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之間谷巖星已經到了。
那是一個形如橘子般的大大的星球,表面極不平坦,遍佈着無數高低起伏的山巒盆地。到處都是火紅的岩石,只有盆地之中有些綠樹芳草。別的地方一律光禿禿的。
在風先生的指引下,葉昊天駕着瀚海神舟圍着谷巖星轉了半圈,最後停在一個十分寬廣的盆地邊緣。
放眼望去,但見盆地之中霧氣蒸騰,煙雲繚繞,隱隱籠罩着一層神秘的氣氛,彷彿先前初入萬滅王鼎時見到的景象一般。
風先生神情嚴肅地道:“這就是仙岩谷了。谷內有個通天徹地的大陣,殺機四伏,驚心動魄。一旦入陣,渾身的功力就會被暫時封閉,稍一不慎就身陷絕境,落得個形神俱滅的下場。大陣開始部分還好,越往裡越複雜,核心部分簡直匪夷所思。因此之故,我來過兩次,卻從未見到女媧娘娘。”
葉昊天看着衆人出了瀚海神舟,心情輕鬆地道:“先生莫要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們總會有辦法的。”
風先生見他說得輕巧,以爲他不明白陣法的厲害,當下又道:“據說女媧娘娘的寢宮位於大陣中心的補天宮,除她之外沒有人能夠進到谷底。就連她會客的地方都安排在距離大陣中心三十里的仙岩宮。我們只要能走到仙岩宮,就有見到娘娘的希望。”說完邁步向盆地中走去,衆人則緊緊跟在他的身後。
才走沒多遠,衆人就覺得身體沉重,功力果然消失了,看樣字如果深陷絕境,想飛是飛不出來的。
不過葉昊天並沒介意,因爲在萬滅王鼎中他已經有過那樣的遭遇。
走了三、五里之後,但覺地勢越來越低,空氣越來越潮溼,周圍的景物也發生了很大變化。開始時入目只有火紅的岩石,漸漸的多了些雜草,接着是一叢叢灌木,然後換成了低矮的小樹。
走過十里之後,樹林變得越來越密,林間現出一條條兩、三尺寬的羊腸小路,蜿蜒曲折的向前延伸。
小路每過百丈就有一個分叉,分別通向不同的方向。每個分支看起來都一模一樣,很難判斷應當走哪一條。
每到道路分叉的地方,風先生都會停下腳步仔細觀察一番,然後再繼續向前走。
如此又走了十里,低矮的小樹漸漸換成了參天古木。古木層層疊疊排列着,就像一道高高的籬笆將蜿蜒曲折的小路堵住了。
小路的盡頭正對着一株三人合抱的大樹,離地五尺的地方剝脫了一塊樹皮,從上至下題着幾個字:“‘人之初,性本善?’‘人之初,性本惡?’,孰對孰錯?抑或二者皆錯?”
葉昊天和蘭兒陷入了沉思:“人在出生的時候本性到底是善還是惡呢?女媧娘娘貴爲人祖,怎會考別人關於人性的問題?”
風先生成竹在胸,二話不說伸出手去,在標着“二者皆錯”的地方重重拍了一記。
片刻之後,密不透風的樹林自動現出一條狹窄的通道,雖然只是寬約尺許,卻可容人側身通過。
衆人覺得無比驚奇:“這陣果然奇妙,連那麼大的樹都能自動挪移!”
還沒來得及細看,卻見風先生已經沿着通道向前走去,他們只好跟在風先生身後魚貫而入。
在通道中穿行了三十丈之後,周圍的樹木才變得略微疏鬆了一些,壓抑的感覺也減輕了很多。
大家都禁不住微微舒了一口氣。
風先生的面色卻變得十分凝重。他一邊緩緩向前走,一邊口中唸唸有詞,似乎是在計算落腳的方位。
如此走了十餘丈,葉昊天已經看清了參天古木的分佈方式,原來此處的陣法也是出自洪荒九陣的一個片段!
他的心裡有些奇怪:“爲何這裡也有洪荒九陣?這些陣法是從哪裡來的?”
轉念一想:“女媧娘娘是盤古大帝的妹子,既然盤古出自至尊寶鼎,那麼說她也是出自寶鼎了?如此一來,她自然洞悉洪荒九陣的秘密。”
“真沒想到,我在這短短三天之內,竟然要闖兩次大陣!”
