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再說朱子湘辛苦一個通宵盜了一冢空墓,內心的氣憤自不必說,他知道這墓昨晚已經有人盜過了,並且猜出了這個觸犯行規的人是誰。

墓碑前的土沒有動,那麼盜洞肯定在墓尾!朱子湘把長柄鐵朝深處猛捅——棺材尾端果然沒有了擋板!

譚小苦很聰明,說:“師父,這墓肯定是昨晚盜的,他們還紮了稻草人在墳頭嚇唬我們。”

朱子湘點頭說:“你說得對,正是這樣。”

譚小苦說:“人家先下手爲強,我們自認倒黴算了。”

朱子湘搖頭:“不行,我們自認倒黴事小,壞了規矩事大,不論是誰幹的,一定要討個說法。”

譚小苦說:“可是都樑這麼大,你知道是誰幹的呢?”

朱子湘很有把握地說:“這個不難,我會有辦法找到他的,小苦,時候不早了,我們先把洞口填好。”

師徒齊心協力,把盜洞恢復了原樣,還剩下一部分土無處消耗,就拋撒到其他墳上。

幹完這些,天尚未亮,師徒二人都累壞了,就背靠着墓碑小憩。朱子湘抽完一袋煙,回過頭來端詳着高大無比的墓碑問道:“小苦,你識字麼?”

譚小苦說:“認得,師父你呢?”

朱子湘狡黠地笑笑,說:“我認得不多,這碑上寫的啥?”

譚小苦藉着星光認了一會,念道:“故父顯?蕭公軒亭之墓,孝男蕭子儒,蕭子玉,孝孫蕭鵬,蕭鴻,中華民國十七年六月初六立。”

朱子湘笑了笑說:“沒錯,他的兒子,孫子都叫那名字,還有別的文字麼?”

譚小苦仔細認了一回,說:“有的,最上頭有四個字,叫‘萬古佳城,’最下端也有四個字是‘亥山已向’。”

朱子湘冷笑道:“還萬古佳城呢,半天不到就變成廢墟了!小苦你記住師父的話,將來你若有出頭之日,千萬別學蕭軒亭。”

譚小苦苦笑道:“師父又拿我開心,能有口飯吃可以活下去就不錯了,哪裡還敢指望什麼出頭之日。”

朱子湘認真說:“富貴本無種,沒準什麼時候你就是都樑最富的人!”

譚小苦說:“師父,你的話越發沒譜了。”

朱子湘一本正經道:“你以爲我在瞎說?我是當真的,你知道都樑最富的人家是幹什麼發達的嗎?就是幹我們這一行起家的。”

譚小苦吃驚的望着朱子湘:“蔣興和也是盜墓賊?”

朱子湘點點頭:“等有了空閒的時候我給你說蔣家的發跡史。”

天就快要亮了,師徒二人趕忙收拾工具回家。吃罷飯,又上牀睡覺,醒來時已經是上午。朱子湘要譚小苦去茅棚等生意,自己則直奔北門閘寄賣行。

朱子湘是寄賣行的主顧,與經理殷楚雲關係很好,殷楚雲一見到他老遠就打招呼:“老朱你好久沒來了,最近有貨麼?”

朱子湘搖頭說:“最近時運不濟,懶得動。”朱子湘說着就來到貨櫃前,他第一眼就看到擺在最顯眼位置的是一對藍田玉鐲,一支玉如意,二枚金帽徽……這些東西他是親眼見過的,十分眼熟。他見殷楚雲跟過來,就說:“還少了一樣東西。”

殷楚雲以爲朱子湘只是隨意來逛逛,也隨意問道:“還少了哪樣東西?”

朱子湘伸手搭在殷楚雲的肩上,說:“外面不便說話,我們進去坐坐。”

殷楚雲不去多想,就引着朱子湘進了客廳,二人坐定,忍不住追問道:“你剛纔說少了哪樣東西?”

朱子湘說:“一件貂毛內衣。”說完就直視着殷楚雲。

殷楚雲這下聽明白了,也大致猜出了朱子湘的來意,打着哈哈說:“朱師傅我們好久沒有在一起喝酒了,改天去都樑酒家敘敘,那裡肯定又增了新的故事——我做東,我做東。”

朱子湘繼續說:“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些東西是昨天才到這裡的。殷先生,請你告訴我——這些貨的主人是誰?”

