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的陰霾不知何時悄然散去了,露出了隱藏在背後高懸的銀月。清冷冷的月光幽幽地灑下,照在下方一片淒涼的地面上。前些時候還一片潔白的雪地上,此刻已經沾染上了斑斑血跡。
幾名身着白衣短襖的無塵派的弟子正在清掃着一片狼藉的戰場,這片平地本就不大,此刻更是很是密集地鋪滿了各式各樣的屍體和斷體殘肢。成片成片的鮮血流淌了出來,只是再熱的血,也敵不過此處的寒氣,澆在了這冰涼冰涼的雪地上也很快就乾涸了,凝成了一片暗紅,看上去很是觸目驚心。
隨風和樑偷兒他們三人默然地站立在一旁,看着一具又一具身着無塵派白衣短襖屍體從一堆殘肢敗體中給分離了出來,到了這個時候,他們身上的白衣早已染得一片殷紅。
凌雲霄的眼神清冷如水,看不出裡面到底藏着什麼暗涌。隨風悄然看了他一眼,只覺得他周身的氣勢簡直快陷入了冰點。若非他的臉色並無什麼變化,隨風都要以爲他已然在後悔放走了歐陽正豪了。
而樑偷兒從剛纔開始一直都未發話,只默默地看着場中無塵派的弟子們來來回回,也不知在想着什麼。
片刻之後,一位弟子服飾的少年走上了前來,衝着凌雲霄半跪下來,稟告道:“報告門主,戰場的所有屍體已然清查出來了。我無塵派共折損一百四十五人,傷兩百十三人。共殺金鼎門九十七人,請門主指示。”
凌雲霄一陣沉默,抿了抿嘴,頓了頓才道:“死者爲大,讓他們都入土爲安吧。今日凡是在戰鬥中負傷的弟兄們,每人加兩貫例錢的獎勵。好了,你下去吧。”
隨風暗暗算了一下,這無塵派中總共也不過就五百多弟子。這一死一傷之下,今夜與金鼎門一戰。便有一大半折損在了其中。而金鼎門的損失可以說是比無塵派還要大上不少。一共九個長老和護法此次都死得差不多了。門主也受了重傷,此次戰鬥可謂說是平分秋色。不過隨風心裡也清楚,若不是他和樑偷兒兩人都在此,怕是這無塵派今夜就要在天山除名了。
凌雲霄又在夜色下站了片刻,任由這淒厲而冰寒的冷風吹拂得他的髮絲與衣衫獵獵作響。良久才道:“你不是想知道其中究竟嗎?走吧,我們進去慢慢說。”
隨風看了一眼樑偷兒,就見他點了點頭。也沒說話,徑直跟着凌雲霄向着無塵派內走去。隨風也不遲疑,直接跟了過去。
這無塵派雖然成立時日不久,不過所佔的的山峰雖然較爲偏僻卻也不小。隨風放眼看去,所見的屋舍房屋足足有數百間,若是全部居滿。足以容納幾千名弟子。在整個山峰的正中,是一幢兩層高的大殿。不過說是大殿,其實也就比一般的弟子居住的屋舍要高大了一些而已。
久不發話的樑偷兒突然淺笑了一聲,道:“凌大哥,這無塵派的大殿未免少了幾分氣勢啊,這樣可不好,別的賓客一來,怕是立即就會低看了你們幾分。”
也不知樑偷兒是真的在說他們的這間大殿小了一些。還是覺得這氣氛有些沉悶了。故意岔開話題,增添幾分輕鬆。
凌雲霄終於苦笑一聲。“爲了這麼個門派,我將這些年來所有在江湖上收集來的錢財都投入了其中。到了建這大殿的時候,手上剩下的財物已經不多了,還要留下一些作爲門內上下打點之用。所以沒辦法,這大殿只能建得小了一些。”
隨風卻是注意到,大殿前並沒有守衛的弟子,想必是都參與到剛纔的大戰中去了。不然凌雲霄一代門主,也不會親自做這些開鎖點燈的雜活。
他邊說着,邊走上了臺階,從懷中掏出了一把兩寸長短的銅質鑰匙,打開了大殿上的正門。這個時候,臉上已經恢復了幾絲平淡,接着又道:“今日一戰之後,我無塵派之名定然會聲名鵲起。四方來拜師的人也會多上不少,最關鍵的是,剩下的這些弟子們經歷了真正生死的廝殺之後,整個人的意志力會得到一個很大的提升。沒有意志力,如何能夠習成武功?日後等無塵派進一步擴張之後,這大殿自然會重修一番。”
等到凌雲霄點燃了大殿中所有的油燈後,隨風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這大殿雖然不大,可是倒也算得上清新雅緻,簡簡單單沒有太多很繁複無用的東西。正中一張太師椅,想必就是凌雲霄的座處了,邊上還有些屏風和茶几之類的物拾,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樑偷兒和隨風又搬來兩張座椅,三人靠着一個茶几坐了下來。凌雲霄先爲隨風和樑偷兒兩人各沏了一杯茶,臉上感激之色又濃了幾分,對着隨風道:“今夜若非你即時趕來,單憑我和偷兒兩人,卻是敵不過這金鼎門氣勢洶洶的一干人馬的。更不會如此順利地就將他們擊退了回去,上次爲了月夕偷盜少林寺舍利的事,也是你幫了大忙。上次還未來得及好好謝你,這次又承了你這麼大的情,我真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隨風沒想到,凌雲霄首先說的竟然是這麼一番話,稍稍愣了愣,笑道:“凌大哥實在是太過客氣了,我正巧在路上碰見了一隊金鼎門的人馬。探聽之下才知道金鼎門想要對凌大哥不利,我這才趕了過來。況且我也沒做什麼,舉手之勞不足掛齒。你若是真想謝我,就將我的疑問一一回答了,他金鼎門既然與你們井水不犯河水,又爲何會突然有此一役呢?”