既然看透了陣法,葉昊天的心裡一下子放鬆了很多。
他見風先生算得好辛苦,於是走近前去,“呵呵”笑道:“先生不妨先歇一會兒,讓我來試着領路。不瞞您說,我好像在哪裡見過這陣。”
風先生轉過頭來,有些不放心地望他一眼,道:“此陣非同小可,如何能在別處得見?”
葉昊天狡黠地笑了笑,開始信口胡說起來:“不會吧?吳王夫差葬其父闔閭於虎丘,曾經在劍池之畔布了一個陣法,跟此地的大陣很像。前年我去虎丘的時候,曾經破陣取劍,收穫頗豐,不但拿到‘越王勾踐劍’,還拿到‘吳王夫差劍’!”
風先生的面色微微一變,眼睛不覺睜得大大的,彷彿驟然勾起無盡的心事。
葉昊天雙目緊盯着他,接着道:“吳王夫差戰敗之後,逃離國都,最後被困在秦餘杭山,走投無路自殺身亡。不知先生是否聽說過那段故事?”
風先生微微搖頭,緊閉雙脣沒有說話,神色有些惘然。
蘭兒在旁邊輕嘆一聲:“世事變幻,滄海桑田,人生如螻蟻,功名若浮雲。我真羨慕范蠡大夫,泛舟於五湖之上,遊戲于山林之間,多好啊!”
此時的風先生卻面色晦暗,眼中的神采也漸漸暗淡下來。
葉昊天不忍看風先生神采黯然的樣子,一面邁開大步向前走,一面引吭高歌道:
“澹然空水對斜暉,曲島蒼茫接翠微。
波上馬嘶看棹去,柳邊人歇待船歸。
數叢沙草羣鷗散,萬頃江田一鷺飛。
誰解乘舟尋范蠡,五湖煙水獨忘機……”
言下之意:人生苦短,何必要那麼執著?與其苦苦尋覓,倒不如順其自然,浮生偷得半日閒,醉心於風花雪月之間。
風先生聽在耳中,面上的神色漸漸緩和下來,看上去有了些溫暖的感覺。
再看葉昊天時,卻見他輕輕鬆鬆信步而行,彷彿在遊山玩水一般。
蘭兒、少康和雲華夫人都毫不猶豫地跟着他走,一點也不擔心會走錯道路。
風先生盯着葉昊天的腳步看了一會兒,越看越感到不可思議。
那腳步不偏不斜,每一步都不錯分毫,很多時候極其高明,有一種巧奪天工、神來之筆的感覺。
衆人越走越輕鬆,半個時辰不到,已經在古木林中穿行了十餘里。
走着走着,葉昊天的眼前一下子豁然開朗起來,原來已經來到了樹林邊緣。
前面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沼澤,沒有樹木,也沒有雜草,有的只是渾濁的泥漿和軟軟的青泥。
雲華夫人搶先一步到了沼澤的邊緣,忽然高聲叫道:“大家快來看!這裡還有字!”
風先生連忙叫道:“小心!別動那些字!”
葉昊天和蘭兒快步走了過去,低頭看時,卻見沼澤邊緣打着幾根木樁,分別寫着:“大道無形,大道無名,身無其身,形無其形。動靜,剛柔,陰陽合一,何爲道?”
這一次,葉昊天還是沒有出手,先自轉頭望向風先生。
風先生緩緩走上前去,在“陰陽合一”幾個字上拍了一下。
不一會兒,軟泥之中漸漸浮出百餘根木樁,彎彎曲曲地向前延伸了二三十丈,再遠處就完全消失了。
風先生回頭看了衆人一眼,表情嚴肅地道:“你們看那百餘根木樁,便是破解大陣的起始部分,要想通過大陣,必須從中悟出破陣的規律來。其中的大陣極其複雜,我上次來的時候,足足花了五個月的工夫才走過去。這次恐怕也要花好幾天。”
葉昊天定定的看着那些木樁,不一會兒已然看清了其中的變化,於是笑道:“奇怪,這個陣法我好像也見過!我把陣法畫出來,請先生瞧瞧對不對。”說着找了根樹枝在地上畫了起來。
他畫得相當仔細,一邊畫同時還一邊講解,幾乎將陣法變化的所有細節都講到了,足足花了大半個時辰才結束,最後卻望了風先生一眼,若無其事的道:“陣法便是兵法,若能參悟此陣,用於排兵佈陣,將會有着莫大的好處。”
風先生越聽越感到震驚,禁不住連連點頭,口氣也變得十分恭謹,說道:“我先前雖能破陣,卻是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帝君講解得如此詳細,我已經明白此陣的原理了,佈陣自然不在話下。”說完他一馬當先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體會陣法的精妙之處。
如此走了十餘里,衆人終於出了沼澤的範圍。來到一個煙波浩淼的大湖邊,遠遠看去,湖心正有九座小山閃閃放光。
近岸處停泊着一葉扁舟。扁舟上空無一人,只有一對船槳和一隻風帆。
風先生招呼大家:“請上船吧。這裡的湖面看似風平浪靜,其實卻十分兇險。湖中有着無數的漩渦,也是按照某種陣法分佈的,必須千萬小心。”
雲華夫人咯咯笑着跳上船去:“這些破陣的事就交給你們了!我可不想費心!”
