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鐘乳巨大的身形愈來愈高,周圍的紅雲也越來越盛,漫天的雨雪被擋在外面,石陣中瀰漫着一股無比神秘的氣息。
正在葉昊天和蘭兒看得心驚肉跳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奇怪的“咯咯”聲,然後是含混不清的“咕嚕”聲,接着是斷斷續續的聲音:“數百萬年……無人至此……如今……一來就來兩個……哈哈……入室弟子……後繼有人……快些叩首……”
葉昊天強自鎮定着沉聲問道:“尊駕何人?請恕我等打擾之罪,還請現身一見。”
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忽然轉爲“哈哈”狂笑,聲音越來越見高亢,然而卻沒有回話。
葉昊天雙目緊盯石鐘乳,提高了聲音再度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想要做什麼?這些石人都是你刻的嗎?他們的名字也是你取的?”他一口氣問了好幾個問題,想要逼對方回話。
狂笑聲停了下來,那人的聲音也漸漸變得連貫了:“魔祖分身在此……爲何還不叩首?你說彼等嗎?皆是我門下弟子的法身……入我門來,先留法身……不拘遠近,收涉至此。”
聽說面前之人乃是魔祖分身,葉昊天不免吃了一驚。
作爲分身,一般擁有比較高的功力。比如盤古大帝擁有太上老君、原始天尊、靈寶天尊三個分身,分別管理太清天神、上清天神和玉清天神,每個都擁有自身三成以上的功力;地藏菩薩擁有五個分身,每個分身含有兩成的功力,被五百萬惡鬼圍住都不在意。
一旦到了玉清天神的境界,分身多少都不成問題。功力高低不是關鍵,主要取決於施法者的目的。
地藏菩薩面對的是地獄的惡鬼,渡化他們用不了多少功力,所以可以擁有五個分身,讓他們同時出手,以便提高渡鬼的速度;盤古大帝需要勸化的對象大都是三清天神,勸化這些人需要消耗較高的功力,所以他只有三個分身。
葉昊天擔心的是不知道魔祖擁有幾個分身,眼前的分身又含有幾成的功力。莫說三成,即使只有一成,也夠他應付的了。
不過,當他知道周圍的石人只是魔尊法身的時候,心中不免又輕鬆了一些。
跟分身有所不同,法身是將少許元神附着在外界的物體上形成的化身,比如廟裡的菩薩塑像,家裡供奉的觀音,還有眼前這些石人。他們擁有的靈性和功力都比較少,因而不足爲懼。
片刻之間,他心裡想到了很多:“此地爲何有那麼多的法身?難道是因爲魔祖曉得弟子們下場不妙,因而特別念舊的緣故?他每招一個弟子都讓對方留下法身,然後將法身收攝至此,讓他們吸收本地的魔氣,是想讓他們復活過來嗎?”
見葉昊天陷入沉思,蘭兒開口說話了:“敢問魔師,您已經有了那麼多的弟子,每個都是叱吒風雲的人物,有事差遣他們便可,爲何還要招收新弟子?我們資質很差,恐怕要讓您失望了。”
聽見對方開口說話,她心中已經不太害怕了。只有神秘莫測的東西最可怕,一旦知道事情的真相,反而不容易產生恐懼。不過,她的話說得很客氣,一半是因爲對方功力極高,自己和葉昊天前途未卜,說得客氣點可以留個退路;另一半是出於儒家的謙遜待人,先禮後兵的緣故。即使需要交手,也不能失了禮數。
魔祖分身看兩人沒有明言反對,以爲有希望收復他們,於是把發出的魔氣收斂了一點,使身側的紅雲變得淡了些,露出一雙鷹一般的眼睛以及冷峻而又剽悍的面龐,“嗤”了一聲,說道:“敗軍之將,豈可言勇?彼等魔心已傷,銳氣已折,功力雖在,霸業難成,只能作爲殺人的利器,不能成爲開疆僻壤的魔尊。你們就不一樣,神完氣足,前途光明呢!”說到這裡,他擡頭望了眼天色,連聲催促道:“快些磕頭……晚了就來不及了。”
聽說這些石人還能作爲殺人的利器,葉昊天的心裡不由得又緊張起來。他向着周圍望望,卻見石人面上隱隱多了些生氣,眼珠也有了神色,似乎隨時都能復活過來。
蘭兒聽對方催得緊,不由得問道:“魔師爲何急於招收弟子?是有關魔門的福祉嗎?您在外面留了兩行字,其中的‘魔門福祉盡歸一’是什麼意思?”
