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天台,一路行去,依舊是山清水秀,風光旖旎。只是行人村落越來越少,偶爾見到幾個人也是衣衫襤褸,面有菜色。好多地方都已經荒蕪了。上好的土地無人耕種,葉昊天心裡很是驚訝。聽說沿海一帶倭寇橫行,沒想到危害這麼嚴重。
到樂清縣城的時候已是八月初的一個下午。但見城垣破舊,死氣沉沉,城門口連守門的兵丁都沒有。他策馬緩緩進城,入目行人寥廖,十室九空。不久來到縣衙,衙門也破舊不堪,似乎曾被火燒過,有的房子連屋頂都沒了。
衙門前倒是站着一個老兵,似乎好久沒見人來了,所以顯得有氣無力的,看見葉昊天過來,臉上才恢復了點神氣,問道:“做什麼的?”
葉昊天板起臉道:“我是新任縣令,還不速速打開大門,將所有人等召集到二堂議事!”說着將公文在他面前一晃。
老兵瞄了一眼,急忙上前施禮,嘴裡說道:“老爺恕罪,好久沒人來了,實在沒想到老爺駕到。”說話間大門打開,領葉昊天進了二堂,又跑出去招呼所有人過來,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又有新老爺來了,還這麼年輕,唉,真是可惜!”
葉昊天叫住他,問道:“你說什麼?”
老兵掌了自己一個嘴巴,道:“沒什麼,我是說大家都在盼着老爺來呢!”
葉昊天看了他一眼,眼睛裡透出一縷神光。
那人心中一寒,撲通跪下,說道:“過去三年之間,一共有十個縣令來此,沒有人待足半年以上,大多另謀他職而去,有兩位老爺矢志爲民,結果……結果爲倭寇所害,唉……死得好慘啊!”
葉昊天沒想到情形這等嚴重,揮揮手道:“去,把人都叫來。”
不一會兒所有人員都來了,加在一起也就七八個人,“吏”“戶”“禮”“工”“刑”“兵”六房竟然只有三個人,其餘幾人只是雜役。三個人一個是主管兵房的管帶,姓李,名天樂,年紀約有四十歲;一個是主管戶房的經承,姓王,名吉,比較年輕;還有一個是捕頭,名字叫鄭龍,大概五十歲了。幾個人看着葉昊天,眼睛裡現出憐憫的神色,似乎在說:“又來了個可憐人!”
葉昊天將吏部的公文展示出來,待衆人行禮已畢,先對王吉道:“請介紹一下本縣目前的情況。”
王吉清了清嗓子,說道:“本縣原有民衆三十萬,堪稱富庶之鄉。近年來倭寇橫行,海水倒灌,山洪暴發,再加上瘟疫,百姓生活十分艱難,不少人被迫遠走他鄉,還有些人避在山裡,人口只剩十萬。縣城鼎盛的時候有四萬五千人,現在只有幾千人。”一邊說一邊不住搖頭。
“本縣最大的禍患是什麼?”葉昊天繼續問。
“自然是倭寇啊!”衆人一齊憤憤地答道。
王吉道:“海水倒灌,山洪暴發,瘟疫流行,這些歷來就有,不足爲怪,當前最大的問題是倭寇肆虐。每隔三月兩月就有倭人成羣結隊上岸,多則數百人,少則幾十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更有漢奸引路,所以爲害甚巨,民不聊生。”
葉昊天轉頭問管帶李天樂道:“本縣民團如何?可有防範之策?”
李天樂搖搖頭:“大人,本縣民團早就散了,前任知縣曾百般招集人手,無奈倭寇勢大,一旦來襲,民團多半慘死,所以沒人願來。現在只有老弱殘兵十餘人,根本不是倭寇的對手。”
葉昊天又問:“城裡百姓生活如何?”