蘭兒和少康則緩緩邁步上了小舟。
葉昊天和風先生每人手握一隻船槳,小心翼翼地向前划動。
他們避過了上百個或明或暗的漩渦,劃了一個時辰之後,小船逐漸靠近湖心島。
放眼望去,但見島上近處芳草萋萋,遠處五彩閃爍。離岸七、八里,有一座不大的琉璃宮殿,殿外隱隱寫着“仙岩宮”三個字。想來那就是女媧娘娘接待客人的地方了。
眼看仙岩宮就在眼前,衆人都想早點棄舟登岸,難以按捺激動的心情。
風先生卻十分緊張地道:“小心,此處仍然危機重重!眼前便有一道難關,上次我因爲答錯了,所以怎麼也無法登岸,最後不得不將小船劃了回去。我最遠只是到過這裡,再往前就沒有去過。”
聽了這話,衆人的心中都是一緊。
時候不大,小船已經劃入距離岸邊只有二、三十丈的蓮花從中,停在一朵開着七色花瓣的碩大的蓮花旁,然後就釘在那裡,再也不能向前移動了!
衆人環顧周圍一朵朵雪白的蓮花,又瞧着碩大的七色花朵,都覺得好生奇特。只有風先生苦着臉靜靜地望着遠方的仙岩宮。
忽然,蘭兒驚訝地指着七色蓮花叫了起來:“哎呀,花瓣上好像有字!”
隨後是雲華夫人嫵媚的聲音:“哎吆,真的呢!白花上寫的是‘廣闊天地任我行’!”
少康也詫異的道:“紅花上寫的是‘殺人不眨眼’!”
一時之間驚叫之聲此起彼伏:
“蘭花是‘無所不用其極’!”
“紫花是‘打倒一切’。”
“青色花瓣上是‘殘酷無情’!”
“橙色花瓣上是‘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
“咦?這是什麼意思?黃花上竟然是‘有害於可持續發展’。”
葉昊天跟着衆人的叫聲看來看去,最後低頭看時,卻見亭亭如蓋的荷葉上赫然現出一行字:“何謂魔?判定魔頭的關鍵是什麼?請摘下一片你認爲正確的花瓣。”
衆人也很快都看見了那行字。
雲華夫人想起魁善惡狠狠地將她的肉身剁成肉醬的樣子,不由得恨恨地道:“肯定是‘殘酷無情’!否則他怎會亂砍亂殺?”
蘭兒嬌笑道:“我覺得應該是‘殺人不眨眼’,因爲古書上描寫惡人,都用到‘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
風先生卻擺擺手道:“我上次選的也是殺人不眨眼,結果卻不對。現在也不知道選什麼好了。”
葉昊天將所有的選擇都考慮了一遍,覺得除了最後一個從沒聽說過以外,其餘每一個都不算錯。可是到底應該選什麼呢?
他想起一路行來遇到的三個問題,第一個問題問的是“人性”,第二個問題問的是“大道”,第三個問的纔是“魔”。問“魔”之前先問“道”,看來要想明白什麼是“魔”,必須先明白什麼是“道”。
然而究竟什麼是“道”呢?
他將裝在腦海中的數十萬冊書籍關於道的描述迅速過了一遍,很快總結出一些規律來。
所謂“道”,一般指的是“山清水秀,鳥語花香,天隨人願,人得天佑,天人相合,天人相得,樂天知命,順天修命,五穀豐登,風調雨順”等等。
而所謂“得道”,通常是指“通過修身養性、攝生養命,達到仙境之美、長生之樂的境地”。
修道人能從花開花落、飛禽走獸、日月之行、行雲流水、風霜雨雪中感受自然的奧秘、造化的玄機以及生命的意義,從短暫的時光中體會永恆的價值。他們看似無爲,其實是無不爲,講究的是人與人,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最後達到整個宇宙的協調發展。
“道”的反面就是“魔”。
如果“陰陽失衡,山窮水盡,天人相分,天人相仇,逆天而行,背道而馳,肆意妄爲,攪亂秩序,或者貪圖眼前,不顧將來,給整個世界帶來現實的或者潛在的威脅”,那就是“魔”了。
如此看來,判斷“魔”與“道”的標準關鍵還是看其“是否有利於人類和整個世界的持續發展”。
想到這裡,葉昊天伸手摘下了黃花!
