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生活的林子,在長白山下,林子在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雕刻下,年復年日復日地展現着它的美,就像五大三粗的東北爺們,宏壯有勁。而我自打進了林子生活,便油然而生一種自由感。
更重要的是,我在這裡生活得相當愉快,不管是精神生活還是物質享受,都得到了極致。其實我說的極致,也不過是一日三餐能夠把肚子吃得圓圓溜溜的而已。但那時候對於我來講,已經相當滿足了。
之所以能夠吃得圓圓溜溜,是因爲老頭兒除了“劉大鬍子”的綽號外,還有一個噹噹響的稱號,“獵人王”。衆人口中傳的最邪乎的是一次打獵,老頭兒無意中發現了兩隻肥大的野兔子(那個年代,就算部隊一官半職的官兒也是吃不到那麼正宗的野兔肉,何況還是兩隻),發現野兔的老頭兒兩眼發光,那叫一個來勁。
他先是輕聲隱藏,接着是判斷路線,其次是抓住時機,說時遲那時快,老頭熟練的扯下背後土槍就是“嘭”的一聲。寂靜的林子裡迴響着久久未消的槍聲,樹頭兒的鳥一躍而起。兩隻肥野兔半睜着眼睛抽搐着,雙管土槍,一槍兩兔,那叫一個神槍手。
“陽子,林子裡生活圖的就是自由,痛快,不用管那國民黨,也不用管那八路軍,更不用管那小日本子,這裡‘三不管’,咱爺倆就管每天有肉吃就行”。老頭兒如此這般告訴我,我覺得他說得太對了。
在東北,沒有爺們是不會放槍的,老頭兒要求我不管怎麼樣,必須得學習打槍,我答應了他,於是一邊學習槍法一邊享受美食美景的生活就開始了。
不過我心裡總有一件事放不下,來這生活的那個晚上,在林子遭遇的驚悚一幕,久久沒有從腦袋掏出,“林子墳兒”這個地方深深的勾扯住了我矛盾的心理。那晚的怪物還歷歷在目,讓我是又好奇又害怕。甚至都想偷偷跑去再瞧瞧那個地方。
有一天練習完槍,老頭兒回去烤剛纔打到的那隻鳥去了,說實話我不知道那麼大隻的鳥是什麼鳥。和老頭兒的寶貝土槍重重的躺在厚厚而又軟軟的落葉上,看着林子裡樹枝的頂頭兒,聽着飛過大雁的叫聲。不由的讓人閉上了雙眼,感受着林子的呼吸。
再當我睜開眼裡的時候,一個黑黑的一坨東西在我頭頂,頓時嚇的我一哆嗦,雖然是青天白日,但還是本能的雙腿一蹬,連忙後挪。樣子像羊,草黃色,有角,雌無角。沒錯,就是東北林區最常見的動物,傻狍子。
“傻狍子”雖有奔跑的迅速,它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即性情好奇,對新事物什麼想探個究竟。當發現敵害已不再追趕了,就會返回原地,正是這種奇特的習性,使它常常成了野獸的美餐。
當我回過神來知道是狍子,一個後翻,抓起身邊的土槍就向剛剛被我嚇跑的狍子追去,追的途中我還不停的在想老頭兒曾給我說狍子肉美味勁道的很。甚是令人垂涎。
“傻狍子”在林子裡的時間比我久,最後還是跟丟了,天也漸漸地暗了下來。站在原地,我四顧了一下,所在的地方看上去令人發涼,但又覺得熟悉。對,就是那有一面之緣的“林子墳兒”。
東北的傍晚,天色還有淡淡餘光,我慢慢地挪着步子,冷風吹了過來,毛骨悚然。天,越來越黑了,我越有越近,腳步也越來越輕,林子裡傳來的時有時無的唏噓聲,讓環境顯得更加陰森可怕。我的心也越來越害怕,終於收住了腳步,停了下來,再也不敢再向前走了。
就在此時,不遠處一墳頭上發出了一團紅光,這紅光在即將暗下來的環境中是那樣的顯眼詭異。時微弱時強亮的閃着,在這一團紅光的下面,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這人吧,就是這麼賤,明明嚇得要死,卻還是想要搞清楚那是什麼,都說好奇心殺死了貓,是非常正確的道理。
我越是不敢靠近,又越想看個究竟。
我哆嗦的抱着老頭兒的土槍,試探着又向前微微的挪了一小步,這真的已經是極限了。說實話,我還沒有學會怎麼開槍呢,此時抱槍就是壯壯我這慫人膽。
走進了一步,原來那紅光下面是個人。可是當我看清楚以後,卻不由得吸了一口涼氣,倒退兩步,既不敢再前進也不敢後退。
這個人從衣服頭髮什麼的來看,我可以確定是那晚和老頭兒遇到生啃活雞的那個怪人。而此時,他就一動不動的爬在那一個沒有墓碑的墳頭上,我想知道他是怎麼了爬在這裡。我伸出土槍,用槍管戳了戳他,他好像沒有一點知覺,頭依舊紮在那堆墳土上。