魔祖分身漸漸對她的問話感到不耐,喝道:“入我門來,自知原委。快些磕頭吧。快!”
葉昊天不想再跟對方兜圈子。因爲希望越大,失望之餘自然會惱羞成怒,盛怒之下的魔祖不是鬧着玩的。於是他目注對方搖搖頭道:“可惜我等已有師門了,不願再改弦更張,尚請魔師原諒。”
魔祖分身雙眉一豎:“喔?這麼快就找到藉口?不願改弦更張?我看你們是怕入魔門!”隨即冷哼一聲:“魔門,何其光輝璀璨的名字;正道……所謂的名門正派,哪個有我們豐富多彩?哪個能跟魔門抗衡?你們漏一手瞧瞧,若然真個高明,我便放你們一馬,又待如何?”
葉昊天不理對方的責問,心平氣和地道:“啓稟魔師,我等是儒家弟子。儒學盛行中土,學問博大精深,甚至還在魔門之上。可惜我等入門尚淺,修行還差得很遠,無法在您老面前獻醜。”
魔祖聽他說“儒學還在魔門之上”,不禁有些光火,喝道:“別說廢話,不管功力深淺,露一手給我看看!讓我瞧瞧你所謂的儒學,究竟有何長處!”
葉昊天知道無法善了,心裡卻在想着設個賭具將對方套住,乘機尋找逃出生天的方法,於是不卑不亢地道:“本門功夫極爲駁雜,無論是琴棋書畫,還是音樂數術,都有獨到之處,還請魔師出題。”
魔祖怒道:“琴棋書畫,你道魔門便無高手?老實告訴你,史上曇花一現璀璨耀眼的名人多半是魔門弟子!哼!明知道他們不在這裡,卻要跟這些石人比較音樂數術,簡直豈有此理?”說到這裡,他又擡頭看了看天色,然後眼珠一轉,似乎找到了修理葉昊天的方式,“嘿嘿”笑道:“你還別說,我忽然想到一個法子,就怕你們不敢嘗試。”
葉昊天見對方面露得意之色,不得不愈發小心,當下道:“請問如何測試?”
魔祖傲然道:“魔谷之中,每到七月十五的夜半,都有一陣陰風颳過,邪風狂肆,萬籟俱鳴。只要你們能挺過子時,便算有過人之處,從此之後愛上哪上哪。如此可好?”
葉昊天不敢掉以輕心,心念電轉,答道:“請教魔師,這就是魔門的‘福祉’嗎?既然是‘福祉歸一’,我不希望與別人共享,能否請您放過這位姑娘,讓我一個人獨自領略?”
蘭兒見他捨命欲救自己,不免心情激盪,趕緊拉住他的衣袖,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因爲谷中變化甚多,獨自一人出去也不一定就安全,她寧死也要跟葉昊天在一起。
魔祖雙眼一翻:“出陣只有一途,如果不能過關,便要永遠留在這裡!兩人之中,我總要留下一個弟子!”然後向左側一指,大聲喝道:“時辰快到了,你們看那邊有個突起的石臺,都上去坐着吧。只是短短的一個時辰,還囉嗦那麼多做什麼!”
葉昊天轉頭看看蘭兒激動的神色,搖頭嘆了口氣,然後拉着她向魔祖指出的石臺走去,一邊走一邊道:“敢問魔師,我倆是否只能幹坐受死?能否動用法器反抗?不瞞您說,我們儒家雖然是小門派,法器卻很厲害,不可小瞧呢!”說到最後一句,他的聲音提高了很多,意思是如果動用法器,根本不怕你有何伎倆。
魔祖面上露出不值一哂的神色:“別說是儒家法器,當年……連量天神尺都給我變了性……嘿嘿……”
葉昊天吃了一驚:“看來眼前此關沒那麼簡單,如果連量天神尺都扛不過,我和蘭兒能挺得過去嗎?”