王吉道:“糧食緊缺,百姓大多勉強裹腹,更有滿門飢餓,全家餓死者。”語氣極端低沉。
話未說完,外面忽然傳來呼天搶地的喊叫聲:“快跑啊,倭寇又來了!”衆人嚇的面如土色,幾個人拔腿就跑,也顧不得縣老爺的安危了。只有管帶李天樂和捕頭鄭龍仍在。李天樂道:“大人,趕緊避一避吧。”說着就要拉葉昊天找地方躲避。
葉昊天一擺手,說道:“你們先躲起來,待我留在這裡看看。”
鄭龍早就恨不得拔腿就跑,心裡以爲這個縣令只怕是瘋了。
李天樂還待再勸,卻被葉昊天阻住,只得先行躲避。
過了一會兒,葉昊天看四周無人,取出一個面具帶上,施施然走出縣衙。剛出門,正好看到一夥倭寇挨家挨戶劫掠物品。一個倭人右手提刀,正在狂叫着什麼,地上一個老漢被劈作兩半,腸子流了一地。還有幾個人正圍着一箇中年婦人拉拉扯扯,語氣下流,婦人的衣服已經被拉開了一半。
葉昊天怒火中燒,數丈外一掌按出,幾個人立即倒在地上,渾身痙攣,口鼻鮮血直冒,眼見活不成了。
提刀的倭寇大概是其中頭目,這時“嗚啦”怪叫着,一會兒工夫招來三、四十人,將葉昊天團團圍住。有人冒出生硬的漢語道:“你的什麼人的幹活?”
葉昊天怒喝道:“你是什麼人,敢到我中華上國燒殺擄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數十人狂笑着圍過來,忽然五六人同時舉起了長刀。葉昊天心內憤恨,毫不留情,雙掌齊出,一陣狂風吹得飛沙走石,好半天才聽見兵刃“噼裡啪啦”落地的聲音。風過後所有人都倒在地上,伸了幾下腿就一命嗚呼了。只有領頭的那人似乎還有一口氣。
葉昊天回到縣衙,取下面具,大聲吆喝:“倭寇走光了,大家出去看看!”喊了好幾聲,纔有王吉從地窖裡探出頭來,大着膽子在門口看了一眼,一眼看見大片死屍,頓時愣住了。遠處靜悄悄的,看來倭寇的確走光了。這才高聲喊着:“大家出來看,天打雷劈,倭人全死了!”
大夥兒慢慢走出去察看,捕頭鄭龍忽然道:“大人,這裡還有一個活的!”
葉昊天吩咐道:“鎖起來仔細盤問!好好看着,別讓他死了。”
鄭龍取出繩索將那人三兩下來了個五花大綁,這一手倒挺麻利。
等到大家回過神來,全都呆呆的看着葉昊天,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更不知道這新來的縣太爺膽子怎麼這麼大。
葉昊天道:“看我做什麼?我只是趴在門縫裡往外瞧,看見一個蒙面人從遠處來,眨眼之間將這些人全殺了!”
大家聽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來的是什麼樣的蒙面人。
葉昊天吩咐大家把屍體拉在一起,就地焚燒。
管帶李天樂道:“倭人的長刀很鋒利,可以收集起來。”
衆人一擁而上,先將那些人身上的錢物蒐集出來,然後把屍體堆在一起,就在衙門前點了一把火。新鮮的屍體並不好燒,還是鄭龍拿了些木柴丟進去才燒了起來。
李天樂將搜到的銀子湊在一起,竟然有兩三千兩。
葉昊天道:“今天本縣初來乍到,無以爲謝,這些銀子不是公款,作爲贓款也不知道誰是苦主。大家就分了吧,以後好好幹!”
衆人一陣歡呼,心裡都說:“這個縣令真的不一般,第一天上任就給我們莫大的好處!若閣別人,早就中飽私囊了!”
每個人分了兩百兩銀子,大家全都眉開眼笑。有錢好辦事,這一下所有人都來了精神,看着葉昊天的眼光也不一樣了。
葉昊天從懷裡取出一萬兩銀票,吩咐王吉:“找幾個人,到附近諸縣購買糧食,回來發給百姓!”
王吉看着銀票心中狐疑:“難道老爺從朝廷得到救濟款了?不過這不合規矩啊!”當即點頭答應,領了幾個衙役去了。
葉昊天已經在心中籌劃好了:“糧食是第一步,有了糧食才能聚攏百姓,有了百姓才能齊心協力。百廢待興,以人爲本!”
