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船隊的前方終於出現了陸地的影子。
船上的人全都跑到了甲板上,伸長脖子看着遠處隱隱約約的海岸,興奮不安地等着登陸的時刻。
葉昊天擁着蘭兒站在頂層的船艙內,透過窗子向外觀看。距離海岸二十里,他清楚地看到陸地的所在籠罩着一片粉紅的彩霞。
直到距離三裡的地方,他才發現那竟是滿山遍野的花朵,不禁感到有些意外。
蘭兒也看見了。她遠遠地凝神觀察了一會兒,忽然高興地道:“那是櫻花,跟玄武湖中的櫻洲一樣。最是溫柔四月櫻,呀,我們來得正是時候!公子,我們快些上岸……”
這時,負責船隊航行的鄧興初前來稟告:“大人,此處距離京都尚有兩百餘里,而且沒有碼頭,不如沿水路抵達大阪港,然後再上岸。京都距離大阪不遠,不到一日便可到達。”
葉昊天點點頭道:“鄧師傅說得不錯,就這樣辦吧。”
蘭兒眼看那片無邊的花海卻沒法走近欣賞,心中感到十分遺憾。
船隊沿着海岸轉了一天,第二天早上纔來到擁擠不堪的大阪港。
看到碩大的鄭和寶船進港,四面八方忽然圍過來十餘艘戰船,不少人手持弓箭嗚哩哇啦地叫個不停。
正當葉昊天準備去叫隨船的翻譯人員過來的時候,忽聽一個倭人用比較標準的漢話問道:“你們是做什麼的?爲何來到這裡?”
葉昊天尋聲望去,但見一艘戰船上立着一位身着黑衣的武士,腰挎長劍,氣宇軒昂,一看就不是尋常人物,於是朗聲答道:“我奉中土皇帝之命前來出使貴國,爲的是與天皇陛下和足利大將軍商討兩國的邦交貿易事宜,初來貴地,不通地理,還請俠士多多指教。”
武士見他說話彬彬有禮,皺了皺眉頭道:“你們來得十分不巧,足利大將軍昨日頒下軍令:‘三年之內,不準漢人出入本國海岸!’所以你們還是回去吧。”
葉昊天聞言呆了一下,不知道對方忽然頒佈這道軍令是爲了什麼。
此時,圍着的倭人已經粗言粗語地亂叫亂嚷起來,有人用半通不通的漢話狂叫道:“支那人……豬……送上門來的大船……別放他們走……”
葉昊天彷彿沒有聽見一樣,不急不躁地說道:“請俠士通報足利大將軍一聲,就說漢使誠意而來,爲的是兩國一衣帶水的友情……”
武士揮手打斷他的話:“遲了!本國專使在貴國苦等三月無功而返,足利大將軍震怒不已,月前便曾吩咐過:‘若見漢人至此,斬一人一手逐回!’昨日新令一出,你們更是不能覲見了。我勸你們快些回去,這是爲你們好!若是大將軍得到消息,你們想走都走不了了!唉,沒想到兩國關係竟然惡化到如此地步……”
鄭和寶船上的人聽說要斬一人一手,大都嚇得面色如土,再不敢聚在甲板上,一個個悄悄躲進了船艙裡。
葉昊天不屈不撓地陪着好話道:“還是請俠士通報一聲吧,我們遠渡重洋前來求見,總不想就這麼灰溜溜地回去,無論是好是壞,總要見到足利大將軍一面。”
武士面色一變,怒道:“不聽良言,吃虧莫怨!你們等着,大將軍的部下很快就到!”說完轉頭望着岸邊,神色之間似乎有些着急。
葉昊天趁勢問道:“請問俠士貴姓?大將軍就在左近嗎?”
武士頭也不回地答道:“在下柳生恕仁,唉,你們這些人,不知死活,這可如何是好?”
話音未落,岸邊忽然來了一隊人馬,爲首一人遠遠地叫道:“大將軍吩咐:拿下漢使以爲人質,好叫支那皇帝重金來贖!大家小心,別弄壞了那艘大船!”說完縱身下馬,划着帆板向大船逼近,與此同時,圍着的數十條小船也爭先恐後地聚攏過來。
鄧興初見大勢不妙,大聲喝道:“戰船衛護,寶船速撤,回航!”
葉昊天連忙止住他道:“且慢,我等奉命出使,怎能就此回返?大內護衛何在?速將上船的倭人全部拿下,注意儘量生擒,不要大肆殺戮!”
南宮英和天凌子看了一眼不斷涌上的敵方小船,一時之間沒發現絕頂高手,於是心裡一鬆,沉聲應命:“專使放心,對付這幾個小賊還問題不大!”
當下所有閒雜人等一律撤入艙內,只留十名大內高手護住了寶船四周。
他們不慌不忙地看着倭人豎起長梯往上爬,等到對方將要登上寶船的一刻才驟然出手,上來一個捉一個,那情形就像旱地捉蟹一樣,雖然蟹爪張牙舞爪,卻總也逃不出捉蟹人的每一次出手。
時候不大,十名大內高手已經捉了六、七十個倭人,而足利將軍的那隊人馬也已經攻了上來。
那隊人中,爲首的幾個倭人十分強悍,他們從實力最弱的胡奎防守的區域殺了上來,將胡奎砍翻在地,接着往裡衝殺。
幾個人動作劃一,每砍一刀都大喝一聲,將攔在前面的韋伯也殺得節節敗退。
南宮英飛身衝了過去,雙掌一合發出一道朦朦朧朧的霧氣,將所有倭人盡數圈在其中,然後雙掌一錯,連續不斷地畫出一個又一個圓圈,眼見那些人隨着掌風滴溜溜轉起圈來,每轉一圈速度便增加幾分,三五圈之後,倭人一個個手腳無力紛紛倒地,彷彿渾身的內力被抽去了一般,連站也站不起來。
葉昊天看得有趣,大聲叫好:“南宮世家的功夫果然不凡!”