旁邊的幾個人面面相覷,不知道他爲何如此選擇。
“有害於可持續發展”,這幾個字簡直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大家都忐忑不安地等着,不時環顧四周,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
過了好一會兒,耳邊忽然傳來“嘎吱吱”的聲音,一道碼頭忽然從水底浮出來,從岸邊一直延伸到小船旁邊。
葉昊天十分興奮,連忙招呼衆人上去。
風先生無比驚訝地看着他,心中佩服不已。
沿着碼頭走近岸邊,迎面是一望無垠的綠草,其間點綴着一些白色的小花,從湖邊一直延伸到遠處的宮殿。
衆人沿着白花小徑快步前行,不久來到仙岩宮。
仙岩宮的大門敞開着,裡面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女媧娘娘竟然也跟世俗之人一樣,在宮殿大門的兩側題了一副對聯。
上聯是:“道消魔長,道長魔消,魔道相爭幾時休?”
下聯配:“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魔焰洶洶今又來!”
橫批是:“閉關苦思,恕不見客!”
衆人一見最後那幾個字就傻了眼。
蘭兒眉峰緊蹙,滿面愁容,說道:“娘娘正在閉關,這可怎麼辦?難道我們就這樣回去嗎?”
少康急道:“那可不行,都走到這裡了,說什麼也要見娘娘一面。家父和一干神仙還等着救治呢!”
風先生卻道:“不可!娘娘貴爲人祖,說出來的話就是金口玉言。我們若是不聽,只怕會惹得她不高興。”
雲華夫人顯然同意風先生的說法,勸慰衆人道:“我看還是回去吧。且等過幾天再來。”
葉昊天感到救人如救火,要是就這麼回去了,未免太過遺憾。
他想着殿內望了一眼,故作輕鬆地“呵呵”笑道:“大家先進殿歇息片刻,然後再作決定不遲。”說話之間,他已經邁步走了進去。
殿中空蕩蕩的,只有一張茶桌和幾把椅子,別的什麼也沒有。
桌上靜靜地擺放着一塊藍色的佩玉和一顆白色的佛珠。
葉昊天圍着桌子轉了一圈,沒敢動桌上的東西。
雲華夫人卻一把將玉簡抓在手中,驚呼道:“這是家母貼身的佩玉,怎麼會留在這裡?”她一邊說,一邊凝神望着佩玉。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擡起頭來看着葉昊天道:“家母來訪女媧娘娘,卻未蒙召見,不得不留下佩玉。其中暗含深意,恕我不便明言。”說到這裡她停了下來,抱歉地對衆人笑了笑,然後又道:“不知何故,娘娘到今天都沒有見到佩玉。看起來,她已經閉關很久了。”
風先生走到桌旁,盯着佛珠看了一會兒,最後卻搖了搖頭:“此珠亦非凡品,似乎是觀音菩薩的念珠,上面有很多留言,我只能看見外面的‘觀音致女媧娘娘’幾個字,其餘的都被菩薩以無上佛法封住了。”
葉昊天聽見觀音菩薩的名字,不禁心中一動,走上前來凝神注視着佛珠。他按照佛宗的修行方法由靜入定,由定生慧,雙目之間漸漸生出一隻慧眼,竟然能一直看到佛珠裡面。
卻見佛珠內壁題了很多小字,大意爲:“弟子觀音,受佛祖之命來此,將佛珠轉交娘娘。珠內蘊含百億佛心,乃我師和衆弟子收集三甲子所得,希望能助娘娘一臂之力。如今魔焰極盛,魔門四面出擊,困弟子於石像之內,陷地藏於烈火之中,囚文殊於五臺之巔,圍普賢於峨嵋金頂,佛宗岌岌可危,望娘娘早圖良策,救天下蒼生於水火之中。”
看到這裡,葉昊天心情沉重,伸手將佩玉和佛珠拿了起來,然後道:“這些東西都必須早點交給娘娘,走吧,我們去補天宮拜見她。”