沒多久,他準備提審倭寇,鄭龍卻跑進來道:“大人,倭人撞牆死了!”
葉昊天一陣着惱,說道:“拖出去燒了!”
當天夜裡,他就在縣衙內宅住下。內宅也破漏不堪,只有幾間房子還算完整。
蘭兒找到了一隻鍋,又找到幾斤米,就在廚房裡淘了米做起飯來。
葉昊天閒來無事在竈前燒火陪她。
屋裡沒有燈,好在葉昊天已經不需要燈,蘭兒更不需要。不過當竈底的火苗竄出來的時候,屋子裡還是充滿了光亮,在這冷冷清清的縣衙裡顯得格外溫暖。
兩天以後,大批糧食從附近各縣運來。葉昊天吩咐大家將糧食擺在縣衙大門外,然後提筆寫了張告示:“即日起,凡入城定居者每人可領糧百斤,截止到五萬人;協助築城者,每人每月銀三兩。”並讓大家廣爲張貼,貼到各個鄉鎮,讓周圍的百姓都知道。
大家見了告示無不目瞪口呆:“這要多少銀子?”
王吉皺着眉頭算了算:“縣城要修築完畢,至少需要兩千人,六個月才能完成,單此一項就要四萬兩銀子,再加上分發糧食,一百斤需銀一兩二錢,五萬人就是六萬兩銀子。縣裡錢糧空空,不知大人有何良策?”
葉昊天取出五十萬兩銀票遞給他,道:“交給你全權負責。這是我祖上留下的銀子,此番就用在這裡了。但我不喜張揚,大家只說是朝廷的撥款。”
幾個人都伸長了舌頭:“難道說老爺是財神爺?”
王吉接銀票心中感慨,暗道:“再有錢也沒人這樣花!從來沒見過這樣做官的,這年頭,哪個當官的不是隻進不出,進少了還不行呢。”
見了告示,百姓開始時半信半疑,有幾個人過來察看,結果竟然是真的,每個人扛了百斤糧食回去。回去後奔走相告,接着滿城百姓都來了。第二天附近山上的人也下來了。王吉一直安排人員出去採購糧食,運糧的車子增加到幾百輛。隨後幾天附近各鄉也有一些人趕過來。十天以後,縣城人口迅速增加到五萬,原來空空的房子現在塞得滿滿的。
※※※
縣城的人氣已經有了。有了糧食,短期內的生活不用操心。葉昊天現在想的是如何築城。他現在的實力殺幾個倭寇固然沒問題,但不能解決根本。他必須給本縣百姓留下保障,一道堅固的城牆就是很好的保障。
王吉已經召集了兩千人,就等他下令開工了。
他卻吩咐等等,令所有人上山採石,又派大批人員建窯燒磚。
他自己則圍着原來的城牆走了一圈,發現城牆矮小,厚度不夠,而且殘缺不全,已經沒有修補價值。除了西面一段緊靠金溪還可以借用,其餘都要推倒重建了。
他花了一天的時間勘查地形,發現縣城可以適當擴大一點,城北靠山而立,城東擴至銀溪,西面借用原來的城牆,南面向外擴展一里,東南西北各設一個城門,門上建城樓,各門道內設閘門,門外有甕城,沿城牆建有供作戰用的敵樓十座,供射箭用的雉堞一千個,城牆高一丈五尺,厚八尺。城外有護城河環繞,各城門外設吊橋。
王吉看了草圖倒吸一口涼氣,道:“這工程太大了!什麼時候能完工?我看不如把原來的城牆修補一下算了。”
葉昊天搖搖頭:“千年大業,不能馬虎。如果照我畫的圖形修築,至少可保本縣數百年安寧。”
王吉問道:“城牆主體用何結構?”
