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話說蕭子玉從蔣家大院回到警察局就着手實施抓捕王辛卒、勞順民。他令舒振乾去打探二人的下落。舒振乾去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回來報告,說王辛卒、勞順民正在止戈亭吃酒。

止戈亭是故事的傳播中心。那裡無風也起浪,如果公開抓捕王、勞二人,蕭軒亭墳墓被盜之事就會鬧得滿城風雨,這是蕭子玉最不願看到的結果。舒振乾也很理解主子的意圖,當即提議天黑後去半邊街抓人。

夜幕降臨後,舒振乾點了十餘名手下,帶着火把、槍械前往半邊街。半邊街所有的民宅有一半是懸在赧水河上,屬典型的吊腳樓,舒振乾最擔心的是王辛卒、勞順民會跳河潛逃,因此,一路摸黑行走,走路的腳步也儘量放輕……到了半邊街17號,舒振乾下令圍住前門,然後派數名水性好的在後窗的水裡張開漁網等候……一切就緒,舒振乾率先點燃了火把,發聲喊,於是衆人應和,隨之破門而入……屋裡的王辛卒、勞順民驚醒後,就推窗縱身躍入水中——像二條大魚般被牢牢網住……

抓住了王、勞二人,舒振乾接着又在屋裡翻箱倒櫃,尋出了那件價值不菲的貂皮衣,至此,抓捕工作圓滿完成,衆人滿心歡喜地回警察局向蕭子玉覆命。

舒振乾出發後,蕭子玉就一直守候在局長辦公室,得知王、勞已抓捕,一腔怒氣有了可出之處——仇恨之大莫過與掘祖墳,蕭子玉令舒振乾把王辛卒、勞順民帶到審訊室用刑。

審訊室裡刑具琳琅滿目,王辛卒一見心就怯了,“撲通”跪在地上把盜掘蕭軒亭墓的來龍去脈都招了,未了還說:“此墓就算我不盜,朱子湘也會盜,事實上他也從墓首掘了一次。事已至此,我不敢有別的企望,只有兩點要求——第一,他與朱子湘的罪是一樣的,無輕重之分;第二,求速死,希望不要用刑。”

舒振乾喝道:“你以爲你是誰,還敢在局座面前提要求,來人啊,大刑伺候!”

數名打手走進來,把王辛卒、勞順民按倒在地,然後所有刑具次第上場,在用到第七件刑具時,王辛卒、勞順民再也頂不住了,一頭暈了過去……

蕭子玉仍覺不解恨,令人把朱子湘提來用刑,打手有人稟報說:“這朱子湘一天水米不進,對他用刑恐怕沒幾下就死了,這樣豈不是太便宜了他。”

舒振乾問道:“他剛進來就病了嗎?”

打手說:“不是的,他沒人送飯,可能家中親人不知道。”

蕭子玉說:“幾下就把他打死確實是便宜了他,明天不妨通知朱子湘的親人,我要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有那些背屍漢,明天一併抓來,不能漏掉一個!”

話分兩頭,朱子湘被陌生人帶走時,譚小苦並不在意,認爲師父要不了多久就會回來。可是直至天之將黑,仍不見朱子湘蹤影。譚小苦急了,他走出棚子希望師父出現在視野裡,但沒有,他看到的是靠鎮南閣那頭的羅國矮正對着城牆小便,就問道:“矮叔,我師父哪裡去了,怎麼還不回來?”

羅國矮正愜意排泄,他打完一個尿顫纔回答說:“你師父上武陵井快活去了,和粉頭在一起你就別指望他今晚能回來。”

羅國矮大大咧咧搖動着不雅之物,這時他的同伴羅建成也揮出頭來,對譚小苦說:“你師父自己去快活把你留在這裡,二人吃飯,一人做事,換了我早就不會幹了。”

譚小苦明白羅建成的意思是希望他走,這樣就少了一個競爭對手,他雖然不願離開但畢竟鬥不過肚子里正唱空城計,就只好回到大郎巷13號。家中果然冷鍋冷竈,打開米缸做飯,發現米也見底了,譚小苦自己煮了一點吃了就睡覺……

譚小苦正睡得香,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這時天已大亮,陽光融融地照在窗櫺上,他起牀打開門,卻是一個陌生男子站在面前。

那陌生男子打量譚小苦,半晌才問道:“這是朱子湘家裡嗎?”

譚小苦點頭:“是的,我師父昨晚一夜沒歸。”

陌生男子說:“我是大牢裡的看守,你師父在牢裡,我是來通知你們送飯的。”

師父坐牢了?譚小苦吃了一驚,隨後他很快想到:師父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必須馬上送飯過去!

譚小苦把米缸裡的米全部倒出來煮了,飯很少,勉強纔夠一個人吃。他忍住那種巨大的誘惑,用大鉢子把飯全盛了,還剩下一點鍋巴,他往鍋裡倒了一大碗水,煮糊了充當自己的早飯。

譚小苦鎖了門挎了竹籃出門,情不自禁想起村裡大人常用來罵人的一句話——“送牢飯”,當初,他不知道“送牢飯”是怎麼回事,總以爲很好玩,現在自己經歷了,才知道其實很酸楚,難怪才成了咒人的話。

譚小苦來到大牢,一道高大的鐵柵欄把他擋在外面,叫了好一陣,纔有一個獄卒凶神惡煞般喝道:“叫什麼,誰讓你在這裡高聲大叫的!”

