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卻說都樑“背屍漢”都是雙重職業者,他們在替死人入殮的同時,背地裡無一例外不從事盜墓勾當。【擺\|渡\|搜\|經\|典\|小\|說\|免\|費\|下\|載\|小\|說】

盜墓分爲“乾貨”和“溼貨”兩大類。

所謂“乾貨”,即盜掘古墓。盜“乾貨”風險極大,古墓因年代久遠,難以發現,即便發現了,這類墓葬掩埋極深,挖掘起來工程浩大,非得團隊不可。特別是都樑境內的古墓上了規格的多以磁灰糯米攪拌桐油爲保護層。這類特色材料粘性強,其堅固程度勝過現代的混凝土,多數盜墓者對這道屏障無計可施,被擋在了墓室之外。最重要的一點,盜墓團伙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即便打開了墓室,也難保每冢古墓在漫長的歲月中沒有被前輩同仁掘過……事實上,大多數古墓都是數度被盜,因此在業界流傳一句話——古墓十室九空。但是,風險與利潤從來就是一對孿生兄弟,盜墓者中真正發了財的,都是因爲古墓而一夜暴富。

再說盜墓行業的“溼貨”俗稱“剝鬼皮”。顧名思義,不再贅述。俗話說無規矩不成方圓,盜墓行業也不例外,“誰入殮誰主盜,”這就是行規,如此一來,“溼貨”就不存在風險。死者是他親手殮,有多少隨葬物品,他心中一清二楚,雖發不了財,養家餬口足矣。

但任何事物都非絕對,盜蕭軒亭的墓就是一個例外。

蕭軒亭是舉人出身,與曾國藩私交甚密,其長子蕭子儒是晚清進士,官至雲南大理知府……改朝換代之際,又仗着與蔡鍔的同鄉之誼,他搖身一變,成了中華民國雲南財政廳長;其次子蕭子玉在哥哥的蔭護下也當了警察局長。老天爺是不公平的,唯一公平之處,是富人、窮人都難逃一死。早在蕭軒亭還活着的時候,都樑的背屍漢們就在茶餘飯後議論蕭軒亭何時死,有多少陪葬。幾乎每一個背屍漢都希望能爲他入殮。爲此,他們時不時去柳山路溜達。曾經,蕭軒亭幾次差點一命嗚呼,這讓背屍漢們緊張異常,一個個如臨大敵——但最後都是空忙一場。慢慢,背屍漢們變得麻木了,就在他們毫無預料的情況下,蕭軒亭突然去世,這肥差竟然落到了朱子湘手裡。這事在圈子裡傳開,多數人只有羨慕、眼紅的份,唯有王辛卒在羨慕過後有某種**,他私下裡與勞順民商量,要趕在朱子湘前面把蕭軒亭的墓盜了。勞順民先是不同意,怕壞了行規,後禁不住王辛卒的一番軟硬兼施,也動了心。

勞順民動心的原因除了受錢財誘惑,另外還有好奇心。因爲圈內盛傳朱子湘有“絕活”,絕活之一就是他能在很快的時間裡得知哪冢墳裡有“寶”哪冢墳什麼也沒有。朱子湘是盜墓高手,據稱,他擁有一個儀表之內的東西,這儀表十分神奇,只須把一根鐵條扦入墳墓深處,然後將儀表置於鐵條頂端,如墓中有金銀一類的財物,儀表會發光,沒有就不會發光。

爲了掌握蕭軒亭的下葬日期,王辛卒、勞順民整天守在柳山路。蕭家是都樑望族,喪期內大擺流水宴——也就是說,只要願意來靈前給蕭軒亭下跪叩頭,無論親疏,都可以坐下來吃飯。

王辛卒從負責做道場的了空和尚處打聽到,蕭軒亭要在家裡停二十一才能出殯,下葬地點在北郊三裡外的貓兒山。

出殯的那天,都樑城萬人空巷,送葬的、看熱鬧的,人山人海,煞是熱鬧。王辛卒和勞順民混在送葬隊伍一直到了貓兒山。倆人發現蕭軒亭的墓坑不是太深,不到八尺,規格屬中等以上。同時也有人放出風聲,蕭老爺生前留下遺囑,希望後輩“厚養薄葬”,不要任何陪葬物品。王辛卒心裡明白,這些話都是蕭家人放出來的,包括有意淺埋,目的就是想說明棺材裡沒有財物。

蕭家此舉對門外漢來說也許管用,但對王辛卒之流來說,無異於“此地無銀”。

爲了防止朱子湘提前來到墳山,天一黑王辛卒和勞順民就潛伏在蕭軒亭墳墓附近,還特意紮了個稻草人立在墳包上。深夜,王辛卒、勞順民果然發現有一高一矮兩個人向貓兒山走來,到了離蕭軒亭墳墓不遠臥倒在地上……他倆顯然是被墳包上的稻草人嚇壞了。