石臺只有五尺大小,上面有一個尺許高的石礅,看來魔祖也沒料到這次會同時進來兩個人,所以做的準備的也是“魔門福祉盡歸一”。
“工欲善其事,比先利其器。”葉昊天對戰前的準備一向十分重視。
他首先取出兩塊玉心,一塊放在地上,一塊置於石礅之上,然後取出監天神尺交在蘭兒手裡,同時讓她將鳳琴準備好,隨即又摸出一隻筆來,飽蘸硃砂在她身上畫符。
蘭兒定睛一看,那筆原來是兩人直闖崑崙東門時從巫履那裡得到的符筆。那筆由三十六種珍稀毫毛製成,在天界諸神筆中排在第二位,用來畫符極是厲害。
葉昊天自得此筆之後還是第一次使用,一時畫得興起,連着畫了三十道神符,將蘭兒畫的渾身通紅,白玉般的臉上也畫了幾道,這才“哈哈”大笑道:“若不管用,回頭找巫履算賬!”
蘭兒見他對自己如此疼愛,心中感動,柔聲說道:“公子自己也要小心啊。”
葉昊天伸手將蘭兒坐着的玉心移近石墩,又在自己身上畫了幾道靈符,這才坐於石礅之上,一手搭在蘭兒肩頭,令兩人的氣息連成一體,以便互相照應共抗強敵。
魔祖似乎早已胸有成竹,對兩人的舉動毫不在意,只是不時擡頭望天,神態也顯得有些焦躁,不知究竟在等待什麼。
葉昊天看對方神態異常,心中明白此事大有古怪,絕非“陰風狂肆,萬籟俱鳴”那麼簡單。七月半本是鬼節,這一天鬼門大開,天地之間陰氣極重。再加上雙鼎三十萬年來第一次相合,說不定會發生驚天動地的鉅變,同時面前還有那麼多魔頭法身虎視眈眈,那些人決不是吃素的,自己可得小心了。
他自己煉成了鐵血丹心的功夫,所以還不是十分擔心。真正令他擔心的還是蘭兒,蘭兒功力尚弱,定力方面稍顯不足,不知道能否安然過關。
蘭兒回頭望了他一眼,目光堅定毫無懼色,似乎對過關很有信心。
她緩緩將葉昊天搭在肩上的手移下來,讓其與自己持有監天神尺的玉手相握,希望能憑着兩人的功力,共同催發神尺的威力。
握着監天神尺,葉昊天的心裡輕鬆了很多。他記得女媧娘娘曾經說過,憑着監天神尺數億的佛心,足以保護周圍數十丈內的範圍。如今雖不說數十丈,守住身前三尺總可以吧。
準備好這一切,兩人面帶微笑相互凝視,靜靜地等待“魔門福祉”的降臨。
等了沒多久,子時已至。果如魔祖所言,妖風四起,陰霾漫天,狂風夾着暴雪撲面而來,周圍的溫度驟然降到了冰點。
葉昊天不慌不忙運起護體罡氣,連同蘭兒一起籠罩在內。
蘭兒任他護着自己,心中充滿了溫馨的感覺,卻將一道神識傳了回去:“危機關頭,請公子自己保重,莫要護我。”
葉昊天眨眨眼睛:“怎麼?蘭兒在考驗我嗎?有人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限來時各自飛?’也不知是真是假?”
蘭兒微笑搖頭:“正因爲太相信公子,我才如此說,否則若是公子分心太過,只怕無法善了。”
葉昊天充滿憐愛地望着她,靜靜地沒有說話。
蘭兒卻知道要想讓他獨自逃生簡直太難了,於是挑明瞭道:“不論如何,我也是上清天神了,陽剛之氣雖有不足,自保之道卻是不弱。公子有所不知,先前在四時八正谷的時候,我已經悟通了女媧娘娘摶土造人神功的主要部分,對於生生不息的原理有了更深的瞭解。”
葉昊天看了一眼撲面而來的暴風雪,感到魔祖所說的“子時陰風”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可怕,或許真正厲害的還在後面吧。於是他忙裡偷閒傳音過去:“如何才能生生不息?是否跟青帝的‘春風化雨’神功有些相仿?”
蘭兒面帶微笑望着他,神識迅速傳了過來:“不太一樣。青帝的‘春風化雨’是一種以柔克剛的功夫,講的是通過和煦的春風消融嚴冬的堅冰,對施法者的功力要求極高。如果功力不足,不但春風吹不走寒冬,還會出現倒春寒,春寒凍死牛哩!”