我順着他的頭向下看去,看到了剛纔不明的紅光,一閃一閃刺着我的眼睛,我使勁揉了一下再去看那紅光,看的是清清楚楚。老鼠的頭,只有額頭的一隻眼睛,有觸角,身子有鴿子那麼大,長長的尾巴讓它更像老鼠,一隻詭異模樣,讓人看起來發抖哆嗦的老鼠。
原來那紅光是它那一隻眼睛發出來的閃光,我頓時僵硬,腦門子一頭一頭的出汗。讓我更是癱軟的是在那個一隻眼閃光的怪鼠下面,一節長長骨頭白生生的露在外面。是獨眼怪吃了那個人的整條腿,一條腿沒有了一絲的人肉,就那樣煞白的露在外面。
沒有再想什麼多餘的,我拉着槍,轉身拔腿就跑,不料被腳後的一大塊石頭摔了個狗吃屎。扭頭再看,那個鬼東西張着不大的大嘴向我飛來,長長的兩隻尖牙完全露在外面,還凃染有淡淡的血絲。
要想逃跑已經來不及了,我端起了土槍就是一陣的亂開,“嘭嘭嘭”的幾聲,可是那鬼東西並不大,且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要想用土槍打死它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我看着它向後挪着身子,那鬼東西則是飛起來停在了空中,黑夜中的紅光更加刺眼了。鬼東西就那樣直直的向我迎面撲來,我亂揮着手中的槍桿子,於事無補。
“我本方壺客,飄逸離凡塵”就在鬼東西將要碰到我腦門兒時,我的旁邊多了一個人,說了一句我沒有聽懂的話,然後用了一個奇怪的鐵絲網袋把那個鬼東西給裝了進去。
而我,已經是雙眼無神,癡呆可怕,就像丟了魂一樣。那以後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也就不知道了,老頭兒說是那個人把我揹回去的。
不過可能是經歷過了兩次前所未有的恐懼,我的膽子也似乎越來越大。出奇地喜歡上了聽有關鬼這個東西的故事。每次都纏着老頭兒給我講故事,而且是那種意想不到的,詭異出奇地,牛鬼蛇神的,荒山野嶺的。
虧得老頭兒也象一本故事大全,只要我提,他就能瞬間給你講起來,看來老頭年輕時候的經歷甚是豐富啊。那天,老頭兒吃完了晚飯,拿起菸斗,盤腿坐着:“我就給你說說人皮燈籠的事兒”。
故事在老頭兒的嘴裡娓娓道來:記得那天,雪下的老厚了,那場雪,整整下了三天三夜,我隨軍閥隊伍駐守在了一農村。沒事的時候就給鄉親們做一些零碎的事兒。
那天,組織領導說是要請村子裡的人一起看電影。那天晌午,我和幾個年輕漂亮的女兵去佈置場地,掛屏幕,準備其他東西。一直忙到晚上,天黑了下來,電影也開始了,那晚來了不少鄉親們。組織上覺得這次電影舉辦大大的拉近了軍民感情,得到了不少相親們糧食上的支持,十分的滿意。
播放完已經是半夜,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一家的小孩睡的完全不知道了,老鄉說是讓我和一女衛生員送送他們回家。
磕磕絆絆的走了好久,把他們一家三口送回了家。臨走前,那個婦人說是天這麼黑,給我們拿個燈籠照照亮。看到那燈籠我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感,“怎麼外面有好多頭髮呢”,我指着燈籠表面幾撮類似毛髮的東西問婦人。
“是用人皮糊的,自然會有人的毛髮”那個剛剛還熟睡的孩子從炕上坐了起來,雙眼圓圓的瞪着我倆說。一旁的夫婦開始笑了起來。
我感覺很不好,一把拉住和我一起來的女衛生員手準備走,卻被夫婦給擋住了門口。“別呀,都做了九十七盞了,就差你倆的了,湊夠九十九盞,我們三個就可以做萬妖首領了”,那個站在炕頭的小孩陰險的對我倆說着。
話音剛落,那對夫婦取出了一把又長又窄的刀,在燈籠的光照下,反射出了殺氣。他倆一把就把女衛生員拉了過去,刀尖迅速的從女兵額頭向下劃去,兩眼中間,鼻子中間,嘴巴中間,直至胸膛,鮮血淋漓,滴的滿地都是,女兵痛苦的慘叫着……
“嘭”的一聲,是窗戶被風颳閉的聲音,“不要講了不要講了”,我推了推老頭兒,示意讓他停下,太那個啥了,我壓根承受不住了,投降了。
好一個“人皮燈籠”,讓我汗毛直豎。
說什麼來着,人都是矛盾的,我一邊怕得要命,一邊又特別喜歡聽這之類的故事,那天晚上,我把在“林子墳兒”所遇到的看見的說給了老頭聽,包括那個神秘的人。老頭半天沒有說話,神情卻很奇怪,直覺告訴我他瞞着我什麼。
就在那天晚上,我看見老頭遲遲沒有睡,而是將他的土槍拿了起來,用碎布擦來擦去,擦來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