葉昊天道:“外用青磚,內填方石,非常堅固,京城就是這麼造的。”然後讓王吉吩咐下去,先做準備。
第一步是採石。附近山上石頭很多,但開採不易,搬運更加困難。一天下來,才採了不到百方。葉昊天覺得這樣太慢了,於是吩咐下去:“採石五方並搬運到位者額外賞銀一兩”。這下衆人爭先恐後,城裡人幾乎全部出動了,漫山遍野都是去採石頭的人。果然石頭的供應快了一些。
第二步是燒磚。千餘人在城的東南西北四個方位連續建了十個大窯,在有經驗的師傅指點下日夜燒製。每塊青磚長三尺,寬兩尺,厚兩尺。
第三步是伐木,山上樹木極多,伐木比採石容易,所以這點倒不用擔心。尤其聽說“伐木六方賞銀一兩”,大家都幹得熱火朝天。
三天以後第一批青磚出爐。葉昊天親自指揮大家築城。他要求城牆特別是外牆,從上到下修得筆直,不能有一絲突出的地方。不合格的地方要推倒重來。
他還專門組織了一大羣老人婦女煮飯燒水,凡是參加築城者全部免費用餐。
全城幾萬人共同努力,齊心築城。
石料,木材和青磚源源不斷的供上來,這城倒是修的很快。四個月後,就在臘月二十八,城牆終於築成了!
葉昊天宣佈所有人員回家休息,好好過年,正月十八繼續開工,開挖護城河。
看着厚厚的城牆,每個人都很激動,滿城響起了鞭炮聲。是啊,幾個月的血汗終於成功了。這樣的城牆,如果沒有火炮,幾百年也不會攻破。衆人都覺得心裡很踏實,這樣的年過得纔有些意思,來年也有個盼頭。要不然兵荒馬亂,誰有過年的好心情?
除夕之夜,不絕的鞭炮聲漸漸平息下來,葉昊天跟蘭兒坐在窗前,屋子裡沒有點燈。兩個人透過窗子數着滿天的星星,蘭兒幽幽的道:“真有點想家,不知道爹孃怎麼樣了?”
葉昊天感嘆道:“是啊,那天見你父親,他真的很傷心,老淚縱橫……”說到這裡,他忽然提議道:“反正這十幾天沒事,我帶你回家一趟!順便到長安走一遭,取點銀子來。年後恐怕要有大開銷。”
蘭兒拍手叫好,美麗的臉頰上滿是興奮的神色。
葉昊天說了就做,一提真氣穿窗而出,運起列子心法,一口氣御風飛行兩百里,才覺得氣機不暢,停下來歇息片刻。很明顯,幾個月的工夫他的功力又增加了不少。過了一會兒,他將龜鏡握在手中再度騰空而起,一邊飛一邊察看有沒有危險。如此幾個起落,一個時辰後他已經抵達京城。
蘭兒站在自家門前,心裡非常激動,真想拍門大喊:“我回來了,你們出來啊!”然而她喊不出,因爲那樣一定會嚇壞家人。
她跟着葉昊天飄身而入,來到父母休息的房間窗外。屋子裡靜悄悄的,父母都睡着了。她一個人飄進去,發現雖然只是幾個月,父母明顯憔悴了很多。
退出房間,她來到父親的書房裡,找到筆墨,想留下幾句話,然而淚光盈盈,握筆良久不知道寫什麼。葉昊天取出兩顆自己煉製的補中益氣丹,道:“這個留給你父母,服用以後可以延年益壽。不愁將來沒有相見之期。”
蘭兒接過去,美麗的大眼睛滿是淚水,對着葉昊天笑了笑,然後落筆寫了幾行字:“爹孃在上,蘭兒不孝,累你們傷心了。今有靈丹兩顆獻上,祝你們身體康健,壽比南山。千萬保重,蘭兒叩首。”寫完連同丹藥放在書桌上。
然後她站起身來,四處尋找以前見過的那塊紅色的玉石,找了一會兒沒有找到,有點疑惑地道:“放哪兒了呢?我有七八年沒見了,還真不好找。”
葉昊天將真氣凝聚到胸前的通靈寶玉,寶玉涼涼的沒有反應,於是道:“不在屋內。”
蘭兒很失望。