葉昊天聽她比喻得十分有趣,忍不住“呵呵”笑道:“那麼女媧娘娘的生生不息神功呢?是否對功力要求很低?能夠四兩撥千斤?”
蘭兒有些自豪地點點頭,旋即傳來神識:“‘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他弱任弱,明月照大江,他自狠來他自惡,我自一口真氣足。’”
葉昊天一撇嘴,做個鬼臉:“你說得太通俗了吧?這種功夫連普通的武林高手都會,如何能夠抵得住魔祖?”
蘭兒微微一笑;“我舉一個例子。嚴冬來了,老牛身着厚厚的皮毛都受不了,可是卻凍不死近乎裸體的青蛙。你道如何?那是因爲青蛙懂得順其自然,只要留下一點靈性,就能安然過冬。女媧娘娘的生生不息神功道理也是如此。具體做法是將元神壓縮得極小,沒有一點空隙,外邪自然無法攻入。等到危機過後,元神還能伸展開來,就像種子一樣重新發芽。”
葉昊天心中一喜,旋即拼命搖頭:“可是這樣一來,你的肉身就保不住了,那不成!絕對不成!我們還沒有洞房花燭呢!”
蘭兒臉帶羞澀,嬌嗔道:“我的傻哥哥!魔祖要的是我們的元神!不是肉身!他讓我們坐在這裡,自然是爲了征服我們的心靈。狂風又不能將肉身吹走,對方也不會真個刀砍斧剁。只要保住元神,過了子時一切都還是我自己的。”
葉昊天想想她說得也不錯,只要能保住元神,縱然肉體毀了還可以恢復,何況肉體也不一定被損壞。這樣一想,他的心裡又增添了幾分信心。只要蘭兒無恙,他便能集中精神對付魔祖的攻勢。
狂風暴雪還在肆虐,頭頂的烏雲卻已經壓了下來。陰霾越來越厚,越來越低,彷彿一堆厚厚的毯子,上面放了萬斤巨石,重重地壓向石臺。
葉昊天挺直了身子,彷彿一座堅韌不拔的鐵塔,又如大雪覆蓋下的青松,在陰雲籠罩中巍然不動。
蘭兒卻懶洋洋地放鬆了嬌軀,集中精神將元神壓縮爲芝麻粒大小,彷彿冬日的小草,任由大雪覆蓋,只待嚴冬過後再度發芽。
不一會兒陰雲便穿透護體罡氣罩在兩人身上,引得他們身上的靈符閃閃發光。一道靈符只能閃爍三、五下,然後便被擊破了。
葉昊天沒想到陰雲中蘊含的煞氣那麼厲害!
“看來這一個時辰很難熬啊!監天神尺必需留在最關鍵的時候使用,現在最緊要的是拖延時間!”
情急之中他想起了溫暖的芙蓉帳,於是取出來“唰”地一聲支在頭上,將自己和蘭兒罩在其中。
不遠處傳來魔祖“嘿嘿”冷笑的聲音,意思是說“這種東西也拿出來獻醜!有用嗎?根本擋不了多長時間!”
葉昊天也沒對芙蓉帳抱多大希望,心中想的是支持一刻算一刻,反正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說不定左撐右擋稀裡糊塗就過去了。
果不其然,芙蓉帳只撐了半刻時間便被壓垮了,接着被狂風一吹便不見了蹤影。
“哎,那可是價值不菲的寶物呢,就這麼毀了?”
葉昊天一面誇張地叫着,一面全力催動浩然正氣,在頭頂形成一道紫色的光柱,彷彿一隻利劍,刺破烏雲,直指青天。
一聲輕“咦”傳了過來,大概魔祖也沒料到他還有這種功夫,竟然能將整個魔谷積聚的陰霾刺穿個窟窿!