譚小苦說:“我師父一天一夜沒吃飯了,我來給他送飯。”

獄卒打量譚小苦,半晌才問:“你師父是誰?”

譚小苦回答:“我師父叫朱子湘。”

獄卒這纔打開鐵柵欄,冷冷說了半句話:“13號大牢。”

譚小苦過了柵欄,裡面很寬,周圍被高高的石牆圍得水泄不通,在靠圍牆的西邊有一長溜低矮的房子,每一間都關了犯人,門楣上掛着號碼。

譚小苦很快就在十三號牢找到了師父,他已經餓得無力說話,見徒兒送飯來了才強打起精神。

“師父你餓了嗎?我是今天才知道你在這裡的。”譚小苦說着從竹籃裡取出飯,從鐵柵的橫格遞了進去。

朱子湘拿了飯就一陣狼吞虎嚥,吃完纔想起來,望着譚小苦:“家裡沒米了,你還沒吃飯吧?”

譚小苦點頭又搖頭:“你不要管我,我吃了一碗鍋巴。”

朱子湘關心地說:“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餓不得。”

譚小苦說:“沒事的,我在外面吃東西比你方便。”

朱子湘把碗筷伸過柵欄放入籃內,然後望着譚小苦說:“如果師父一下子出不來,你怎麼辦?”

“我要每天給師父送飯,直到你出來爲止。”譚小苦不假思索道。

朱子湘苦笑:“你個子這麼小,連自己都養不了,還能養師父?”

譚小苦說:“我每天還去鎮南閣等生意。”

朱子湘說:“你沒長高,有生意你也沒力氣幹。”

譚小苦說:“我和別人搭夥,我少要點,師傅,你放心,天不生無路之人,我們不會餓死的。”

朱子湘的眼睛潮了:“小苦,我的乖徒兒……”

譚小苦岔開話題說:“師父,王辛卒、勞順民也抓進大牢裡了,你知道嗎?”

朱子湘不以爲然道:“牢房這麼大,沒跟我關在一起怎會知道。”

譚小苦說:“他倆是昨晚上被抓的,還出動了很多警察。”

朱子湘說:“別人的事不要去管他,小苦,師父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出來,現在又斷糧了……牀底下有一口皮箱……”

譚小苦會意,點了點頭,臨走不忘安慰師父說:“你會沒事的,下午我晚點送飯過來。”

譚小苦回到家中,掩上門就鑽入牀底,裡面除了一股刺人的黴味和幾隻爛鞋,其餘什麼東西也沒有,他不死心,尋來蠟燭點燃,這一次他終於發現牀底下有幾塊鬆動的木板。譚小苦小心翼翼揭開,一個約三尺寬、五尺長的洞便露了出來,終於裡面赫然躺着一口很舊但結實的皮箱……譚小苦滿心歡喜地把皮箱提出來,這才發現皮箱被一把大銅鎖鎖了,鑰匙卻不在自己手中。

譚小苦知道師父是個辦事嚴謹的人,沒鑰匙開不了鎖,這麼大的事他不可能忘記,想在牢裡他自己把鉢子放入籃內,譚小苦似乎就明白了,他馬上回廚房找到剛拿回來的竹籃,拿開鉢子,底下果然躺着一把鑰匙……

皮箱打開了,令譚小苦吃驚的是,竟是滿滿一箱大洋……他真是沒有想到,師父原來如此富有!

譚小苦取了幾個大洋又把皮箱放回原處,又將牀底下恢復了原樣,這纔出去買米。譚小苦從大郎巷出來,又走過了一條街,在前面不遠處有一個糧油店。也正在這時,他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沒有在意,因

爲在都樑城認識他的人不多,不會有人在大街叫他的,要不就是還有人也叫“譚小苦”。

“譚小苦,你聾了嗎,我在叫你呢!”

譚小苦這纔回過頭,認出叫他的人是桂香,心就緊張得跳了起來——我現在這樣子,千萬別讓蔣小姐看到。不過還好,桂香身邊沒有蔣鈺瑩。譚小苦見無法迴避了,只好站住了:“你出來了,蔣小姐呢?”

桂香走近:“我家小姐在家裡用功,自從認識你,她很受觸動,要多用功鑽研學問。”

譚小苦說:“我算什麼呀,零門子弟——學問再好也換不來飯吃。”

桂香說:“譚小苦,你現在住哪裡?我家小姐正找你呢,想讓你來我們家做事。”

譚小苦心底涌起一股淡淡的酸楚,嘴上卻說:“我回銅寶山了,謝謝蔣小姐的一片好意。”

“不管你回了哪裡,你總不能把人家給忘了,有時間一定要去看小姐,她可喜歡和你談詩了。要不你今天就去,我們一路走!”

譚小苦忙道:“還是改天吧,我今天有一樁急事要辦,辦完了還得趕回去。”

桂香冷笑道:“你是擺譜吧,沒想到你這麼大的架子,早知道我才懶得喊你。”

譚小苦道:“桂香姐你說到哪裡去了,像我這樣的人還敢擺譜嗎?回去代我問蔣小姐好,她能惦念我,我真的非常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