韋伯眼明手快,上前點住了那些倭人的周身大穴,然後單手提起爲首的倭人,對着船下的倭人道:“且住,你們的首領已然被擒!還不速速退下!”
圍着的倭人見了,頓時氣勢一挫,紛紛轉頭看着一直站立未動的柳生恕仁。
柳生恕仁面色微微一變,揮手讓所有人都退回原地,然後招來一人附耳吩咐了幾句,眼見那人駕着小舟如箭般而去,這才擡頭對着大船上的葉昊天道:“專使手段高強,在下佩服!不過,我已派人稟告足利大將軍,相信將軍還會再遣高手到來。專使如果想走,現在還來得及,否則便遲了。”
葉昊天面帶微笑答道:“謝柳生兄關心,我等奉命而來,相信大將軍會給些面子的。”說完轉身查看胡奎的傷勢。
胡奎的肩部被砍了一刀,鮮血淋漓,好在沒有傷筋動骨,看來沒有大礙。
柳生恕仁聞言沉默未語,然而面上卻現出不以爲然的神色。他的雙眼定定地看着岸邊碼頭,直到看到一胖一瘦的兩人施施然出現在視野之內,面上才忽然現出又驚又懼的神色。
胖瘦二人來到海邊,邁步踏波而行,很快來到寶船之前。
柳生恕仁躬身施禮道:“龜山先生,木谷先生,兩位怎麼親自來了?”
身材消瘦的漢子瞄了他一眼道:“柳生兄,你這華山高弟見到中土之人,是高興還是悲哀啊?怎麼那麼多人都被擒住,獨獨柳生兄安然無恙?”
柳生面色一凜,急忙答道:“木谷先生誤解了。在下自知功力不足,未敢造次上前,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
葉昊天凝神注視着面前的木谷先生,不知道他是不是獨闖中原轉戰千里的木谷虛,如果是他,倒要叫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木谷先生還待對柳生恕仁冷嘲熱諷幾句,旁邊胖胖的龜山先生將他攔住了,笑眯眯地道:“柳生老弟是皇室近親,怎麼可能心向支那人?木谷虛兄弟,讓我們先來見過漢使,然後還要向大將軍回話呢。”說完轉頭對葉昊天望了一眼,聲若洪鐘地說道:“專使大人,能否容我二人上船拜見?”
葉昊天一聽真的是木谷虛,心中高興,連忙爽快地答道:“有請兩位將軍上船一敘。”接着吩咐手下放下舷梯,請兩人上來。
龜山和木谷虛一步一個腳印地緩緩走上船來。
木谷虛在前,其人還在兩丈開外,身上的霸氣已然噴薄欲出。
龜山在後,臉上始終笑眯眯的,精華內斂,無法一眼看出功力深淺。
龜山環顧四周沒有找到被擒之人,於是“嘿嘿”一笑,開口說道:“剛纔純屬誤會,能不能請專使大人將我方之人放出來?”
葉昊天不假思索地答道:“只要能見到足利大將軍,放人的事自然不在話下。”爲了防止對方不擇手段放火燒船,扣下人質還是有必要的。
龜山看着葉昊天身旁站着的南宮英和天凌子,毫不動怒地說道:“看來專使手下有些能人,能不能讓我們見識一下,也好回去稟報大將軍,說是中土的絕世高手在此,請將軍好好款待。”
葉昊天微微一笑道:“絕世高手說不上,但這兩位都是宮中的侍衛,手下還是有些真功夫的。”
龜山聽說是宮中侍衛,臉上露出釋然的神色。
木谷虛卻哈哈大笑道:“聽說貴國人性孤傲,人心又散,真正的高手決不會出現在宮廷之內。本人轉戰中原數千裡,未曾見到真正的高手,難道那些高手都轉了性子,忽然成了朝廷的鷹犬不成?”
南宮英面現怒色,忍不住便要出手教訓對方。
葉昊天呵呵笑道:“閣下能夠平安返回,是因爲運氣太好的緣故。中土人傑地靈,高手多如牛毛,單是我身旁這兩位武功平平之人,也擒你如探囊取物一般。”
木谷虛放聲狂笑,彷彿聽到天方夜譚一樣,好半天才止住笑聲,傲氣十足地說道:“龜山先生是足利幕府的首席謀臣,他可以爲我的話作證:倘若真能如你所言,我擔保專使不但能夠見到足利將軍,還能來去自由,不用擔心屬下被每人砍掉一隻手去。”
葉昊天有些驚奇地看着木谷虛,覺得對這人的瞭解實在太少,不知道他憑什麼可以做出如此擔保。
旁邊的龜山先生莫測高深地說道:“木谷兄弟的說話還是算數的,大將軍那裡有我二人擔待,若是專使贏了,保證可以來去自由。”
葉昊天看他們說話的口氣很大,覺得有必要重新考慮木谷虛的實力,不知天凌子能否將其拿下。不過想想天凌子的功力已經達到了真人界第十七重,相當於普通人修煉三、四百年的功力,應該能夠吃定對方了。於是他學着龜山的樣子詭笑道:“我這兩名屬下可都是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功力深不可測,木谷先生小心了,請隨便挑一個對手吧。”
木谷虛向着兩人分別瞄了一眼,指着正當壯年、看起來手腳利落的天凌子道:“就你吧!”
