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張顯凡一邊品嚐着美味佳餚,一邊看食客們幸災樂禍的神態,內心甚是過癮,不覺胃口大開,一壺酒和桌上菜很快就見了底。|經|典|xiao|說||遂向店小二又追加了一份。正吃得有味,錢進財從外面回來,有食客故意逗他:“掌櫃的,事情有眉目了麼?”

錢進財很快發現張顯凡也在,就故意大聲說:“何止有眉目,今天運氣好得很,蕭子玉正好在家,他見我出手大方,一口應承要嚴懲姦夫!”說完,還拿眼神偷偷瞟張顯凡。

張顯凡不吭聲,只是在心裡發笑。慢慢,大廳裡的話也傳到了錢進財耳朵裡,他剎時情緒低落,幸好沒多久蕭子玉的管家把行賄的錢送了回來,這才轉憂爲喜說:“蕭子玉還算識相,知道不行了,不敢受我的東西。”

張顯凡已經酒醉飯飽,離去時還以勝利者的姿態哼起了小調:“想當初未到手,急得你亂碰頭,到如今,你到了手,你把奴家當下流!”

張顯凡離開止戈亭時,天已向晚,他把坐騎從廊柱上解下來,騎着在河畔溜達。有點醉,涼風習習,不知走了多久,一個操官話的人站在前面向他打聽:“騎馬的先生,請問這裡有柳山路嗎?”

張顯凡不假思索回答:“有的。”

“柳山路可有姓蕭的人家?”

張顯凡漫不經心說:“有的。”

“天不早了,請問都樑哪一家客棧乾淨衛生,店家又熱情、周到?我才從寶慶過來,對本地情況不甚瞭解。”

“都樑不管哪家客棧的店家都熱情、周到,要說衛生從這裡一路過去有家玉帶橋客棧是最乾淨的。”張顯凡指了客棧的方向,這纔看問他的人——原來是一位外國人。

張顯凡騎馬又溜達了半個時辰,天早黑了,酒也被晚風吹醒了大半,猛然記起那個從寶慶過來的外國人提到柳山路姓蕭的,心裡就明白了幾分。他雙腿一夾馬,馬便放開四蹄“得得”奔跑。

到了玉帶橋客棧,張顯凡見到黃元富劈頭就問:“有一位鬼佬,是我介紹他到這裡來的,他住哪個房?”

黃元富說:“他住你隔壁。”

張顯凡把繮繩交給黃元富:“拜託幫我拴好,多喂點料。”

張顯凡上到二樓,果見隔壁房裡亮着燈,門沒有關,那老外正坐在牀上搖葵扇。他也認出了張顯凡,先是吃驚,隨後就問道:“你是這家客棧的股東?”

“跟你一樣,我也是住客,”張顯凡一屁股在老外對面的木椅上坐下,“我沒說錯吧,這裡衛生條件很好,最難得的是靠河邊,比別處涼快。”

老外說:“謝謝。本人叫比爾,美國人。先生尊姓大名?”

“免尊姓張。”張顯凡問道,“比爾先生來都樑有何貴幹?”

比爾攤手聳肩:“沒幹什麼,來貴地觀光,順便看一個朋友。”

“比爾先生的朋友姓蕭,住柳山路,前不久你們纔在寶慶認識,是嗎?”張顯凡緊盯比爾。

比爾吃驚地望着張顯凡:“張先生怎麼知道這些?”

“我不僅知道這些,而且還知道這次你來都樑並不是觀光,是衝着古畫來的。”

“什麼古畫,我不懂張先生的意思。”比爾又攤手聳肩。

“唐寅的《四季行樂圖》,一組共三十二幅。實不相瞞,這畫蕭先生沒有,目前還在墓中。”

比爾一驚,不再裝瘋賣傻,他認真打量張顯凡,很久才問道:“張先生的意思……”

張顯凡說:“我沒什麼意思,你一個外國人來到這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我只是想幫你,怕你吃虧。”

比爾不解:“我會吃虧嗎?”

張顯凡反問:“你還沒吃虧?人家古董還沒到手就已經把你哄得團團轉,你所說的那個蕭先生一定是個騙子?”

比爾吃驚:“他是騙子?你是說都樑根本就沒有《四季行樂圖》?”

張顯凡說:“《四季行樂圖》絕對有,但不會落到姓蕭的人手中,說得更明一點,你找他是找錯了人!”

比爾道:“我找誰纔不會錯呢?張先生你告訴我,只要能買到《四季行樂圖》我一定重謝你。”

張顯凡狡黠的看着比爾,說:“想要買到《四季行樂圖》,拜小鬼沒有用,我帶你去見真佛。”

話說蕭忠看罷蕭子儒寄回家書,然後還給蕭子玉說:“大少爺已經罷官,這一點是肯定的了,至於怎麼辦,還是先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清楚再說。”

蕭子玉嘆道:“你說得確有道理,可是哥哥還沒回來,很多情況要他本人才知道,僅從家書看,根本看不出什麼來。”

蕭忠說:“大少爺可能很快就會回來,另外還可通過一途徑瞭解一些內情。剛纔我在止戈亭聽人說:《國民日報》上刊有大少爺引咎辭職的文章,二少爺何不去局裡找一份回來?”