輕“咦”之後,魔祖發出低低的吟唱,一聲接一聲,彷彿招魂一般,聽得人十分難受,不知道在召喚什麼。
蘭兒等了半天未見陰氣臨身,耳邊卻傳來魔祖毛骨悚然的吟唱聲,於是忙坐直了身子,纖纖玉手在懷中抱着的鳳琴上揮過,鳳琴便“叮叮淙淙”地響了起來。
如今的她早已到了隨心所欲揮手成曲的地步,心中想起春天的秦淮河,琴音便成了《春江花月夜》,一瞬間彷彿到了暮春時節,夕陽映江面,薰風拂漣漪,鮮綠的草兒在輕輕地搖擺,蝴蝶和蜻蜓在無憂無慮地嬉鬧;眼前是春天靜謐的夜晚,月亮在東山升起,小舟在江面盪漾,花影在岸邊輕輕地搖曳……
她的琴音很是高明,可是卻只能令魔祖的吟唱稍微緩了一緩。
不一會兒,魔祖毫無節奏的吟唱聲越來越高,高到極處彷彿在聲嘶力竭地嚎叫,最後終於引來“咔嚓”一聲巨響。
蘭兒回頭看了一眼,卻見原先呆呆站立的石人忽然動了!各自向前邁了一步!
琴音驟然停住,她被驚得面色煞白!
千怕萬怕的東西還是出現了,石人終於應聲復活!
葉昊天的心中也是狂震不止,不由自主地握緊了蘭兒的手,通過顫抖的手臂可以清楚地感到她內心的驚懼。
石人緩緩地向着他們走來,每走一步都發出“轟隆,轟隆”的響聲,彷彿驚天大鼓敲在心裡。
蘭兒眼見石人圍了過來,將平臺圍了一圈又一圈,心知必死,於是閉緊了雙目,嬌軀情不自禁地靠在葉昊天身上,不由自主地想道:“幸而跟公子死在一起……”
葉昊天虎目圓睜怒視着漸漸逼近的石人。他的心中雖然驚懼,但是並沒有失去理智,反而越到危機關頭越發冷靜。他不相信這些人會將自己撕作粉碎,如果只想殺人,似乎用不着這樣麻煩。魔祖肯讓自己立足石臺之上,定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果不其然,那些人靠近到距離石臺丈許的地方便停了下來,然後又發出“咕咚”一聲巨響,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擡起置於胸前,一橫一豎擺出個奇怪的姿勢,靜等魔祖發號施令。
葉昊天知道最危險的時刻終於來到了,看架勢魔祖是想借助這些人蓄積數千年的魔功製造新的魔頭!
魔祖要的還不是普通的魔頭,而是空前絕後的魔門弟子!甚至可能超越真神的級數!這纔是他將諸多魔尊的法身聚集在這裡吸收谷中陰氣的意義!這就是所謂的“魔門福祉”!“魔門福祉盡歸一”,產生的自然是超級可怕的魔鬼!
想到這裡,葉昊天將全身的功力灌注在監天神尺之中,將神尺的威力完全激發出來,護住了自己和蘭兒身週三尺的範圍,靜待妖人發動攻勢。
蘭兒的玉手跟葉昊天緊緊相握,自然明白他的一舉一動,可以清楚地感到他無比堅定的信心,於是她的心裡也逐漸恢復了寧靜。轉眼之間,她也毫不吝惜地將自身的功力加入監天神尺之中,同時睜開鳳目望向葉昊天,緊咬朱脣道:“蘭兒與公子共進退。”
葉昊天點點頭,沉聲道:“先想法禦敵於國門之外。萬一不敵再考慮化整爲零,動用生生不息之法自保。”
話音未落,魔祖的吟唱聲再度響了起來,一衆石人驟然出手,雙掌發出陣陣白煙,裹着狂風暴雪向葉昊天和蘭兒衝來!
濃濃的白煙撲面而來,隱隱有種腐化天地的氣勢,然而卻在接近兩人三尺處停住了!
魔祖冷“哼”一聲:“門道不少呢!”說着,驟然將吟唱聲加強了數倍。
石人發出的白煙霎時間也加強了數倍,彷彿一圈白磚砌成的牆壁,向着兩人沉沉壓來!可是那樣沉重的壓力也被頂住了,停在距離兩人兩尺餘的地方,怎麼都無法突破防線。
葉昊天見監天神尺果然有效,不禁心生感嘆,一面欽佩在監天尺中灌注功力的歷代大儒,一面感激女媧娘娘的高瞻遠矚。
監天神尺源於“汗青丹心尺”,不但包含了岳飛和文天祥兩位絕世高手畢生的精血,更有南宋以來歷代大儒會成員不下數百人灌注的儒家功力,再加上佛祖和女媧娘娘獻上的數億佛心,更有萬滅王鼎連續數日的鍛造,端的成了“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的擎天鐵尺!