鄭和寶船的甲板很寬闊,作爲兩人交手的場子已經足夠大了,不過葉昊天卻擔心交手時會傷及船體,於是提議道:“我看兩位不妨到海面之上交手,若有一人傷重無力再戰,或者沉入水下百息不出,則算作落敗,如此可好?”
兩人向着風平浪靜的海面望了一眼,各自點了點頭,然後縱身來到距離寶船三十丈外的水面上,分別取出兵刃,一刀一劍遙遙相對。
葉昊天大聲喝道:“擂鼓助威!鼓聲一響,交戰開始!”同時將一道真言直接灌注於天凌子耳中:“敵弱我弱,敵強我強,能贏就好,不必過多暴露實力!”
天凌子向他望了一眼,表示已經知道了。
南宮英來到擺在船頭的大鼓前,操起鼓槌重重地擊打下去。
鼓聲一響,木谷虛便以雷霆萬鈞之勢連發十二刀,刀風挾着海水鋪天蓋地向着天凌子罩去。
天凌子寸步不讓,不閃不避,手持寶劍舞起一道劍幕,將刀風水箭盡數擋在五尺之外。
木谷虛攻勢不停,眨眼之間又劈出七七四十九刀。
但聞耳中傳來爆豆一般的聲音,噼裡啪啦一陣清脆的響聲過後,天凌子依舊手持長劍站在水面之上,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
木谷虛心中一震,輕提一口真氣,將身子飄在半空裡,整個人化作一道淡淡的青影,圍着天凌子狂攻不止。
葉昊天看他空中折轉自如,身形如幻如電,每出一刀力量都加重幾分,心中不覺有些吃驚,原來這纔是木谷虛的真正實力,怪不得他能轉戰千里從中原逃回,原來功力已經達到了真人界第十二重的境界!
天凌子見對方攻勢越來越盛,感覺如此一味防守太過窩囊,於是避開刀勢騰空而起,身着淡黃道袍的他化作一道黃光,向着青影疾速追去。
見此情景,青影奮起神威,如同沖天之箭射向高空,以爲能夠就此將黃光甩下,沒想到黃光如影隨形跟來,距離反而逐漸接近。
青影升到百丈高的頂點忽然一口真氣轉不過來,只好轉身順勢凌空劈下。
天凌子眼見對方自上而下刀勢極強,當下一扭身軀避開鋒芒,待對方從身前丈許遠處墜落之時,才從側面拳劍齊出,一舉穿透了對方的護體罡氣。
木谷虛避開劍氣卻無法避開拳風,當即悶哼一聲重重地落在水中,瞬間不見了影子。
天凌子不知道對方傷勢如何以及是否還有再戰之力,於是在空中盤旋不休,等待對方浮出水面。
此時,身在船上的龜山面色大變,顯然沒想到會出現這種結局。
葉昊天看得分明,木谷虛受傷不重,肯定還有再戰之力,於是傳音提醒天凌子:“小心提防,對方生在海濱,可能水功有獨到之處,此刻正潛在水底蓄勢待發!”說完轉頭對龜山道:“百息時間還請先生開始計數!”
龜山雙眉微揚,皮笑肉不笑地道:“專使大人,一息有長有短,嬰兒之息瞬間數次,成人之息可長三倍,修真之人口鼻之息斷絕,如此怎生衡量?”
葉昊天估計以天凌子的功力至少可以飛在空中達兩個時辰之久,於是吩咐手下取來一支線香,不慌不忙地說道:“世間凡人最多,一息時間當以普通人的呼吸爲準。既然先生覺得存有爭議,我們不妨以一炷香的時間爲度,此香可燃一個時辰,如果香燼再不浮出水面,便算其落敗可好?”
龜山略一思付,覺得天凌子不可能停在空中那麼久,於是笑道:“好,就依專使所言!不過還要增加一個規定,那就是兩人都不得離開當地十丈之內,否則便算落敗!”
葉昊天痛快地說道:“如此未嘗不可。”
此時周圍正有很多人全神貫注地注視着這場難得的交手,大家都摒住呼吸靜靜地等着。
兩人一個鷹擊長空,一個魚翔潛底,互有顧及。然而無論是空中的提氣還是海底的閉氣,都需要深厚的功力作爲後盾。一炷香的時間不短,兩人能撐得了那麼久嗎?
天凌子將真氣下移於雙足之上,忽然整個身軀顛倒過來,變爲頭下足上的姿勢,手持寶劍筆直地伸向下方,整個人彷彿化作長槍倒懸在空中,一有風吹草動便會凌空刺下,那種蓄勢待發的姿態煞是好看。
龜山見此情景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頭,因爲天凌子的氣勢太過宏大,木谷虛則被徹底壓制在水面之下,即使能夠反敗爲勝,也難以將此蒼鷹擒兔的印象從旁觀的倭人腦海裡抹去。相信每一個旁觀的倭人都有一種非常氣餒的感覺。
葉昊天十分滿意地看着天凌子君臨天下的姿態,不知道身在水下的木谷虛在想些什麼。
木谷虛的心裡又驚又怒,然而又不敢露出頭來。那支懸在頭頂的長槍已經鎖定了周圍十丈之內的海面,只要他現身出去,便會落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對他來說,唯一的勝機就在於天凌子無法堅持而落至水面換氣的時刻。
水底的閉氣遠比空中提氣容易得多,現在勝負的關鍵就看天凌子能否堅持一炷香的時間了。
由於剛剛修到真人界第十七重,天凌子自己也沒有底,不知道能否堅持那麼久,他心中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盡力而爲,不能將國威丟失在自己手中。
葉昊天看他體態有些僵硬,便即傳音過去,把列子御風行空的訣竅說了一遍,同時安慰道:“清靜無爲,順其自然,放鬆身心,外張內馳!”