王辛卒知道這一高一矮就是朱子湘和譚小苦,他們苦等一陣墳包上的“人”並沒有離去的意思,就只好放棄……

朱子湘師徒一走,王辛卒、勞順民就拿出工具從墳墓的後面開始挖掘——這樣做二人是經過一番商量的,盜掘“溼貨”正常的手法是從墓碑下面入手,他們反其道而行之,從墓尾入手目的就是要戲弄朱子湘——你不是有“絕活”麼?有“絕活”你就應該提前知道這是一冢空墓。

盜墓在都樑延伸了數百年,已經積累了豐富的經驗。盜洞都不大,只有三尺見方,這樣既省了工程量,盜過後也容易恢復原貌。其實都樑所有稍有家財的墓主幾乎無一例外被盜,但他們的後代都渾然不覺,往往來年清明上墳,那裡早已經長鶯飛草看不出任何破綻來了。

挖掘開始了,王辛卒與勞順民說好二人輪着上陣,挖到四尺深的時候,越往深處挖難度就越大,王辛卒玩起了狡詐,說他的腳扭傷了,這樣他留在地面負責吊土。

勞順民辛苦幹了三個時辰,盜洞挖好了,這時候王辛卒的腳也不疼了,他麻利地溜下坑內,手執蠟燭照着勞順民把棺材擋板鋸開,再用斧頭背不輕不重敲打——擋板脫離了棺體,露出了一個幽深的棺洞,一股樹香味飄然而出……這時候,兩人反而更加緊張,既想盡快把棺內的屍體拽出來,又害怕裡面沒有多少陪葬品……

王辛卒把蠟燭交給勞順民,他猶豫了好一陣,才把一隻手伸入棺內——很快他就摸着了蕭軒亭的兩隻腳……

勞順民見王辛卒遲遲沒有拽拉屍體忍不住問道:“要幫忙嗎?”

王辛卒搖搖頭,說:“不用,這老頭身上沒一點肉,不沉。”王辛卒說着一咬牙——屍體就拽了出來……

勞順民手執蠟燭照看,發現老爺子睡得很安詳,“極樂帽”上彆着一枚閃光的金微,衣服穿得很厚……王辛卒一掃剛纔的斯文樣子,發瘋一般解開蕭軒亭的一層層外衣,直至發現那件昂貴的貂皮衣穿在身體上,才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說道:“還好,今晚沒有白乾。”

這一次的收穫比王辛卒預料的還要樂觀,除了那件貂毛內衣,還有一對藍田玉鐲、一個碧如意、兩枚金戒指、一枚金帽徽和大批銀器……王辛卒十分貪婪,他把蕭軒亭剝得一絲不掛,除了留下屍體,棺內的一切物品全部捲走……

王辛卒的家住在半邊街17號,他回到家中的時候,雄雞已唱三遍——天快亮了。他和勞順民倒在涼蓆上囫圇睡了個覺,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

王辛卒、勞順民從涼牀上爬起來去鎮南閣都樑酒家要了一個包房一邊吃飯一邊商量如何處理贓物的問題。王辛卒提議除了貂皮衣,其餘諸物都可以出手,他的理由是貂皮衣要到冬天才賣得起價,而現在是夏天,賤賣了可惜。勞順民害怕東西在王辛卒手中不安全,堅持要全部出手,一件不留。二人爭來爭去,最後王辛卒同意去問問價,如果價格合適也同意出手。

都樑北門閘有一個寄賣行,是蔣興和的產業,交給妻弟殷楚雲管理,殷楚雲專與土匪、盜賊打交道,盜墓賊的贓物也都落在他的寄賣行,這些事蔣興和表面上都不過問。

wωw▪ ttκá n▪ ¢ ○

因爲贓物太多,帶到寄賣行去目標大容易暴露,二人去到北門閘把殷楚雲接到半邊街看貨議價,談成後等到天黑再把贓物送到寄賣行去。

殷楚雲看了貨,按寄賣行的價格,把除了貂毛衣以外的貨物折舊估價爲一千大洋,再按“四六開”行規,王辛卒、勞順民可各得三百大洋。對於這個價格,王辛卒、勞順民都無異議,很快成交。隨後,殷楚雲把貂毛衣也估價一千大洋,但他提出,眼下是熱天,要到冬天才能出手,寄賣行墊付的錢要很長時間纔可以收回,因此,“四六”應倒過來——寄賣行得六,王辛卒、勞順民佔四。勞順民表示同意,王辛卒卻不贊同,最後殷楚雲說:“我看最好還是你先保存幾個月,若無破損,到冬天我再按行情收購。”

殷楚雲開了口,勞順民也就無話可

說。殷楚雲當即付了一百大洋的定金,天黑之後,王辛卒、勞順民把贓物藏在兩擔籮筐裡送到北門匣,交接後,殷楚雲付清了全部餘款。

返回的途中,二人看到朱子湘領着譚小苦去了北郊貓兒山方向,都忍不住暗暗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