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話說王辛卒、勞順民各得三百大洋,自然少不得花天酒地,晚上去武陵井摟粉頭睡覺,白天上止戈亭的都樑酒家飲都樑香,吃血醬鴨。

都樑酒家乃百年老店,店子開在止戈亭的首層,此處具有幾大特色——特色之一,這裡是掌故、秘聞的發源地,凡各類舊事、新聞,大到國家大事,小到某人爬灰都能成爲下酒佑料;特色之二,這裡的都樑香酒和止戈亭的來歷十分傳奇;特色之三,這裡的招牌菜血醬鴨也頗有來頭。

關於這裡是掌故、秘聞發源地暫且不表,單述後面兩大特色。

相傳,八仙中的呂洞賓雲遊四海,途中聞聽古城都樑人傑地靈,物產豐富,景色秀麗,遂扮作書生前來遊歷。

呂洞賓自南而來,過了赧水河,迎面看到一家酒肆,酒旗上書寫四個大字——都樑酒家。呂洞賓入得店來,一位眉清目秀的酒姑面帶笑容動作麻利的端上兩蝶小炒,一壺酒,呂洞賓坐下把盞自斟,但聞酒香馥郁,侵入心脾,不禁大聲喝彩:“好酒,好酒啊!”

酒姑見他一壺飲盡,又連着端上兩壺,呂洞賓擎杯在手,問道:“此等好酒,不知如何釀造?”

酒姑答道:“有一年我爺爺在銅寶山下小溪旁採了鮮嫩清香的蘭草花,回家掛在壁上,不想掉到了酒缸裡。爺爺發現後將蘭花撈出,一聞那壇酒,多了一股奇香,直侵肺腑。原來那蘭花便是著名的都樑香,酈道元《水經注》上有專文記載。後來,我爺爺就用都樑香爲酒麴釀酒,成了我家的祖傳秘方。這酒後勁十足,客官初來乍到,還須小心爲是。”

酒姑說話間,呂洞賓已經醉伏桌上,待他醒後,急忙往口袋裡找酒錢,竟是囊空如洗。畢竟是仙家風範,呂洞賓遂從櫃檯上抓過記賬用的毛筆,飽蘸濃墨,走出店門,從城牆邊石砌的階梯登上城牆上的醮樓。

呂洞賓舉目四顧,但見蜿蜒的赧水貼城而流,起伏的山崗面城而立,觸景生情,脫口讚道:“佳哉山水,從今以後當……”說着提筆在壁上寫下“止戈”兩個大字。回頭對酒姑拱一拱手說:“信筆塗鴉,望請笑納。”

呂洞賓臨凡的消息不脛而走,許多人慕名而來,酒家的生意越加興旺。開始對着“止戈”二字,許多人苦思冥想都不得其妙,這個謎底至今都來求解開。

再說“血醬鴨”的來歷。原來明洪熙年間,朱棣續任皇位,他的弟弟朱楩去了雲南,史書稱岷莊王,莊王仗着自己是皇帝的親弟弟,在雲南花天酒地爲所欲爲。皇帝見他屢屢滋事生非,恐生變故,就想把他送到都樑,於是命人畫了都樑形勢圖給他看,說:“此地山川秀美,物產富饒,有‘小金陵’之謂,享樂之地也。”朱楩欣然同意。

朱楩來到都樑後,仍然是肆無忌憚,窮奢極欲。他聞聽都樑酒家的主廚錢一炒很有一套,就強逼他做了御廚。在朱楩大飽口福之時,錢一炒技窮,開始爲朱王的飲食犯愁了。

一日,錢一炒正在炒鴨子,因膳房催得急,慌亂之中把鴨血倒入了鍋中。怎麼辦?耽誤了時間是要殺頭的,錢一炒只好將錯就錯,攪勻炒熟上碟。沒想到岷王一嘗,大加讚賞。原來澆了血的鴨肉口感更佳,其味甚妙,頓成佳餚。這道“血醬鴨”從此成了王府保留佳餚。後來,錢一炒又將此炮製法傳到都樑酒家,就這樣“舊時王家席上珍,落入尋常百姓家”。