葉昊天道:“或許在府裡別的地方,我們找找看。”他加強真氣貫注於通靈寶玉,寶玉很快有了一絲感覺,循着寶玉指引的方向走過去,不久來到一座佛堂前,他點點頭,輕聲道:“在這裡了。”
蘭兒匆匆進去,葉昊天在後面跟着。很快的,在佛龕旁邊找到了一塊紅玉,邊上有一條極細的金絲。玉上只有七八十字,字體跟先前所見完全一致。
葉昊天將另外兩塊取出來,相互參照,琢磨了好久,眼看東方欲白,還是不明白有什麼用。只好收起來,等將來再研究了。
擡頭看時,他發現蘭兒一直在旁靜靜的瞧着,滿眼都是希冀的神色,當下心生感慨,說道:“我們該走了,你去給父母託個夢吧。”
蘭兒先是一呆,轉而歡喜地道:“公子幫我,我很笨,還不會託夢呢。”
葉昊天領他回到父母休息的房子,讓她在窗外站好,集中精神於髓海,然後畫了道華陽生死符。
蘭兒頓覺身子越來越小,慢慢進入父母的髓海深處。父母的髓海中另有一個世界,有一個同樣的房間,此刻兩人正坐着喝茶。她走過去像往日一樣盈盈下拜。母親拿來精美的糕點,父親則面目慈祥的看着她。她說自己現在很好,請父母勿念,已經在書房留下丹藥,望他們服下保重身體,將來或許還會再見。正在說個不停的時候忽然聽見“哎呀!”一聲,喝茶的父母不見了,自己的身體也恢復了原來的大小,依然站在窗外。
顯然母親已經從夢中醒來,驚叫道:“老爺,我夢見蘭兒了!真的啊,我夢見蘭兒了!”
只聽父親蒼老的聲音道:“嗯,我也夢到了,說在書房留有丹藥。”說着屋裡傳來穿衣的聲音。一會兒門開了,父親急匆匆走向書房,從書房裡傳出驚喜的聲音:“啊呀,這是真的啊!”
蘭兒還待聽下去,忽然被葉昊天拉住:“快走,妖道來了。”嚇得她“嗖”地一聲躲進乾坤錦囊裡。
葉昊天一直留心着龜鏡的變化,這時忽然看見龜鏡的左上角出現幾個黑點,接着黑點迅速延伸,向着自己所在的中央而來。他不想連累蘭兒的父母,所以立即提起真氣貼地掠過,停在玄武湖中的櫻洲上。此時正是冬天,萬紫千紅的花兒早已無影無蹤,只剩下滿地的白草高可齊腰。他迅速在身邊插了幾十根茅草,布了個陣法,然後縮起身軀躲在陣中。
不一會兒,空中落下幾個人來,站立的地方離他只有十餘丈。定睛看時,原來是三個非僧非俗的人,身上不知道穿着什麼,好像是道袍,卻又有點怪異。三人圍在蘭兒的土墳前,其中兩人正面對他所在的位置,所以看得很清楚。一個臉形瘦長,左眉有一道疤痕,大約四十多歲;另一個面白如玉,風度翩翩,依稀是個光彩照人的美少年。還有一人身着錦袍,背對着他,所以看不見面目。
只聽面有疤痕的人喘着粗氣道:“師叔,您發現什麼了?怎麼這麼急,一口氣飛了一百六十里,累得我差點喘不過氣來。”
少年搶着道:“師兄,你都修行三百年了,功力怎麼還這麼差?我都沒覺得什麼,你就喘成這樣!”
背對葉昊天的錦袍人重重地“哼”了一聲:“前年重陽,有個女娃膽敢冒犯我的徒孫,被我用九陰鎖魂制住,去年七月十四,我親眼見到有人給她發喪,就葬在這裡,想來早該魂消魄散了。可是我剛纔給你們傳功時,卻忽然感到九陰鎖魂震動了一下,真是奇怪,那女娃竟然還在這個世上!方位就在這一帶。”
少年道:“待弟子用九幽仙音逼她出來!”
錦袍人道:“你只有百年道行,雖然用了奼女補陽之法,功力大進,只怕還不能吹好九幽仙音。”說着取出一隻鐵笛,放在脣邊吹奏起來。
葉昊天擔心笛聲傷了蘭兒,連忙運起罡氣護住周圍五尺之內,耳聽笛音嗚嗚咽咽,剛開始煞是好聽,令人渾身舒暢。他心裡吃驚,這邪門歪道的傢伙吹奏的竟然是仙曲!