天凌子聞言大喜,忙將先天真氣散之於四肢百骸,進入了外張內馳的狀態。
龜山滿懷希望地瞧着水面,盼着木谷虛能夠破繭而出,給予天凌子重重一擊。然而直到一炷香燃盡,木谷虛也沒有探出頭來。氣得龜山一跺腳轉身就走,對着身處小船上的柳生恕仁說了一句:“帶專使到大將軍府!”說完頭也不回地破空而去。
葉昊天將天凌子招上船來,隨手將一顆青帝的百草丹遞了過去,笑道:“道兄立一大功,可喜可賀,請退下歇息。”
天凌子十分欣喜地接過靈丹,雙手抱拳躬身答道:“謝專使厚賜!”說完興高采烈地服藥練功去了。
好多人還在翹首以待,想看看木谷虛浮出水面的神情,然而他們等了好久也沒有等到,看來木谷虛自覺顏面盡喪,於是從水底遁走了。
五、六十人的明使團由柳生恕仁陪着向京都進發。
蘭兒隱去了絕代風華,輕輕鬆鬆徒步走在葉昊天身側。
至於那些弱不禁風的歌姬們,則難以經受長途跋涉之苦,紛紛接受葉昊天的安排,坐進一頂頂青衣小轎內。
轎伕是從船員中臨時徵集的,待遇爲一天二兩銀子。這些錢自然由葉昊天一個人出了。
一行人不緊不慢、悠然自得地向前走着,彷彿成羣結隊春日踏青一般。
此時正是四月時節,晴空豔陽,萬里無雲,漫山遍野的櫻花彷彿一片片美麗的雲霞,花香四溢,沁人心脾。
蘭兒一邊走一邊欣賞路邊千朵萬朵的櫻花,心生感慨,低聲在葉昊天耳邊清唱道:“櫻花慢,花滿老枝頭。一霎清明寒雨過,繁華落盡惹人愁。新曲爲誰留?”
葉昊天“嘻嘻”輕笑兩聲,隨聲和道:“櫻花舞,花舞雪應羞。笑與東君同夢後,一朝風月復何求?癡恨已東流。”
蘭兒白了他一眼,似乎在怪他用詞太豔了。
柳生恕仁走在距離不遠的前方,聞言回頭說道:“櫻花的生命很短暫。一朵櫻花從開放到凋謝只有七天,整棵櫻樹從開花到全謝也不過半月時間。我國以櫻花作爲國花,不僅是因爲它的嫵媚嬌豔,更重要的是它經歷短暫的燦爛後隨即凋謝的‘壯烈’。”
說到這裡,他面現崇敬,語氣激昂地道,“‘欲問大和魂,朝陽底下看山櫻’。人生短暫,活着就要像櫻花一樣燦爛,即使死,也該果斷離去。”
葉昊天心中一動,感到對倭人的心態多了一分了解。
柳生恕仁一邊走一邊介紹:“賞櫻也有不同方法。有人喜歡在她初綻時去欣賞,也有人喜歡看她開到整株約八成左右的‘滿開’時期。櫻花清晨帶露很美;白日倚藍天伴清風有風韻;夜晚打上燈光的夜櫻最妖嬈神秘。一天之中不同的時刻都能發掘櫻花不同的美感。”
蘭兒聽了不禁對他心生好奇,問道:“聽說柳生先生曾在華山學藝,不知是不是真的?”
柳生恕仁轉頭看看周圍無人,才低聲說道:“家父與金閣寺的匡玄師傅是至交好友,聞名京都的匡玄師傅本是中原人,正是由於他的推薦我纔到華山學藝的。”
“匡玄,匡玄……”葉昊天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可是一時之間又難以想起,於是饒有興趣地說道:“聽你這麼說,我也想去拜見這位來自中土的大師了。”
柳生恕仁高興地道:“好啊!金閣寺位於鏡湖池畔,是一個風景秀麗的所在,待見過足利大將軍之後,我便陪你前往。好久沒見匡玄師傅了,我也想去見見他。”
當日晚間衆人便到了京都,在柳生恕仁的幫助下找了一家客店住下。
一路行來,京都給蘭兒的感覺跟金陵差不太多,無論是房屋的結構,還是商店的招牌,都跟中土所見大同小異。然而令她感到迷惑不解的是,按說日本漢化得這麼厲害,理應從感情上跟中國很接近,可是實際上卻非常疏遠,由於倭寇的燒殺搶掠,仇恨的種子正在兩國百姓心中生根發芽,真不知道將來日積月累會發展到什麼地步。
次日晨時,柳生恕仁來請他們前去晉見足利大將軍。
葉昊天和蘭兒由南宮英陪同前往,天凌子和衆高手則在客店留守。
四人穿過數條大街小巷,來到一個氣勢宏偉的府邸前。
府邸門前站着一隊衛兵,硃紅色的大門上方寫着“大將軍府”幾個字。
柳生恕仁上前通報,說是中土皇帝派來的專使到了。
等了好久,纔有一個年輕人將他們領進客廳,面無表情地說道:“就在這裡等着吧。”
四人就這樣靜靜地等着,一直等了兩個多時辰,也沒有見到足利義滿的影子。
南宮英已經變得焦躁不安起來,不停地在廳中走來走去。
柳生恕仁也耐不住了,於是出去詢問究竟,不久苦着臉回來道:“大將軍心情很差,現正召集幾位將軍議事,說是讓我們明天再來。”
葉昊天心裡明白這是對方在捉弄自己,以報倭使無功而返之恨,不過這話不便明說,說了也於事無補,於是他故作關心地問道:“不知大將軍爲何事煩憂?”