他這麼一說,三人都是笑了。笑罷,凌雲霄長出了口氣,道:“此事便是你不問,我也是要說的。我早知這金鼎門可能要對我無塵派不利,可是我又收到偷兒的傳書,說要我幫忙去一趟英雄大會。我正好想要找他會天山這邊來解決一些事情,如此我便順勢去了洛陽。當時我便知道我這麼一走,風聲定然瞞不了多久,這金鼎門一定會知曉。所以當時英雄大會一結束,我便連夜向回趕了過來。這金鼎門會盯上我們無塵派並非無緣無故,當時我選址在此只因此處地處偏離天山主峰,不受其餘諸派的排擠。誰知這般機緣巧合,竟然在此發現了神物。”
樑偷兒似是之前便已經知曉,而隨風雖然之前便有些猜測,心中還是有些吃驚。問道:“你說的這個神物便是之前金鼎門門主口中說的的神髓嗎?”。
凌雲霄重重地點了點頭,道:“正是,那是在無塵派開派一年之後。只因這一帶的山體間常有些玉石籽料,各門各派都會派些弟子在山間巡查,碰見這些籽料便挖些回來。一些好的玉料能夠變賣些錢財,補充一下門派內經費。某一日有一個弟子跟我說在一處山坳裡發現了一處地表散着五色光華,當時我也沒太在意,就派我的大弟子去看了看。他回來後一臉震驚地跟我說有可能那裡有什麼神物,我這才意識到有些不對。回來之後我便嚴令所有知道此事的弟子定要保密,不能走漏風聲。此事之後,大概過了半年左右,突然有一天這歐陽正豪來我無塵派拜訪,大概說了一些,意思是說我無塵派派小地偏,又乏高手,很難發展起來。不如與他們金鼎門合作,言下之意便是讓我無塵派併入他金鼎門內。當時我也未太在意,後來才知,恐怕是這金鼎門得知了什麼。”
樑偷兒接過了話頭道:“這神髓乃是九天清氣與地脈濁氣相匯流入玉石中又經自然醞釀而成,極爲稀少。縱觀史書也只有隻言片語的記載,不過此物我卻是聽師父說起過,好像分爲五種神髓。每一種的功效都不一樣,不過每一種都神效非凡。也難怪這金鼎門會起歹心了,不過除了金鼎門之外,可還有其他門派有所異常?”
凌雲霄想了想,搖搖頭道:“應該是沒有了。”
隨風心中默嘆了一聲,又是一出懷璧其罪的事例。不過今夜金鼎門糟了這麼大的損失,想必應該會安分許多才是。
就在他思索的時候,樑偷兒一下站起了身來,很是堅決地道:“你帶我去看看吧,到底是何功效一看便知。日後說不定就派上了什麼用場。”
凌雲霄也驚了一驚,訝道:“現在?”
樑偷兒非常乾脆一點頭,道:“對,既然此事只有金鼎門一派知曉,怕是很有可能是無塵派內混入了金鼎門的人。若是等到天亮,人多口雜反而諸事不便。不如就趁着此刻夜黑風高,我們幾人一探究竟,我想的是,一般來說神髓的數量不會很多。今夜我們將其全部採回來都不是沒有可能。”
凌雲霄一聽,自然不會再反對,也很是果斷地道:“如此也好,算起來,我們發現神髓時日已有三兩年了。一直都是派人手嚴加看管的狀態,將其採回來也好,省的夜長夢多。那好,你們隨我來吧。夜間山路很是溼滑難走,你們定要小心。”
說着,便出了大殿的後門,趁着夜色沿着一條極爲隱蔽的小路向着山的另一邊去了。
下了山峰,這夜間的山風更是冷厲,颳得人的皮膚都有些生疼。隨風擡頭看了看,面前一片廣闊連綿的山脈,天際的一抹皓月此刻彷彿就懸在某一處山峰的上空。“不知這月下的天山又是怎樣的一番世界?”這麼一個問題悄然襲上了隨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