蘭兒和少康連聲道好。
雲華夫人和風先生彼此對望了一眼,並沒有出言反對。
衆人依次出了大殿,向着閃閃發光的湖心山走去。
他們小心翼翼地向前走,連闖三個大陣,終於來到湖心山附近。
擡頭望去,眼前除了高達數百丈的九座山峰之外,還有無數高僅數十丈的小山,起伏不定,層層疊疊,就像一堆雜亂無章、胡亂堆砌的石頭一樣。構成小山的大都是普普通通的青石。九峰之巔卻與衆不同,各有一塊碩大的五色石,發出耀眼的光芒,照得人眼花繚亂。
小山之間是狹窄的山谷,谷內有一條條狹窄的小路,好多地方僅容一人通過,而且走不了多遠就被前面的小山擋住了。
衆人沿着山路向前行去。
剛走十幾步,周圍就升起了一團濃密的雲霧,目力所及忽然縮爲五尺之內,再遠處就看不見了。唯一可見的是九峰之巔閃閃發光的五色石,猶如黑夜大海上忽明忽暗的燈塔一般。
葉昊天領着衆人小心翼翼地走了兩、三裡,五色石的光芒漸漸變得柔和下來,照得周圍的雲霧也色成五彩,彷彿天邊的晚霞一樣美麗,又如美妙的夢境一般。
蘭兒白玉般的面頰被映得粉紅,整個人漸漸變得迷惘起來。
少康的眼神也有些不對,臉上掛着傻傻的笑意。
風先生見了心中一驚,高聲叫道:“不好!這是五彩幻魔陣!大家凝神定志,抱元守一!先滅心魔,再求脫困!”
蘭兒和少康各自嚇了一跳,連忙收攝心神抵禦五彩魔光的侵襲。
雲華夫人手足無措,想走又不知道該往哪裡走,只能焦急地埋怨:“娘娘也真是的,道家門口擺了個魔陣!”
風先生環顧四周,試圖尋找出陣的方向。無奈周圍迷霧重重,根本找不到一點破陣的線索。
葉昊天以爲這不過又是一個洪荒九陣,所以並不害怕。
正在此時,他的心頭突然傳來龜鏡緊張的聲音:“這不是五彩幻魔陣,這是虛無飄渺原始混沌太一陣最最核心的部分,當年盤古大帝也花了百年的時間才衝出去。你的功力不足,無法看透迷霧,所以即使熟悉陣法也無法出去。快將我放在頭頂天門之上,按着我的指引出陣!快走!晚了就沒有一點力氣,那樣就算爬也爬不出去了!”
葉昊天聞言大吃一驚,急忙將龜鏡取出頂在頭上,但覺一縷熱力從天門直上透入龜鏡之中,似乎是龜鏡在自動吸取他被封閉的功力。隨後龜鏡逐漸發出一道淡淡的微光,投射在他身前三尺的地面上。
形勢緊迫,葉昊天不敢猶豫,大聲喝道:“我來探路,大姐請幫幫蘭兒,風先生照顧少康,快!”
雲華夫人沒想那麼多,“咯咯”笑着將蘭兒摟了過來:“沒問題,兄弟儘管放心。只要你能出去,我就能出去,小妹更沒有問題。”
風先生正想去拉少康,卻見少康擺擺手道:“我沒事,剛纔只是一時不慎,才着了魔陣的道。”
葉昊天沿着龜鏡指引的方向急急向前走去,才走兩三裡就感覺渾身疲乏,似乎耗盡了力氣。
五六裡之後,他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了。
回頭看時,但見每個人都揮汗如雨,面現疲倦之色。
由於功力暫時消失了,雲華夫人變得比少康和風先生還弱,而且一手牽了蘭兒,所以感到非常吃力。
龜鏡的聲音不斷傳來:“快,還有一半路程,爬也要爬出去!爬不出去,萬事休矣!”
葉昊天聽了,連忙大聲鼓勵衆人:“就要到了,再加把勁!還有五里就到補天宮了!”
衆人都咬緊牙關往前走着。
又走了兩三裡之後,蘭兒的身子越來越重,雲華夫人實在撐不住了,不得不開口叫道:“兄弟等一等,能不能先休息一會再走?”
葉昊天回頭看時,但見雲華夫人面色蒼白,冷汗淋漓,風先生和少康都面色青紫,顯然每個人都耗盡了力氣。
蘭兒恍恍惚惚地道:“公子,請將我放入乾坤錦囊。我一步也走不動了!”