柳生恕仁嘆了口氣:“唉,別提了!這事提起來就令人沮喪。”說完便待離去。
葉昊天可不想就此罷休。他在客廳裡踱了兩步,盯着牆上掛着的幾幅圖畫看了看,忽然指着其中的一幅《秋冬山水圖》和一幅《鎮田瀑布圖》放聲大笑起來:“我道大將軍乃風雅之士,沒想到收藏的字畫竟然都是贗品,真是可惜啊,可惜!”
柳生恕仁聞言止住腳步,睜大了眼睛道:“別瞎說!這可是本國最傑出的水墨畫大師雪舟先生的作品,決不可能是贗品!”
葉昊天表情嚴肅地信口開河:“《秋冬山水圖》是我朝名畫師李在的作品,《鎮田瀑布圖》則是大畫家周文的佳作。這兩幅畫都是近年來童稚習畫必須臨摹的基本功,所以幾乎每個書生都會畫兩筆。”
柳生恕仁一個勁地搖頭:“胡扯!不可能!雪舟先生雖然去過貴國,但是隻呆了不到兩年便回來了。這些都是他回來之後在天開圖畫樓創作出來的傳世之作,每一幅都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決不可能是臨摹別人的贗品。”
葉昊天故意深深地嘆了口氣:“不瞞柳生兄,十年前我也曾多次臨摹這兩幅圖畫,至今仍歷歷在目。你若不信,可以看我現場作畫,請取紙筆來!”
柳生恕仁打死都不會相信他說的這番話,當即請人拿來筆墨紙硯。
葉昊天二話不說,提筆便輕輕巧巧地勾畫起來。
一眼望去,只能看見他神情專注低頭作畫的樣子。然而實際上,他正在放出元神盯着背後牆上的掛圖,確確實實開始臨摹人家的作品了。
他的畫功本就不弱,如今修爲達到了三清天神的境界,所以不論是眼力,還是持筆控墨的能力,都到了隨心所欲的境界,此番描摹對他來說簡直是牛刀小試。
不一會兒工夫,他已經完成了《秋冬山水圖》,然後開始研墨準備畫另外一幅。
柳生恕仁呆呆地看着桌上的圖畫,沉默半晌之後忽然跑了出去。
時候不大,外面走進一個年約五旬的老者,身材不高但卻結實有力,劍眉朗目,不怒而威。老者身後跟着幾個人,其中包括葉昊天曾經見過的龜山先生以及昨天灰頭土臉慘敗而歸的木谷虛。
大家都靜靜地聚攏來,看着葉昊天畫那幅《鎮田瀑布圖》。
葉昊天正在筆走游龍,潑墨揮毫,整幅畫眨眼之間就完成了一半。這一次,他已經脫離了原作的束縛,所以筆下的圖畫跟原作有些不同,雖然每一勾每一抹都差不太多,可是整體看來卻比原畫細膩豐富得多,而且多了一種瀟灑飄逸的韻味。
老者時而看看葉昊天筆下的圖畫,時而對照牆上的掛圖,看着看着,他忽然心生惱怒,重重地“哼”了一聲,上前一步將牆上掛着的兩幅畫扯了下來,雙手一抖撕個粉碎,同時大聲喝道:“來人,將漢使拖下去,斬一手一足逐回中土!”
葉昊天彷彿如夢初醒一般,手一抖將筆掉在地上,擡頭看着老者,目光中露出驚恐之意,口中卻兀自叫道:“大將軍,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何況本使此番前來,爲的是兩國一衣帶水的友誼,同時想互通有無,拓寬兩國之間的貿易。您……您不能如此對待本使啊!”
這時,旁邊的龜山忙道:“大將軍,昨日一戰,我和木谷先生與專使曾立下賭約,若是我方輸了,便保他來去自由,所以還請大將軍放了他吧。”
葉昊天望了龜山一眼,沒想到這人真的說到做到,倒也算一條好漢。
足利義滿只是想給葉昊天個下馬威而已,此時看到他眼中的懼色,以爲目的已經達到了,因此口氣略微緩和了一些,滿含輕蔑地冷笑道:“做什麼生意?貴國已非大唐盛世,積貧積弱、病入膏肓,恐怕不用幾年便要亡國了;而我日本國正在蒸蒸日上之時,國力已在貴國之上,這生意嘛……不做也罷!”
葉昊天面上故意現出驚恐不安的神色,口中卻振振有詞:“中華古國乃泱泱大國,物華天寶,人傑地靈,縱使再過萬年也不會真的衰弱不堪,況且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嘿嘿,貴國的國力固然進步得很快,不過幾乎所有的知識都學自中土,獨創性的東西未免太少了……”他不想過度刺激對方,說到這裡便停了下來。
即便如此,廳內的幾個倭人已經氣得瞪圓了眼睛,木谷虛甚至想一刀將他砍了。
足利義滿卻向着衆人一擺手道:“善於學習是我們的長處。貴國的孔子曾經說過:‘三人行則必有我師焉。’何況我們大和民族的學習很有選擇性,學習唐朝不取太監,學習宋朝不取纏足,學習大明不取八股。另一方面,我們不但善於學習,還長於提高和保持,能夠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論是茶道、禪宗還是歌舞伎,就連小小的棋道也已凌駕於貴國之上!難道不是嗎?”說到這裡他轉頭對木谷虛道:“將中土之行講給專使聽聽!”