卻說王辛卒、勞順民在止戈亭飲都樑香,吃血醬鴨,聽食客和錢進財講故事,好不愜意。

錢進財乃都樑酒家掌櫃,是血醬鴨創始人錢一炒的後世。近日,在都樑酒家熱傳的故事乃是蕭軒亭的喪事。這些,也正是王辛卒、勞順民十分關注的。蕭家是暴發戶,在都樑崛起的時間不長,根據都樑酒家流傳的版本是這樣的——蕭軒亭祖籍南鄉,以打豆腐爲生,到了他的爺爺一代,已置薄產。在南鄉最大的銀姓家族,其中有一個名叫銀遷強的財主靚覦蕭家的一丘水田,提出調換的要求。蕭軒亭的爺爺將此田視爲命根,當然不答應。銀遷強無奈,又提租賃三年,租谷竟高出別人家很多。蕭軒亭的爺爺覺得划算,就同意了,並寫了文書。三年期滿後,銀遷強不僅不歸回水田,竟然連租谷都沒有了,蕭家氣不過,告到官府,銀遷強拿出文書,原來那不是租賃合同,而是典契!蕭軒亭不僅輸了官司,還打了四十大板屁股。他又氣又傷,回家後就一病不起。有一個晚上。他夢見後山一株銀杏樹下忽放光芒,有一老者小聲叮囑他:得此地者昌。老人醒來後,將此夢告訴兒子,不久在他死後就把他葬在後山銀杏樹下。想着父親在銀家人面前吃虧是因爲不識字,蕭軒亭長到六歲的時候就被送到家館。蕭軒亭也非常爭氣,不到十七歲就中舉,開了都樑學界的先河。蕭軒亭入仕後,仗着與曾國藩的鄉黨關係晉升極快,官至桂林知府。蕭軒亭當上官後,沒有忘記家仇,幾場官司下來,他讓銀家傾家蕩產,在南鄉無法立足,不得不遷居異鄉。

閒話少絮,當時王辛卒、勞順民在大廳飲酒,止戈亭的常客們談論的話題引起了王、勞二人的極大興趣。一個叫張顯凡的長舌男問何半仙道:“自古有‘富不過三代’的說法,再好的風水墳地也保不住萬代榮昌,半仙,你算算蕭家還能雄起幾代?”

何半仙是個睜眼瞎,他假思索道:“雄起幾代還是個定數,不過據我所知,近五十年都樑不可能拱出超過蕭家的家族。”

張顯凡問道:“你這是根據什麼推算的?”

何半仙說:“我是根據蕭家墳地推算出來的。”

張顯凡冷笑道:“蕭家的墳山在南鄉,你一個瞎子幾時見過了,我看你瞎子盡說瞎話。”

何半仙漲紅了臉說:“我雖然沒有去過南山,難道我連貓兒山也沒去麼?蕭軒亭出殯的良辰吉日還是我擇的呢,那真是百年難遇的好日子。”

張顯凡有意擡杆說:“你在講墳地,不是說擇日。”

何半仙道:“聽地仙說蕭軒亭下葬的墳地是最好的,屬雙龍搶寶,再配上吉日。那更是如虎添翼了。”

張顯凡不屑道:“什麼雙龍搶寶,我看不見得,聽貓兒山對面村子裡的人說,自從蕭軒亭下葬後,那裡出了兩樁怪事,一是新墳上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個稻草人,二是接連兩個晚上狗叫不斷,墳山上好像還有鬼火。”

何半仙擊掌道:“這就對了,說明蕭軒亭葬正了吉地,已經開始顯靈了,依我看蕭家的第三代絕對比前輩有出息。”

張顯凡湊近何半仙的耳朵小聲問道:“如果有人在盜了蕭軒亭的墳墓,蕭家後代還會有出息嗎?”

何半仙一下子噎住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這個……不會吧?”

王辛卒、勞順民沒有聽到張顯凡與何半仙私語什麼,但估計必定和自己有關,因此內心更不安了。

張顯凡笑道:“半仙也有不好說的話了,蕭軒亭是朱子湘入的殮,聽說有不少陪葬品,第二天朱子湘還去了墳場,更巧的是他今天上午還去了北門閘寄賣行……”

王辛卒、勞順民坐不住了,付了賬,雙雙離開止戈亭回到半邊街,此刻已是傍晚時分。

二人默默走進屋,關上門,勞順民忍不住問王辛卒:“剛纔你聽到了嗎,朱子湘去了寄賣行,他一定是惦記那些東西。”

王辛卒說:“這不奇怪,他肯定會去那裡找。不過你可以放心,他打聽不到什麼,殷楚雲不會向他透露任何信息。”

勞順民說:“東西就擺在櫃檯上他認得出來的。”

王辛卒說:“都樑盜墓的有這麼多,他知道是誰!”

王辛卒說:“我就擔心他把事情捅到蕭子玉那裡,這樣就麻煩了。”

王辛卒心裡打了一個突,但隨後又鎮定下來,說:“朱子湘不會這麼幹,他也掘了墳,我們一旦被抓他也脫不了干係,蕭子玉一樣會收拾他。”

勞順民想想覺得王辛卒說得也有道理。這一天一夜二人玩得瘋狂,現在也覺得累了,洗了澡就上牀睡覺。

半邊街緊靠赧水河,屬典型的吊腳樓,臥室都懸空在水上,熱天相對涼快,但也有就一個缺點——蚊子多,不掛蚊帳無法睡覺。

二人睡得正香,突然

傳來緊急的敲門聲和雜亂的吶喊聲,勞順民先醒過來,發現外面火光沖天,火把下映着一羣頭戴大蓋帽的人,於是推醒王辛卒,說:“不好了,朱子湘真的把我們告了!”

睡眼惺鬆的王辛卒馬上清醒,他來不及多想,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大門被撞開了,一羣警察在火把的照耀下一涌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