魔祖眼見一個時辰幾乎過去了一半,不由得心中焦急,口中喝斥連連,逼着石人加強功力,希望能通過石人泰山壓頂的魔功將兩人積蓄的佛心沖刷乾淨,然後再繼續輸入魔功,如此才能讓他們脫胎換骨成就魔身。
眼看兩人年紀輕輕,若說能夠抵擋數百魔頭全心凝注的魔功,打死魔祖也不會相信。魔祖所擔心的只是時間而已,因爲過了子時,這些石人的威力便會大減,甚至可能恢復泥塑木雕的狀態。
葉昊天全力催動監天神尺,心知神尺絕無問題,能不能堅持下去就看自己的功力了。
“可惜失了天時地利,我的功力只剩下一小部分,否則應該問題不大。”他忍不住在心底嘆了口氣。
一刻鐘的時間在平日眨眼即可過去,今日卻比一年還長。
片刻之間,蘭兒的口角已經溢出了血絲。
葉昊天的眼珠也快爆出來了!
兩人的內力急劇下降,彷彿有上百隻吸血鬼在同時吸血一般。數百位魔頭一起出手,果然不是鬧着玩的。
又過了一會兒,蘭兒“哇”的一聲吐出大口大口的鮮血。
葉昊天也快支撐不住了,無比心痛地望了蘭兒一眼,苦笑着搖搖頭,準備收功自保。
最後關頭,他忽然心有不甘,於是奮起神力以手擊打監天尺,同時放聲而歌:“大鵬飛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濟。餘風激兮萬世,遊扶桑兮掛石袂。後人得之傳此,仲尼亡兮誰爲出涕?”感嘆自己這樣的大儒竟然力有未濟,想不到會中道摧折。
一曲未完,才擊了七八下,監天神尺忽然自發地內氣鼓盪起來,同時隱隱傳出歌聲相合:“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爲河嶽,上則爲日星。於人曰浩然,沛然塞蒼冥……”
每歌一句,尺中的內力便自發增強三分,到得後來,只需葉昊天用手托住神尺,不用灌注功力也能擋住厚厚的白煙了!
“……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正氣歌!這是文天祥文大人的正氣歌!”
葉昊天心中激動,彷彿看見一箇中年書生正與數百的魔頭力戰,直殺得天地變色,日月無光;又像看見書生被關在陰暗潮溼的土牢裡,正氣凜然,夷然不懼;然後是書生當着滿臉兇相的元丞相博羅坦然說道:“從古以來,國家有興有亡,做大臣的自當被滅被殺。我是宋朝的臣子,既然已經失敗,自無生理。”最後是一個北風怒號,陰雲密佈的冬天,京城柴市的刑場上,書生戴着鐐銬,神色從容,來到刑場。他問旁邊的百姓,哪一面是南方。百姓們指給他看了。他朝着正南方向拜了幾拜,端端正正坐了下來,對監斬官說:“我的事結束了。”旋即慷慨就義!
監天神尺的歌聲雖然很低,響在葉昊天心中卻如驚雷一般:“是氣勢磅礴,凜然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
心潮起伏之中他忽然覺得有一股浩浩然無窮無盡的內力從監天神尺中輸出來,沿着握尺的手臂灌入他和蘭兒的經脈之中,迅速補足了失去的元氣,然後在奇經八脈和五臟六腑間堆積起來。
蘭兒驚訝地睜開了眼睛,充滿疑惑地望向葉昊天。
葉昊天一眼看見身周的白煙變淡了不少,明白監天神尺正在將石人發出的魔功轉化爲中正平和的浩然正氣,於是不動聲色地透過神識告訴蘭兒:“凝神定志,即刻修煉,不可錯失良機!”
可是監天神尺爲何還有這等神奇的效力呢?
很快的,葉昊天就猜到了其中的關鍵。
關鍵就在於物質和能量之間的相互轉化!
魔功是由魔頭們採用魔門秘法煉成的功力,其中含有行兇作惡積累的魔性,表現的形式乃是魔丹。除了內含的魔性之外,魔丹跟道家修煉的神丹、佛家結成的舍利子以及儒家煉成的丹心鐵幾乎是一樣的,都是一種能量儲存的載體。四種能量體的差別只在心性方面。其中神丹含有道家積善而成的仙心;舍利子含有佛家誦經積累的佛心;丹心鐵含有儒家造福百姓的仁心;魔丹則含有魔門行兇作惡的魔性。
監天神尺蘊含的佛心可以中和魔性。然而此刻真正發揮作用的並非佛心,而是神尺之內一向含而不露的儒功!