提起這個木谷虛就來了精神,當即挺胸擡頭趾高氣揚地說道:“本人於正月十五抵達貴國京城,直到三月初八離開中原,其間馬不停蹄連續挑戰京中高手及各地圍棋名宿三十六人,一路行來,未曾一敗!想想真是好笑,偌大的中土竟然沒有一個棋道高手!俗語說‘國力盛則棋道興’,由此可見,貴國的國力已經很弱了!要不然,怎麼會讓我大日本國區區幾個浪人盤踞沿海諸島那麼久?”
足利義得意地笑了,顯然對木谷虛的說法很滿意。
葉昊天斜眼瞥了木谷虛一眼,“嘿嘿”笑道:“先生走馬觀花,直如浮光掠影,怎解中土全貌?您所見到的高手恐怕也不是真正的高手吧?”
木谷虛氣哼哼地道:“貴國的大國手徐友星和周錫嘉也敗在我的手下,這兩人總算是高手吧?”
葉昊天莫測高深地微微一笑:“據我所知,那兩人年前便被皇上派到敦煌蒐集棋經去了,怎麼可能還留在京師?先生所見定然是別人假冒!”
此言一出,氣得木谷虛說不出話來。
旁邊的蘭兒見縫插針說道:“我家公子也曾學過幾天圍棋,勝您還不是難事。您若不信,不妨切磋一局。”
幾個人轉頭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是什麼人,怎敢在此時此刻妄自插言。
葉昊天笑道:“請諸位將軍恕罪。這位是本使的夫人,井底之蛙,沒見過市面,大家別把她說的話當真。”
木谷虛聞聽此言更是氣得口吐白沫,以爲他在指桑罵槐說自己是井底之蛙,於是憤然喝道:“既然吹得這麼牛,有膽便跟我賭一局!賭注是你我項上的人頭,誰輸了,便要自刎當場!你敢嗎?”
葉昊天故意作出吃驚害怕的樣子,連連擺手道:“不,不不!我不賭項上人頭,要賭就賭接下來的通商協議吧,誰若是贏了,便以該方起草的協議爲準。”
木谷虛不敢答應,轉頭看着足利義滿。
足利義滿重新將葉昊天上下打量了一眼,眼珠一轉說道:“要賭就賭個大的,我們日中雙方連賭數場,內容包括武道、棋道、茶道、禪宗釋義和歌舞表演,若有一方贏的場次多,另一方便俯首稱臣,貿易的條款自然是勝者說了算。”
葉昊天聞言精神一振,問道:“比試的規則如何確定?有無裁判監督?還有,本使身在貴國,隨從人員有限,若是多人相較,自然是貴方贏定了。”
足利義滿知道對方來人有限,而且也不可能帶來各行各業的高手,於是故作大方地說道:“這是一場千年難遇的盛會,也不必急於一時。若是覺得不行,你可以修書一封,請貴國另派人來。”
葉昊天擺擺手道:“不用了,本使隨從千人,其中也不乏高人,願以現有人員跟貴國比試。您且說如何比法。”
足利義滿氣勢不凡地說道:“我們賭的是兩國的最高水平,自然不能以人多爲勝。這樣吧,除了歌舞表演不限人數之外,其餘四場比試每場只限一人。至於裁判,可以請天皇陛下、金閣寺的匡玄大師、金池寺的神光長老,以及剛好抵達京都的新羅、爪哇使節擔任。”
龜山補充道:“匡玄大師來自貴國,神光長老曾在貴國取經九年,新羅和爪哇的使節也都曾出使貴國,所以你不用擔心裁判不公的問題。我們要贏就贏得正大光明,輸也輸得心服口服。”
葉昊天故意遲疑了一下才咬牙答道:“好吧,我們盡力而爲,全當捨命陪君子了!”
足利義滿轉頭看了看廳外的斜陽,大聲說道:“今日來不及了。明日巳時,下鴨神社比試!第一天先比棋道!”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
出得大將軍府,已是未時光景。
葉昊天道:“我們想四處走走,同時順便吃點東西。柳生兄,不知京都什麼地方比較好玩?”
柳生恕仁想了想道:“不如就去金山寺吧,順便到匡玄師傅那裡蹭頓素齋。”說到這裡,他發現蘭兒面現詫異的神色,於是不好意思地笑道:“京都有言:‘金閣素齋甲天下’!說的是匡玄師傅從中土帶來的一套絕妙素齋。我父親跟匡玄師傅相熟,我身爲晚輩,經常軟磨硬泡時不時蹭頓齋飯。那滋味,端的是回味無窮呢!”
葉昊天一聽來了興致:“好,就以柳生兄所說。只是現在都這麼晚了,恐怕午飯的時間早就過了!”