蕭子玉當即就令蕭火陽去警察局把最近的《國民日報》全部拿了回來。他與蕭忠費了一番功夫,總算把那篇文章找了出來。主僕二人看罷,總算有了頭緒:原來蕭子儒憑藉與蔡鍔的同鄉關係當上了雲南省的財政廳長,蔡鍔因喉疾在日本去世後,他失去了依靠,在官場受到多方排擠。在蔡鍔手下時爲了對得起老鄉的扶植,他爲官還算清廉,身邊並無多少積蓄。失去依靠後爲了站穩腳跟,就不得不花錢去建立新的關係,加之父親去世也用了大筆錢,手頭吃緊起來,無奈中挪用了部分公款,想着情況好轉時再填補虧空。豈料這事被他的對手察覺,向上告發,他的烏紗就丟了。主僕二人清楚原委後,一致認爲如果有錢,此事不難擺平,哥哥仍可做他的官。錢從何來?當然就是把朱企豐的墓早早掘開。

閒話少絮,卻說農曆七月二十九日這天夜裡,蕭子玉、朱子湘,帶着二十名精壯莊客奔赴譚家村朱企豐墓地。他們家安頓在譚小苦家中,由朱子湘指揮分班去墳地作業。

朱子湘選準的挖掘點在一個極不起眼的地方,這讓蕭子玉大惑不解。在他的潛意識裡挖掘點應該在那塊碑文下,因爲蔣一浪的祖先曾打開那裡進入過墓室。見蕭子玉有幾分不明白,朱子湘就解釋說:“你知道朱成生爲什麼失敗嗎?就因爲他選擇了碑文下的墓道口——那個墓道設計的機關多達三十六處,而且都是永久性的,無論多少年,它都能致人死命。”

蕭子玉問道:“是什麼機關有如此厲害?”

朱子湘道:“可分爲二個大的類別——一是機械型的,如陷阱、迷宮,人一進入就永遠走不出來;二是藥物類的,如墓道每處置滿了毒藥,人入內後一不留神觸摸了某一處,毒氣就釋放出來,當初蔣一浪的祖先正是被這種東西奪去了性命。”

蕭子玉噓唏不已:“果然厲害!爲什麼要設計兩個出入甬道呢?”

朱子湘說:“很簡單,一個甬道是供築墓室的工匠和殯葬民工使用的,他們進入後就永遠不能出來——這就是朱成生掘過的那甬道;另一個甬道是供墓主親賓出入的,因爲他們必須親臨現場監督工匠們按照要求來修築墓室,下葬時又要督促民工按規定安放靈柩,所以必須還要有一條安全甬道——這就是我們現在挖掘的這地方。事實上兩條甬道都是工匠修建的,他們自己也不明白爲什麼要多此一舉,機關卻是王府中人設計的,通常是工程接近尾聲的時候趁工匠們晚上睡覺做了手腳。在工程竣工的最後一天,王府中人讓工匠們從安全甬道進入,然後關閉石閘,等到工匠們完成了最後工程要出來時,就只能走那條做了手腳的甬道。”

蕭子玉點頭嘆道:“無情最是帝王家,他們害人真是挖空了心想!”

朱子湘接着說:“下葬的時候也一樣,民工們把靈柩從安全甬道運入墓室,隨即這條甬道就會悄悄關閉,他們就只能在不自知的情景下踏上了死亡之路。等到民工們中招斃命,躲在最後的王府親兵才輕鬆地啓開安全閘,大搖大擺走出墓室。”

蕭子玉沉思半晌又問:“有一個細節我有極大的懷疑——朱企豐下葬時,王府中的四十八具空棺還等着裝殮那四十八具無頭屍體,也就是說,那一批擡柩民工從安全甬道進入後,還必須從原道回來,是不是這樣?”

朱子湘點頭:“是的,一點沒錯。”

蕭子玉道:“疑點就在這裡——可是

在幾年後朱成生按照李石匠臨死前指點的方位去掘墓,爲什麼還是中了招呢!”

朱子湘說:“看來蕭局長還真是有心人,這一點幾乎所有止戈亭的聽客都會忽略,惟獨你纔想到了!現在我向你揭開這個謎底——其實所有的謎底一旦揭穿,都簡單得連小孩都會認爲簡單。是這樣的,當李石匠和他的工友們封好了那安全甬道的入口,又把那塊碑文安置好了後,就要去工棚吃最後一頓飯——貓膩也就是在這一刻纔有的,王府中人趁工匠不在現場立即把碑文移至有機關的那個甬道入口!”

蕭子玉驚得張大了嘴巴:“原來如此,他們想得如此周到,真是滴水不漏啊!”

朱子湘未了又說:“其實也不是完全滴水不漏,任何害人的陷阱都是有破綻可尋的,破綻正在這塊碑文上面!當時,出於將來易於檢驗這冢墓是否被盜基座,我的先祖在碑文下面用石灰做了一個基座——一個容易碰碎的基座,而李石匠立的碑文就沒有這一項。”

蕭子玉道:“李石匠也不是神仙,他怎麼能猜到王府中人會做這樣的手腳呢!這細微的破綻除了你們內部人士,誰也料想不到啊!”

朱子湘點頭說:“這跟變魔術是一回事,那些玄機局外人是無法憑自己的腦袋猜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