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熊傑回到山寨已是深夜,衆手下聞知頭領回來了,一個個興高采烈,殺雞宰羊夜宴以示慶賀。現在兄弟們又敬酒,他是個豪爽人,也不推辭,喝至半夜竟爛醉如泥,醒來時已是日上竿頭。他聚集了幾個頭領,不說他在大牢裡如何吃苦,單說在止戈亭聽到盜墓故事,軍師舒祥林聽完後陷入了沉思,然後望着熊傑說:“那個三十六斤金頭的故事我也知道,只是朱企豐墓中還隨葬了唐寅的《四季行樂圖》我還是頭次聽說。大哥,我們在這裡打家劫舍時時還有生命危險,不如掘了這冢墳,裡面的寶物足夠弟兄們一輩子吃香喝辣的。”

衆頭領齊聲附和:“好,掘了朱王墓,一輩子吃香喝辣!”

舒祥林又說:“我看那個說故事的蔣一浪十有**知道這冢墓的位置。可惜他已經落在蕭子玉手裡了。蕭子玉這樣做的用心很明白——覬覦墓中的金銀財寶!”

熊傑點頭:“我也覺得這蕭子玉是最大的對手。”

“哥,乾脆殺了狗日的蕭子玉,那些財寶就是我們的了!”生性魯莽的頭目蕭猛子說。

舒祥林搖頭:“如此不妥。蕭子玉是警察局長,殺他談何容易!依我之見宜智取。”

衆頭領異口同聲:“智取最好,我們聽軍師的!”

舒祥林說:“這事蕭子玉已經插了手,我們就不能硬來,當務之急是進城先把情況摸清,然後靜觀其變——玩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之計!”

熊傑點頭:“此計甚妙,時不待人軍師,我們快快收拾了進城。”

熊傑把鬍子剃淨,換上絲綢長衫,頭戴綸巾,手執羽扇,和舒祥林扮做鄉紳,各騎一匹好馬結伴進城。

書接上回,卻說朱子湘得知自己已經置身蕭子玉家裡,剎時大驚失色,繼之哭了起來。譚小苦見狀十分不解,問道:“師父本爲死囚,看得出來,蕭子玉對你很客氣,師父本應該高興,何故大哭?”

朱子湘止住哭,看了譚小苦半晌,說道:“小苦,事已至此,爲師也不再瞞你了,蔣一浪說的那個朱企豐乃是我家祖先,我這一輩子要做的事就是不讓祖墳被人盜掘。”

朱子湘於是將祖墳風水如何重要,他本人如何成了這一代護墓人的過程點滴不漏述了一遍,譚小苦聽後才如醍醐灌頂,明白了一切。

“小的時候常聽村中老人說,我們譚家是從四川搬遷過來的,時間也是明朝末年。”譚小苦嘆道:“想不到我們譚家原來是知州譚文佑安排的守陵人!如此說來,這位說故事的蔣一浪十有**是那位朱成生的什麼人。”

朱子湘點頭:“是的,來說是非者,必爲是非人。”

“有一點我想不通,他爲什麼要把如此重大的秘密說出來呢?難道他不怕這事一旦傳出會有人和他爭麼?事實上已經有人在爭了,蕭子玉的目的已經很明顯。”譚小苦望着師父說。

朱子湘嘆了口氣:“他這樣做其實是情非得已,憲王爲了修築這個陵墓用了十幾年時間,事前的防盜掘設施肯定也擺在首位。蔣一浪說的沒錯,岷王墓中機關重重,暗器遍地,即使進入,也難活着出來,朱成生的死也證明了這一點。可是人畢竟是貪婪的,朱成生的後人絕不會死心,過了幾百年到了蔣一浪這一代終於抑制不住了——他採取了極端的做法,拋出墓中的秘密,引誘岷王的後裔出面與他交涉……這點他真做到了。”

“師父如果找到了蔣一浪打算怎樣與他交涉呢?”

“勸他放棄盜掘岷王墓的念頭,告訴他那是一條死路!”

“他會聽你的嗎?”

“我不會讓他白白放棄,我可以給他好處。”

“給他什麼好處?”

“如果他能夠保證守口如瓶不向外人透露岷王墓的秘密,我可以給他一個發筆橫財的機會,這筆橫財足夠他一家三代衣食無憂。”

朱子湘說至此處,冷不防一位中年漢子掀開竹簾從側室闖了進來,大聲問道:“朱師傅讓我發一筆什麼樣的橫財?”

朱子湘吃了一驚,警惕地問中年漢子:“你是什麼人?”

中年漢子道:“我正是你要尋找的蔣一浪!你的猜測很正確,我在止戈亭說故事正是爲了把你引出來——說得更具體一些,我就是朱成生的嫡系後裔。”

朱子湘皺了皺眉:“你姓蔣,他姓朱,嫡系之事何從說起?”