殷楚雲誇張地笑着,笑得極不自然,但仍然迴避着朱子湘的話題:“有人說去桂林不逛陽朔等於沒有去桂林,來都樑不去止戈亭等於沒有來都樑,朱師傅,你哪天有空?”

朱子湘嘆了一口氣,說:“我知道你不會告訴我,其實我自己就能查個水落石出,我來問你,等於向你打個招呼,萬一事情鬧大了,反正我有話在前——當然我希望事情不要鬧大,如果殷先生能幫忙替我給王辛卒遞句話,事情沒有什麼不好商量的。”

殷楚雲說:“朱師傅,你是我們的老主顧,這裡的規矩你應該是知道,我們的經營口號是——不問貨源來路,嚴守秘密。除此之外,恕我不能過多做解答。”

朱子湘說:“我知道,這是你們的職業道德,但我們也有職業道德,不瞞你說,這些貨是蕭家的,是我經的手,王辛卒這樣做是觸犯了行規,他該受到懲罰。”

殷楚雲說:“這是你們內部的事情,我沒有必要介入。”

朱子湘說:“你的話確實有道理,但也不全對,你的姐夫和蕭軒亭的二兒子是親家,一旦此事抖露出去——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

殷楚雲一驚,但很快鎮定下來,望着朱子湘說:“無知者無罪,無論什麼後果都與我無關,我只是寄賣行的經理。”

“好,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朱子湘站起身,打着拱手說,“殷先生,告辭!”

殷楚雲也站起身相送,說:“朱師傅走好,有空多過來坐坐,改天我還得請你去止戈亭飲都樑香。”

“謝謝。”朱子湘笑得牽強。

朱子湘離開北門匣寄賣行來到城牆腳下,他沒有回自己的茅棚,徑至隔壁棚內,王辛卒、勞順民正好在棚內,見朱子湘怒氣衝衝就知道來者不善。

王辛卒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當朱子湘出現在面前時,還是有了幾分緊張——畢竟他心虛。最心虛的還是勞順民,他紅着臉幾乎不敢直視朱子湘。

棚子裡短暫的沉默過後,朱子湘開了口:“王辛卒,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爲什麼來這裡。”

王辛卒終於鎮定下來嬉皮笑臉,說:“知道,都是同行,串串門聯絡聯絡感情。”

朱子湘表情十分嚴肅,說:“今天我推開窗戶說亮話,關於蕭軒亭墓裡的那些收入你打算怎麼安排?”

王辛卒說:“什麼蕭軒亭墓的收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朱子湘說:“王辛卒,現在你可以裝糊塗,那是你的權利,但我要告訴你,這對你沒有好處!你最聰明的做法是接受我的條件,我的條件不高,均做四份我和譚小苦佔二份——這是我的最低底線!”

王辛卒見朱子湘已經把話挑明,也認真起來,說:“老朱你懷疑我盜了蕭軒亭的墳墓,這真是天大的冤枉,這幾天我和勞順民是人影不離,不在家中就是在這裡,從來沒有去過別的地方,不信你可以問勞順民。再者,就算是我盜了蕭軒亭的墓,我辛辛苦苦得來的東西憑什麼要分一半給你?”

朱子湘憋了一口氣,漲紅着臉說:“你總算承認了,如果今後出了什麼意外,那是你逼出來的!”

王辛卒冷笑道:“你這樣威脅,以爲我真就怕了你?”

朱子湘氣得渾身發抖,咬牙切齒道:“王辛卒,你等着,會有你後悔的一天!”

王辛卒針鋒相對說:“你有什麼能耐儘管使出來,最後是誰後悔,還早着呢!”

朱子湘氣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當即憤然離去,勞順民有點擔心地說:“你把他給得罪了,他報復起來怎麼辦呢?”

王辛卒底氣十足說:“不怕,他能有什麼本事?如果不是這件事,我還真有點畏懼他,現在你也該明白了——如果他真像傳說的那樣有本事,明明是空棺,他爲何還要費一夜狗力氣把蕭軒亭的墳再次掘開?”

勞順民搔着首,點點頭說:“你說得也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