柳生恕仁笑道:“和尚一天吃兩頓飯,現在正是晚飯的時候。”隨後他一邊走一邊介紹金閣寺的情況:“金閣寺是足利大將軍爲匡玄師傅建造的寺廟,已經成爲京都的標緻建築之一……”
到得地頭,蘭兒首先驚呼起來,原來眼前的寺廟從上到下全部以金箔貼飾,怪不得名爲“金閣寺”。
豔陽高照,和風煦暖,金碧輝煌的寺廟悠然倒影在綠水之中,寺頂的金鳳栩栩如生展翅欲飛,整個寺廟裝飾得非常典雅精巧。
葉昊天跟着柳生恕仁往前走,徑直進入金閣寺內。
金閣寺底層的“阿彌陀堂法水院”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蒲團,總數不下千餘個,正有不少善男信女頂禮膜拜、聽經誦佛;二層的觀音殿則比較清靜,據說是達官貴人、妃嬪誥命禮佛還願的所在;三層的“究竟頂”則屬於金閣寺的禁地,是匡玄大師平日靜坐參禪的地方,一般人不得允許無法入內。
柳生恕仁停在了“究竟頂”的大殿之前,請小沙彌進去稟告,說是有漢使來訪。
時候不久,一個身材高大、鶴髮童顏的老僧出現在門裡,向着衆人招手道:“難得故國有人至此,老衲不勝欣喜,快請進!”然後手指柳生恕仁道:“你這小娃,半年時間都不來一次,怎麼回事?”
柳生恕仁一面邁步進殿,一面答道:“師傅又不是不知道,這半年我一直奔波在外,還不是爲了尋找失蹤四十年的國寶‘八尺瓊曲玉’嘛!”
老僧雙眉一揚,問道:“有眉目了嗎?”
柳生恕仁“嗨”地一跺腳:“連個鬼影子也沒有啊!唉,別提了!‘八尺瓊曲玉’還沒找到,另一件國寶‘天從雲劍’竟然又失蹤了!你說這是怎麼了?”
老僧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望着他道:“‘天從雲劍’由天皇交與足利大將軍掌管。大將軍府高手如雲,防護得十分嚴密,什麼人有那麼高的功力?可以在那裡來去自如?”
柳生恕仁苦惱地答道:“就是說嘛!大將軍差點兒氣暈了,沒少將看守之人嚴刑拷打,可是至今沒有一點頭緒。流年不利,唉!流年不利啊,三大神器竟然丟失了兩件!”
老僧也跟着嘆了口氣,隨即安慰他道:“幸好最重要的國寶‘八尺鏡’是由天照大神庇護着的,不然,那可就真的麻煩了。”
葉昊天又一次聽到了八尺鏡的名字,不由得心中一動,連忙用心傾聽兩人的每一句談話。
幾個人很快來到大殿中央,各自找了塊厚厚的蒲團坐下。
葉昊天望着面前的老僧,感覺對方很是親切,於是問道:“大師離開中土好久了,有沒有想過回去看看?”
老僧神情微變,接着很快恢復了平靜,淡然一笑道:“萬事皆空,萬法緣滅,往者已矣,唯餘三寶。回去如何,不回去又如何?”
葉昊天聽他說話的口氣很淡然,可是身上蓬勃的血脈卻似乎隱含了一些別的東西,於是接着道:“我奉大明皇帝之命來此,不出一月便當回去了,如果大師想回去看看的話,不妨搭乘‘鄭和寶船’跟我們一起走。”
老僧的心跳明顯被他自己抑制住了,可是手足的血脈卻激盪不平,面上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沉默了良久才搖搖頭道:“算了,老衲來此爲的是弘揚佛法,如今宏願未成,無顏回見江東父老。”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望了葉昊天一眼,問道:“皇上身體如何?新皇還沒有登基嗎?”
葉昊天奇怪他怎麼忽然問起這個問題,當下答道:“皇上老當益壯,本來還可以多做幾年,不過詔書已出,明年便要傳位於太子了。”
老僧若有所思地停了片刻,然後問道:“百姓的日子怎樣?東南沿海的匪患還沒有除盡嗎?”
當着柳生恕仁的面,葉昊天不好直接說出倭寇一詞,於是隨口答道:“百姓的日子越來越苦,匪患也愈演愈烈了!這也正是本使來此需要解決的問題之一。”
老僧似乎增添了心事,頓時沉默下去,面色也變得有些難看。
柳生恕仁明白兩人的言下之意,越來越覺得尷尬,於是將頭轉到一邊,看着大殿立柱上雕刻的一行行對聯,藉以舒緩心中的難過。看着看着,忽然一幅對聯引起了他的注意,於是他不由自主地念道:“‘匡世真才蝴蝶夢,玄門青燈古佛前’,師傅,這是你名字的來歷嗎?”
葉昊天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首先看到的是玄字,然後纔是對應的匡字,不由得脫口而出道:“玄匡,匡玄……好名字!”
旁邊的蘭兒忽然嬌軀一震,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似乎急切很想說話,可是又不敢冒然貿然出口。她以焦急的目光看着葉昊天,同時暗暗地將一道神識傳了過去。
接到蘭兒傳來的神識,葉昊天的腦中頓時“嗡”的一聲,眼前驟然浮現出幾個大字:“匡玄,玄匡,朱玄匡,朱英!監天尺!”
“面前的老僧竟然是朱英?會是他嗎?身負監國重任的朱英怎能獨自一人跑到這裡來?而且一呆就是二三十年!他來這裡到底想做什麼?這麼多年下來,難道還沒有達到目的?”