儒功中正平和,強於自持,甚少表露,因而連葉昊天也不是很清楚。正是因爲內含的儒功極其豐富,監天尺纔沒有被萬滅王鼎煉化!要不然別說鐵尺,哪怕是烏鉈金鑄成的尺子也被煉化了!
這也是女媧娘娘倍感驚歎的原因。
監天神尺蘊含了數百位大儒灌注的儒功,儒功則是由極其純淨的浩然正氣煉成的,而浩然正氣恰是魔性的剋星,因此神尺方能將魔功中附帶的魔性化去,轉爲堂堂正正的內力灌注於兩人體內。
蘭兒迅速地將監天神尺轉來的內力壓縮爲神丹儲存起來。
葉昊天更將一半的內力轉化爲丹心鐵,使已有成就的鐵血丹心更加深厚了。
魔祖眼見兩人身周的白霧變淡了下來,只道他們終於被自己征服了,不由得心中高興,連聲催促衆魔頭抓緊時間,一定要在子時結束之前給兩人灌注儘量多的功力,以便造出縱橫天下的超級魔頭。
葉昊天一面加緊轉化灌入的內力,一面用心傾聽監天神尺若有若無的歌聲。
“顧此耿耿在,仰視浮雲白。悠悠我心憂,蒼天曷有極!”
歌聲有一種輔助正氣的作用,使他心中平和,內力轉化極快。只是短短的半個時辰,他不但找回了先前被困的功力,還使總的功力增進了數十倍。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什麼叫“中正”,明白了什麼是儒家的中庸。中庸不是東倒西歪的牆頭草,不是獐頭鼠目的兩面派,而是錚錚鐵骨,浩然正氣,一腔熱血,鐵血丹心!
儒家功力包括兩大支柱,分別是“仁心”和“正氣”。早在仙心谷時他已經將“仁心”修到了極致,更在四時八正谷修成了一半的“正氣”,到了魔谷則完成了另外一半。
此時,他已經將儒家功力的兩大支柱分別修到了極致,若能再進一步,將兩者融會貫通,完全結合起來,必將煉成儒家至高無上的功夫,達到傳說中“浩氣長存”的境界。
一個時辰眼看就要到了,石人發出的內力早就衰弱到極點,監天神尺的歌聲也已到了尾聲:“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風檐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聽到這裡,葉昊天禁不住熱淚盈眶,雙目放出閃閃金光,募地放聲狂歌:“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於人曰浩然,沛然塞蒼冥……”
歌聲一起,周圍的石人全都“嘭”的一聲倒在地上!
更有一半的石人四分五裂成了碎塊。
這些法身在魔祖的威逼下,早就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如今受到葉昊天開山裂石的狂喝,一下子變得粉身碎骨了,殘存的魔性也被摧枯拉朽的“正氣歌”衝擊得蕩然無存。
魔祖分身哪想到會發生這種事,眼珠子瞪得溜圓,見勢不好掉頭就走,去得如風馳電掣一般。
葉昊天知道對方跟盤古大帝一般,都是長存不滅之體,因而心裡稍微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追。
只是那麼眨眼工夫,已經不見了魔祖分身的影子。
他略帶遺憾地跺了下腳,回身擁住蘭兒,心內生出劫後餘生柳暗花明的感覺。
此刻蘭兒的嬌靨變得更加明豔,眉如翠羽,肌如白雪,縱然是西施復出,貂蟬在世,恐怕也難及她之萬一。
有了強大的內力支撐,她的美便是一種由內而外健康的美,絕非西施當年捧心病態之美可比。
此時此刻,靠在葉昊天懷裡的臻首擡了起來,秋泓般的眸子注視着葉昊天關切的眼睛,一笑百媚,再笑傾城,朱脣輕啓,珠玉之聲響起:“感謝公子,我已是玉清天神了,神仙榜上排名一百八十三位!”
葉昊天開懷大笑,回頭想想自己,卻實在算不出自身的功力究竟到了何種驚人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