“朱成生是我祖先的化名,他的真名叫蔣成生,是蔣成恩的第十五世孫——也就是藍玉的後裔。他們這一支藍玉後輩,凡屬男丁,長輩從小就要向他們灌輸報仇雪恨的思想,使他長大後都能肩負起自己的使命。蔣成生自幼體弱多病,走武力報仇之路無法行通,遂秘密學了廚藝,再假冒岷王族人混到御膳房,隨時準備接應前來複仇的其他藍玉後裔。當他於偶然中得知朱企豐墓的秘密後,就覺得這是一個既能報仇又可以發財的好機會,於是就有了掘墓的念頭。”

朱子湘感慨道:“都幾百年的仇恨了,你們還能代代相傳,真是難爲了你們!”

蔣一浪說:“你不要取笑我家,你也一樣,都幾百年過去了,還死心塌地的護墓。不過到了我這一代仇恨早已淡化,實不相瞞,我打朱企豐墓的主意,求財的念頭多過復仇,剛纔你說可以讓我發一筆橫財,這讓我很感興趣,忍不住提前出來。”

朱子湘道:“我的話你都聽到了,這裡就不重複,我的條件你接受得了嗎?”

蔣一浪:“我想知道到底是一筆怎樣的橫財!你很清楚,爲這事我家堅持了十數代近三百年,輪到我更是窮盡半生的時間和精力!”

朱子湘道:“我說的這筆橫財是我家祖上的一位妃子,她沒有生育,掘他不會影響風水。”

蔣一浪搖頭說:“沒有生育的妃子地位低下,陪葬寒磣,我不幹!”

朱子湘道:“你錯了,這位妃子比王后的陪葬還要豐厚!”

蔣一浪仍然搖頭:“我不相信,在中國沒有哪位妃子的陪葬比王后的豐厚——我不是弱智。”

朱子湘耐心道:“朱企豐的爺爺憲王你知道嗎?”

蔣一浪點頭:“知道,乃是十四代朱王中最長壽的那位,活了九十歲。”

朱子湘點頭說:“正是他,在他八十歲那年出城郊遊,至南鄉,他發現了一位絕色女子,遂擄回宮中。這絕色女子姓夏,她的出現,令滿宮粉黛黯然失色,憲王對她愛不捨榻,一日,憲王與夏妃在房中一同照鏡,發現自己老態龍鍾,而夏妃則花容月貌,光彩照人,不禁悲從中來,泣曰:‘孤老矣,孤死後愛妃如此年輕貌美,定有不少青春兒郎喜歡。’夏妃是聰明人,當即懸樑自盡以示忠心。憲王大爲感動,按王后規制厚葬了夏妃,僅是一頂鳳冠就用去了黃金三斤六兩,珠寶不計其數。更重要的是,這冢墓由於下葬時間倉促,工程不大,掘開它沒有任何風險。”

蔣一浪連連吞嚥口水:“這筆橫財確實誘人。”

朱子湘道:“如此說來我們的交易有了下文?”

蔣一浪搖頭:“非也,非也。”

朱子湘不解:“你自己都說誘人,何故反悔?”

蔣一浪嘆道:“聽你一說,我不敢不信宿命,《增廣賢文》中有云:‘大富皆由天命,小富卻要殷勤’。原我對此話持懷疑態度,認定只要找到你就可以發大財,現在我不這樣想了——如果早一天我們見面,你我都皆大歡喜,各取所需。”

朱子湘擰緊眉毛怎樣想也理解不透蔣一浪此話的意思,就問:“聽你的口氣好像現在不行了?”

蔣一浪點頭:“我願意,你不願意。”

朱子湘更疑惑:“此話怎講?”

蔣一浪道:“我現在已經把岷王墓的秘密透露給了他人——我當然願意和你交易。”

朱子湘大驚失色:“你透露給了什麼人?”

“我!”竹簾動處,又一箇中年漢子笑吟吟走了出來,譚小苦認出這人,這人正是蕭子玉。蕭子玉在朱子湘對面坐定:“朱師傅謝謝又給我送來了一份意外之財!”

朱子湘回過神來,敵視地看着蕭子玉:“你怎麼知道我會把夏妃的墓址告訴你?”

蕭子玉氣定神閒道:“你別無選擇。”

朱子湘說:“有一點蔣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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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沒有告訴你——我是朱家這一代的護墓傳人,這個職業外人是無法理解的,我只能說它非常崇高,它負責一個家族精神圖騰的守護,所承載的責任超越了金錢和生命——我不怕死,因爲我個人的生命相對崇高的使命來說已經微不足道!”

蕭子玉道:“這些蔣先生沒有告訴我,但我預計到了,問題是這跟你的生死沒有關係——我已經知道岷王墓的秘密,就算你不配合,我一樣會用炸藥把它轟開!你願意配合那當然更好——我可以減少損失,你可以活下去繼續守護朱家的精神圖騰。至於夏妃的墓,你既然已經說出來了,我就沒有理由放棄。”

“如果我不肯說呢?”朱子湘仍做最後的抗爭。

蕭子玉臉色一變,突然掏出槍頂住了譚小苦的太陽穴,惡狠狠地說:“你不肯說出夏妃的墓址,我就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