葉昊天的心頭怦怦亂跳,好久才略微平靜了一點,對着蘭兒輕輕點頭,然後不動聲色地對柳生恕仁道:“看來如今確實是多事之秋,不單貴國的國寶不見了,我們中土的擎天一柱‘監天尺’據說也失蹤了。不少王公大臣都在每天唸叨,可是也沒有絲毫辦法。”
老僧聽了這話,手臂禁不住微微抖動了一下,人卻保持沉默沒有說話。
蘭兒接着葉昊天的話說道:“不單是監天尺,連傳國玉璽也差點被人搶去,那麼多大內高手都沒有辦法……”
老僧睜大了眼睛道:“是誰要搶傳國玉璽?怎麼會有這種事?搶玉璽做什麼?”
蘭兒緊蹙眉頭答道:“非止如此,京城之中還瀰漫着一股妖氣,身爲攝政王的八王爺竟然是妖人假冒的,真正的八王爺早已遇害了!太子更被人下了劇毒,生命危在旦夕!就連皇上也遭妖人軟禁,久不臨朝達數月之久。”
老僧驚得面色大變,雙目瞪着葉昊天道:“你不是說皇上老當益壯,明年便要傳位於太子嗎?”
葉昊天微微一笑道:“這些都是年前的事了,目前的情況已有好轉。關鍵是監天尺重現世間……”
老僧的眉毛不由自主地跳了兩跳,問道:“真的?什麼人握有監天尺?”
葉昊天搖搖頭,眨眨眼睛道:“這個我也不清楚。”
老僧沉默了下來,隨後任憑兩人旁敲側擊就是不再開口。
由於柳生恕仁在旁,葉昊天無法表明自己的真正身份,更不能將監天尺當場展示出來,所以他決定暫時放棄追問老僧的身份,還是等晚些時候再來拜訪。
蘭兒也明白他的想法,於是改變了話題道:“大師,聽說金閣寺的素齋聞名京都,不知我等是否有幸品嚐得到?”
老僧已經恢復了平靜,雙掌一拍招來一個小沙彌,吩咐道:“這幾位都是難得的貴客,吩咐膳房,準備一桌素齋來。”
小沙彌答應一聲轉身去了。
沒過多久,老僧估計時間差不多了,便領着幾人來到膳房。
膳房很小,正中檀香木的方桌上已經擺了幾碟香氣四溢的素菜。
蘭兒湊近一看,禁不住滿心歡喜地叫道:“南海金蓮、椰影袈裟、雙珍含香、荷花彩卷……呀,還有梅山翠湖!”
當她每叫出一種菜名的時候,老僧的瞳孔就縮小一分,隨後臉上則多出一分喜色,到得後來乾脆用慈祥的目光望着蘭兒,彷彿對她的來歷已經瞭然於胸了。
柳生恕仁驚訝地道:“夫人說的菜名很好聽,不過卻非本地叫法。”
葉昊天看着蘭兒所說的“梅山翠湖”,發現那道素菜以梅乾菜墊底,上敷炸燜好的胡蘿蔔、玉蘭片及麪筋,層層疊放,酷似梅菜扣肉一般,只是不知爲何取了個那麼好聽的名字。
轉念一想,他很快明白過來,梅是指梅乾菜,翠爲玉蘭片,湖可能指胡蘿蔔,山指的自然是層層疊放、其形如山的外形了。
蘭兒清楚地感到了老僧神態的變化,心中更增加了面前之人便是朱英的把握,於是心中大定,品嚐菜餚也有了精神。
葉昊天一邊細細揣摩每種菜餚的名字,一邊感嘆:“每道菜的名稱都寓含詩情畫意,令人一見便勾起食慾,還會引發禪理遐想,尤其身處寺廟之內,鍾馨聲聲入耳,使人有遠離塵囂,靈竅昇華的感覺。師傅將素齋弘揚海外,真的是功德無量啊!”
老僧只是微微一笑,口中卻道:“老衲宏願未竟,目前無法迴歸中土,不過卻有封書信想轉交故人,不知兩位施主能否於回國前再來一趟?”
蘭兒心中雪亮,忙道:“謹遵大師之命,我和公子定當再來拜訪。”
回到客店的時候,蘭兒才笑眯眯的道:“公子,那些素菜並不是普通常見的寺廟素齋,尤其是菜餚的名字,更不是尋常人能夠知道的,你知道是何緣故?”
葉昊天看着她有些得意的樣子,笑道:“難道是宮廷御宴的菜單不成?”
蘭兒依偎在他的身邊,誇讚道:“公子果然聰明,一猜就猜到了。”隨後又忽然起身誇張地叫道:“哎呀,這可如何是好,他的輩分那麼高,下次見他該喊他什麼呢?”
葉昊天覺得這問題有些難,所以便沒有回答,而是將龜鏡取了出來,問道:“阿鏡,請給查查‘八尺瓊曲玉’和‘天從雲劍’的下落。”
蘭兒一聽立即凝神觀看,畢竟這個問題比琢磨朱英的稱呼重要多了。
龜鏡只轉了盞茶工夫便有了結果:“‘八尺瓊曲玉’的信息被人封閉了,一時難以查出方位,待我仔細測算再告訴你。‘天從雲劍’已有下落,卻在金閣寺內!”
看到這個結果,葉昊天和蘭兒心中狂跳,禁不住面面相覷,感到無比驚訝。
天從雲劍竟然在金閣寺!就是說很可能在朱英手裡了!朱英萬里迢迢來到倭國,目的便是爲了盜天從雲劍?如今目的達成,爲何還不離去?他未竟的宏願究竟是什麼呢?難道是伊勢神宮中的八尺鏡?還是失蹤多年的八尺瓊曲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