?”空地後面,共有三個營帳,平日裡也都不住人,都像是放東西的。
“分開來去看看好了。”姓楊地尉官,大手一揮,當先朝着中間的那座走了過去,“一會兒天就該亮了,得快些纔是。即便受不了責罰,也丟了我們振武營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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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中地帳篷裡,當真是放了一張巨大的木桌,上邊覆了一面布。姓楊的走步上前,刷的一下掀起了一角。
“叮叮……叮。”一陣並不算響亮的鈴聲,在營帳裡響了起來。
“不好。”姓楊的一個激愣,回身向外閃出。另外一個帳篷裡,有幾個人抓着幾條炙肉,也被驚動,連忙奔了出來。
“動了什麼了?”一行人都驚魂未定的,四處張望着。
“抓賊。”東邊的營房邊,閃出幾個伙頭軍,飛快的向這裡奔來。
“快跑。”振舞營軍士提穩了炙肉,拔腿飛奔。
幾起幾落,就跑回了營帳裡邊,任憑門外的人如何罵着,也不再伸頭出去。一個個樂滋滋的,笑作了一團。
直等到天大亮了,門外的人才紛紛散去。此時營帳裡的二十多個人已是吃的滿嘴流油。
京城,徐府。
“徐閣老,徐閣老,可是把我給憋壞了。”楊博只等徐階剛走了出來,便一把扯住。
“怎麼着,又生了什麼事兒?”徐階見着楊博這麼一大早就跑上門來,也是十分詫異。
“喜事,喜事兒啊。”楊博見徐階一臉茫然,料定他還是不知道。
“這些日子爲着南京的事兒,一直揪着顆心。”楊博深吸一口氣說道,“眼下這事兒平了,我也是好鬆一口氣了。”
“這倒還是未必吧。”徐階從下人手上接過面棉巾,擦了擦臉,“那些個亂軍,能不能服了蕭墨軒倒還未知。”
“未必?”楊博呵呵笑道,“下官適才剛收了南京的信報,振武亂軍,已經退回了軍營去了。”
“平了?”徐階有些詫異的回過身來。
“平了,那些亂軍見了皇上的聖旨,當日便就退了。”楊博像是也大大鬆了口氣。
“聖旨?”徐階的眉頭,頓時便鎖了起來,“昨個司禮監才用了錦衣衛的勘合把聖旨送出了京城,難道這一天,便到了南京?”
“莫不是皇上之前賜的聖旨吧。”楊博一時間還沒有想的太多。
“皇上當日降旨給蕭墨軒的時候,老夫也陪在萬壽宮裡,哪裡有什麼另外的聖旨?”徐階的眉頭,鎖得更深。
“這……”楊博微微一愣,擡起眼來,卻看見徐階的眉頭已經擰成了一個川字,頓時心裡也是猛的一震。
“難道……”楊博一句話,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慢着。”徐階伸手一攔,止住了楊博。
“下官只是來報個信兒,若是閣老沒其他什麼事兒,下官便先行告辭了。”楊博呆坐了半晌,慌忙站起身來。
本來還想問問皇上對這回的事兒,有什麼想法,卻知曉了這麼天大的秘密。一下子,心裡也有些不塌實起來。
“楊尚書。”徐階不等楊博擡步,連忙湊近了些。
“你們兵部的信報,是什麼時候傳來的?”徐階開口問道。
“今個寅時到的京城。”楊博連忙回道。
“不對。”徐階緩緩的搖了搖頭,“今個是八月十四,當是八月十八纔到。”
“八月十八?”楊博當下又是一愣,隨即立刻明白過來,“對,對,是八月十八到的京城。”
“那信報上的東西,可有其他人看到過?”徐階有些放心不下。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楊博連連擺着手,“上邊寫了是呈交給我的,又加了膠漆。”
“嗯。”徐階凝重的點了點頭,“此事萬萬不可再對他人言語。”
“自然,自然。”楊博和蕭家的關係,也是千絲萬縷,自然是明白其中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