葉昊天正想依言而行,心頭卻傳來龜鏡的聲音:“不行!此陣非比尋常,她如果一直呆在錦囊之中還沒有關係。現在卻不能進去了。因爲她功力消失,氣血行將耗竭,無法動用先天真氣,如果此時勉強進去,不死也會功力大損!”
聞聽此言,葉昊天心頭大急,無奈之下只好奮起餘力將蘭兒抱在懷中,然後厲聲對其餘三人喝道:“快走!此地不可停留!否則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雲華夫人吃驚地看着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走,想上前幫忙卻無能爲力。
少康和風先生也好不到哪裡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葉昊天,希望他不要倒在地上。
此時的葉昊天就像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抱着蘭兒只走了百十步,手臂上的肌肉就“突突”跳個不停,心房“怦怦”亂跳,簡直要跳出胸腔來。
蘭兒已經神智不清了,口中只剩下喃喃低語:“公子……回雁蕩……回家……”
葉昊天心頭酸楚,一時難過,差點就要放棄。再加上雙腿發酸,雙臂脹痛,連眼睛也變得昏昏花花的,幾乎看不清龜鏡發出的白光。
正在這時,他忽然覺得心房周圍的六顆星再度發亮起來,那是一種熟悉的感覺,就像危難關頭忽然看見久別的老友一般,令人無比欣慰!
六星閃閃發光,跳動不已,每閃動一次,身上的力氣便加強一分,那情形彷彿乾裂的大地降下一場甘霖,別提有多麼爽快!
不一會兒,葉昊天已經恢復了大部分力氣,雖然功力依舊沒有恢復,卻也不是先前難過得要死的樣子。
他心頭狂喜,禁不住仰天長嘯:“孤劍飄零依天笑,浪跡天涯寬襟懷。女媧齎志補天去,精衛含悲填海來。自古賢人沒蒿萊,何曾濟世心胸開。歷盡艱辛方有爲,太平盛世無英才。”
他越走越輕鬆,把後面的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那三人早已耗盡了力氣,直想躺在地上再也不要起來!
沒辦法,葉昊天只好一手抱着蘭兒,另一手不時拉三人一把。
“兄弟,怎麼還沒到啊?”
雲華夫人咬緊牙關跌跌撞撞地向前走。
“就要到了,再走幾步就到了!”葉昊天大聲鼓勵三人。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走着走着,周圍的雲霧忽然消失了,眼前變得豁然開朗,藍天如畫,清風徐來,一個身着青衣的中年女子站在面前,面目慈祥看着他們。
女子滿面微笑地對着頭頂龜鏡走在前面的葉昊天招手道:“好孩子,你終於來了,我已經等你很久了。”
葉昊天的心中有一種無比親切的感覺,明白眼前此人便是貴爲人祖的女媧娘娘,於是畢恭畢敬地走上前去,撲通跪倒,無比虔誠地磕起頭來,口中呼道:“弟子葉昊天見過娘娘!”
他心情激動,連頭頂的龜鏡都忘記了,任憑其滑落地上,然後又自動飛向女媧娘娘的手中。
旁邊的幾人也全都跪下,對着女媧娘娘行禮。
不爲別的,單憑女媧造人補天的無量功德,就值得大家一拜。
此時蘭兒已經醒了過來,趕緊跟着衆人行禮。
女媧笑着招呼衆人起來,然後以手撫摸着龜鏡,微微嘆了口氣道:“自從九寶散落世間以來,已經過了三十萬年,今天又終於再度見到。九寶,九寶,可惜如今卻無法湊齊了。”說到這裡,她略微停頓了一下,臉上恢復了先前的笑容,低聲喝道:“寶兒們,快快現出身來!”
話音剛落,就見從乾坤錦囊中依次飛出其餘五寶來,連錦囊自己也脫身飛起,七寶圍着女媧飛來飛去,一時之間珠光寶氣,光彩奪目。
與此同時。女媧身上也騰起七色霞光,與神器發出的光芒交相輝映,彷彿正在無語交流一般。把衆人都看得呆住了。
風先生雖然知道葉昊天擁有開天神器,卻沒想到他擁有那麼多。
葉昊天靜靜地看着圍着女媧飛舞的七寶,心想:“九寶以前一定跟她很熟,畢竟,她和盤古是一卵而出的兄妹。”
過了一會兒,飛旋的七寶漸漸停了下來,落在女媧手上。
女媧將七寶重新放回葉昊天腰間,拉着他的手從頭看到腳,然後十分親切的道:“好孩子,七寶已經把你的事大都告訴我了。你且放心,魔與道共生共滅,大道永不會亡。魔道之爭一時半會不可能結束,將會一直延續到宇宙毀滅的那一天。”
葉昊天並不能完全明白這話的意思。想起路上遇到的種種情形,他不由得問道:“娘娘,弟子來時碰到很多難題,可都是您設置的嗎?”