接下來忽然幾個音符傳來卻又令人十分難受。然後就是這樣,每隔十幾個音符就出現一次煞音。
葉昊天仔細記憶曲調,感覺這曲子很不錯,本身並不邪惡,邪惡的只是有些小地方被那人改了,所以本來圓潤的曲子變得滯澀難聽,要不是自己功力深厚,只怕難以抵擋。
他一直留心乾坤錦囊中的蘭兒,然而裡面很安靜。大概由於陣法、罡氣還有乾坤錦囊的保護,笛音可能傳不進去。
那人嗚嗚咽咽吹了好一段才停了下來,恨恨地道:“見鬼!九幽仙音也逼不出來,到底是死了是活?真是怪事!”
有疤痕的人道:“師叔,肯定死了,您老親自出手,誰能逃得掉?”
少年卻道:“師傅,不如打開墳墓看看,要是屍體未壞,說不定還有用用。”接着用抱怨的口氣道:“師傅也真是的,既然是小妞,爲何不交給徒兒處置,就那麼弄死了,豈不是暴殄天物?”
葉昊天恨不得將其一掌擊斃,狠狠地盯了他幾眼,要把他的形象記牢。
那神秘的錦袍人並沒有阻止少年開棺驗屍。
少年一掌拂開泥土,伸手連招三次,想把棺木虛空引出,結果卻什麼也沒有。
神秘人面色驟變,憤憤地道:“媽的,什麼人不知死活?竟敢跟我鬥法!”說着轉頭四處察看。
葉昊天知道對方功力遠勝於己,單是那少年就不在自己之下,所以躲在陣中一動也不敢動。那三人在附近搜察好久,結果還是沒有發現,最後悻悻地走了。
這時候,一輪紅日剛好從東方升起,金色的光芒灑在玄武湖裡,湖中央還沒有結冰,波光瀲灩,櫻洲也籠罩在一層粉紅的迷霧裡。
葉昊天道:“沒事了,出來吧。”
蘭兒現出身來,面色仍有些發白,語音怯怯地道:“我在裡面聽他們的說話清清楚楚,笛音被乾坤錦囊阻住了,所以沒受到傷害。那個人……就是他!前年我就是他的聲音,才中的九陰鎖魂。他……他的功力深不可測,只怕無人能制……要不是公子,我今天又死一次!”
葉昊天卻道:“你聽那曲子,如果去掉滯澀的部分怎麼樣?”
蘭兒擡頭望天想了想道:“應該很不錯,我們可以試試。”說着將琴擺在地上,盤膝坐下,一面回憶剛纔的曲子,一面彈奏出來。有幾個地方她想不起來了,葉昊天將自己記憶的曲譜告訴她。她慢慢彈了下去,琴音異常美妙,引來幾隻仙鶴在周圍翩翩起舞,兩人都覺得非常舒暢。琴音快結束的時候,她忽然彈錯了一個音節,一不小心將煞音彈了出來!她心裡“咯噔”一聲,渾身的血液幾乎凝住,面色頓時變得通紅,葉昊天見勢不好,急忙探手入懷,取出玉笛湊在脣邊,吹出一首臨江仙,笛音悠揚,清新自然。好一會兒才見蘭兒的面色平靜下來。
蘭兒以手撫胸,道:“這曲子好嚇人,美妙處有如天籟,兇險處又能索魂。不愧被叫作‘九幽仙曲’。”環顧四周,她發現竟然有幾隻仙鶴倒在地上,走過去看時,好像已經死了。撫摸着仙鶴潔白的羽毛,她的淚水落了下來,一邊抽泣一邊道:“都是我不好,竟然彈錯了。怎麼會有這樣害人的曲子!”說完提起木琴就要摔下。
葉昊天伸手接過,笑道:“別急,仙鶴還沒死呢!”
蘭兒又仔細摸了一下,果然鶴心還在跳着。
葉昊天上前將自己煉製的補中益氣丹捏碎,每隻鶴餵了一點,時候不大,那些鶴撲騰幾下站起來,然後展翅飛走了。
回頭看時,蘭兒已經破涕爲笑,長長的睫毛上猶自掛着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