女媧微笑着點頭:“嗯,那都是我閉關苦思需要解決的問題。如果能弄明白,也就找到了‘消魔’的方法。幸喜你們幫我解決了一部分。”
葉昊天很是不解,問道:“解決這些問題就能滅掉真神了嗎?真神魔功天下第一,無人能望其項背,不知娘娘有何良策?”
女媧聞言不慌不忙的道:“真神並不可怕,他再怎麼厲害,也只是一個特例。真正麻煩的,是每隔千年周而復始的魔劫!只有將魔劫徹底消除,纔是最好的‘消魔’之法。”
衆人都聽得驚訝不已,想不到女媧娘娘閉關苦思的竟然不是眼前的浩劫,而是如何將周而復始的魔劫永遠消除。她的眼光真是太遠大了!
葉昊天卻感到更加迷惑:“娘娘說魔與道共生共滅,既然共生,怎麼可能消除魔劫呢?”
女媧看着他難以置信的神情,微微一笑道:“‘魔’既是一類人,也是一種現象,也可能是一種思潮。‘魔道共生’說的是宇宙的本質,從本質上說,魔是不可能完全滅絕的。而魔劫則是由魔頭引起的災難,是正邪雙方矛盾激化的產物,是可以消除的。這個問題涉及到魔劫的本源,很複雜!你們若想聽,我就稍微講講。”
衆人無不睜大眼睛望着她。
蘭兒靠前一步依偎在葉昊天身邊,望着女媧笑道:“娘娘請說,我們都等着聽呢。”
女媧招呼大家席地坐在軟軟的芳草上,然後緩緩說道:“不知你們是否曉得,我與盤古都是從至尊寶鼎中誕生出來的。
當年天地未分,宇宙中一片混沌,只有一團原始之氣,名曰‘鴻蒙鴻洞原始混沌太一真氣’。經過億萬年的演化,真氣中凝聚起一團有形之物,如卵之型,也就是至尊寶鼎的前身。卵中存在着最密集的精微物質,氣聚則成形,形動則生變,變則生奇。又經過億萬年的演化,在這原始鼎尊中竟孕育出了生命,那就是當年的盤古。盤古在卵中吸收了大量的能量,逐漸長成爲一個有着無窮神力的巨人。可他赤手空拳無法破卵而出,於是便取卵中的原始物質灌注大量的‘鴻蒙鴻洞原始混沌太一真氣’,製造出了開天神斧、觀天神鏡以及量天神尺等十大神器。有了神器的幫助,他終於破卵而出。可他看到的仍然是無邊的迷霧,於是他手揮大斧,以無上神力劈開迷霧。
他不停的開天,希望能找到一個同伴,可是直到將天開到現今這般大,仍然是孤零零一個人。
他頹然回到原處,將劈成兩半的卵重新合起來,希望卵裡能再孵化出一個人。
可是他等了幾萬年也沒有等到,最後實在等不下去了。
雖然那時鼎中已經開始了新生命的孕育,但他並不知道。
看着自己開拓出來的宇宙滿目荒涼,沒有一點生機,盤古感到非常無奈,於是決定犧牲自己來創造生命。
他把自己的身體膨脹到無窮大,然後裂解成無數小塊,同時元神飛出化成億萬分身。
從此之後,宇宙中就有了各種生命。可惜獨獨沒有人類。
這就是婦孺皆知的盤古開天的故事:‘天氣濛鴻,萌芽茲始,首生盤古。垂死化身,氣成風雲,聲爲雷霆,血液爲江河,筋脈爲地裡,肌肉爲田土,發爲星辰,皮膚爲草木,齒骨爲金石,精髓爲珠玉,汗流爲雨澤,身之諸蟲,因風所感,化爲黎甿。’”
蘭兒聽得驚訝不已,忍不住插言:“盤古大帝就這麼死了?他不是‘一氣化三清’了嗎?”
女媧和藹地望她一眼,輕聲笑道:“他沒有死,關鍵的原因還是因爲至尊寶鼎。他分化的元神有一部分進入寶鼎之內,經過數十萬年的孕育終於再度成形。當他第二次從鼎中出來的時候,沒過多久我就誕生了。跟我同時破殼而出的還有一個青面獠牙的惡人,我給他取名爲‘魔祖’。”
“魔祖?”聽到這裡,衆人都驚叫起來,“魔祖是什麼人?怎麼沒聽說過?”
女媧娘娘擡頭望着天上的流雲,說道:“魔祖是一個聰明絕頂又不守規矩的人,是天下魔門的祖師。他一出生就與我和盤古作對,四處搗亂,無惡不做,任憑盤古百般規勸都沒有一絲效果。
直到有一天,矛盾終於全面激化了。
那天我覺得很孤獨。因爲周圍除了盤古和那個惡魔之外,沒有一個相似的同伴,只有低級的動物和不會動的植物。
寂寞中我想盡辦法蒐集到海金沙等十八種材料,用天一神水和泥捏成自己的樣子,然後灌注給他們‘原始真氣’。
沒想到他們竟然都活了!
我興奮得不得了,就到處去造人。
當我在十萬個星球上造人回來時,我已經消耗了太多的神力。可是回頭看時,我發現剛剛造出的人中已經有不少人有了魔祖的影子。不單如此,那些魔鬼還欺壓折磨我辛苦造出的善良的人類。
我實在忍無可忍,就去找盤古大帝評理。
恰巧盤古發現自己造出的開天十寶中的‘量天神尺’不見了,於是便和我一起去找魔祖。
兩個人圍住魔祖打了一架,費盡力氣才把他捉住,從他身上找到了量天神尺,可是神尺已經沾染了太多的魔性,很難恢復原來的道基了!’
盤古大怒不已,將魔祖放在烈火上炙烤了七七四十九日。
魔祖跟我和盤古一樣,都是萬劫不滅的天尊之體,對於這些折磨只當是小菜一碟。
不過他見如此硬挺下去不是辦法,於是大聲叫嚷:‘你們憑什麼折磨我?且不說我們本是一卵同胞,單說道義,什麼是道義?人性本善?人性本惡?’
盤古當時循循善誘講了一番道理,從天道講到人道,從人道講到善心,最後道:‘人性本善!這點我是堅信不疑的。過些天我要收一個弟子,取名爲‘佛’,讓他幫我弘揚善心。相信日久天長,人類的‘佛心’一定會越來越高。’
魔祖不屑一顧地道:‘我認爲人性本惡,不管你怎麼折騰,招多少‘佛子佛孫’,善心也會越來越低!如若不信,我們可以打賭!’
我當時認爲他純粹是一派胡言,於是道:‘好!我們跟你賭了。如果誰輸了,就不能出現在人類面前!只能一個人忍受孤獨的煎熬。’
魔祖冷笑道:‘要賭就來個驚天大賭,一直賭到宇宙毀滅。我們評判的對象不是一兩個人的良心,而是天下所有人的心性。我賭人類的心性日漸下滑,直至有一天,人人相殘,互相傾軋,恨多於愛,仇勝於憫。’
我和盤古對望了一眼,道:‘真有那一天,我們就自動離開,讓你來管理宇宙!’
魔祖“嘿嘿”一笑,擺出一付高深莫測的樣子,道:‘爲了使賭約更加有趣,我們可以把這場驚天之賭分成若干個回合,每過兩千年測算一次,一旦人類的良心下降太多,比如說低到佛心與神丹之比一比十,便許我派弟子發動一場魔劫,給你個警告。而一旦佛心數成爲負值,那便是我的天下了,如此可好?’
盤古想也不想便道:“佛心爲負?恨多愛少?不會有那一天的!只要你不是親自出手,魔劫也不足爲慮!我也要廣招弟子,決不會讓你如願!”
我當時沒想那麼多,也點頭同意了。
如此訂約之後,我們隨即通過九品蓮臺和監天御印對人類的佛心和神丹進行第一次統計,結果發現平均佛心數爲一千,佛心與神丹之比爲一比一,遠遠高過魔祖的估計。
“剛剛開局,輸贏算得了什麼?大家都是長存不滅之體,今後的日子還長着呢!”
魔祖毫不在意,轉身就走,同時放聲而歌:‘愛恨成一體,生死復相依。魔道本同根,相煎何太急?大道正當行,唯今暫隱去,物慾橫流日,我必還復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