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聲。
雖然被刀劍碰撞的悶響所掩蓋,但傳至裴文德耳中卻是清晰如雷鳴。
裴文德一退再退。
本就被劍氣攪裂的石板瞬間碾爲齏粉,鞋底在地上拖出兩道清晰痕跡,並排而行,足有寸許來深。
後背狠狠撞向牆壁,裴文德臉上紅潤蕩然無存,慘白得嚇人。
不過在吐出一口觸目驚心的紫黑淤血後,裴文德卻是感覺胸口順暢許多,那股新氣終於完全趕上來。
只是裴文德提劍右臂卻是無力垂下,雖然他勉強接下了柳生但馬守那一記殺神一刀斬,但是卻也落得手臂斷折的下場。
柳生但馬守得勢不饒人,嘴角掛起一絲冷笑,布襪一點,復又提起身形,一刀平穩橫劈,就要將裴文德攔腰斬斷。
雖然神意遠不如先前飽滿,但對於眼下的裴文德而言卻是綽綽有餘。
越是生死一線,裴文德心意反倒越發沉靜。
完好左手向後一拍,不見腳掌發力,裴文德便自騰躍而起。
腰身一擰,裴文德輕盈落在牆頭,雙腿屈膝蹲下身子。
碎石四濺,塵土飛揚。
整面牆壁被柳生但馬守一刀斬碎。
裴文德雙腳一蹬,憑藉着過人感知,在腳下將空未空之際搶先竄出。
刀交左手,裴文德迎空斬裂一道刀氣。
雙足落地,根本不去理會那些碎石爛瓦,柳生但馬守閉上眼睛,雙手連續出刀,不求內力真氣,但求在最短時間內揮出最多次數。
只要有一發刀氣落實在身上,被柳生但馬守鎖定氣機,裴文德就絕對無法逃脫。
漫天塵埃散盡,恢復一片澄澈。
收斂筋骨,裴文德身形縮起如山間老猿,在一塊稍大碎磚上一踏,藉着這股反震之力,身形舒展開來,宛如青煙,只差毫釐地避開柳生但馬守如水連綿不絕的刀光。
“柳生先生!”
裴文德飄然落地,淡淡開口,“你莫要急着出刀,不妨先睜眼看看再做決定。”
“豎子敢爾!”
連續十數刀盡數落空,柳生但馬守應聲張開眼睛。
柳生但馬守古板面容瞬間扭曲,滿布怒氣。
除去三人之外,不知什麼時候,庭院當中又自多出一名男裝麗人,手持長劍。
在其腳下,柳生飄絮如爛泥癱軟在地,不能動彈分毫,旦夕不離身的腰刀同樣脫手落在地上,顯然已經受制於人,沒有半分還手之力。
嶽靈珊。
四人當中,毫無疑問就要屬她武功最低,本來絕難逃過柳生父女的感應,潛行進來。
不過心意如弓,柳生飄絮和裴文德一戰過後,一張之後,正是最爲鬆懈的時候,又被柳生但馬守與裴文德交手吸引了注意力,自然對周圍環境有所忽略。
柳生但馬守也是同樣,雖然看起來當下氣勢如虹,但那是趁虛而入。
實則心志尚未從先前裴文德擾亂中恢復過來,遠不如平素敏銳。
柳生但馬守身子一動,下意識就要衝出。
裴文德探出一根手指,在嘴邊輕噓一聲。
柳生但馬守迅速壓下本能,身形一晃後重新立定。
看一眼女兒後,柳生但馬守雙手鬆開刀柄,刀尖下垂指地,只是一對眼睛仍然緊緊盯着裴文德,緩緩吐納,蓄勢待發。
“漢人果然奸詐。”
看着裴文德緩緩踱至柳生飄絮身邊,與不知名女子並肩而立,柳生但馬守終於沙啞開口,聲音滿是不忿。
還劍於鞘,裴文德左手在右臂輪指點過,暫時封住傷勢。擡頭看向柳生但馬守,朗聲大笑道:“這話別人說出也就罷了,像你這等趁人之危的老賊哪裡來得底氣說這番話?!”
笑聲忽然一收,裴文德低頭看向雌貓一般的柳生飄絮,手指輕敲額頭,緩緩道:“其實你說的還是有些道理,偷襲得是你,反而你女兒畢竟開口想要攔下你。認真算起來,我就算找人算賬,也該落在你這老匹夫頭上纔是。現在看來,我似乎和你沒什麼兩樣……”
柳生但馬守皺緊眉頭,不太理解裴文德這番話什麼意思。
扶桑武道脫胎於兵法,他雖然不忿自家女兒被裴文德一方暗中挾持,但其實對這種手段並不反對,如果易地而處,他只會做得比裴文德更狠更絕。
反而裴文德明明已經做下了這件事,卻反而不太認可自身所爲。
十指交叉於腹,裴文德搖搖頭,道:“只是兩位既然是血親關係,那也就算不上無辜了。更何況裴某有求於柳生先生,無奈之下,也就只好出此下策了。”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手背青筋暴起,柳生但馬守強壓胸中勃發的怒意問道。
“我之前就已經說過。”
裴文德輕輕聳肩,把手一攤道:“裴某同僚,大內密探天字第一號段天涯被柳生先生碎骨掌所傷,無藥可醫……”
眼角一抽,柳生但馬守探手入懷,摸出一個白淨瓷瓶,在裴文德面前輕輕揮過,冷哼一聲道:“你把飄絮留下,老夫自然會將專治碎骨掌力的雙龍丸交到你手中。”
“柳生先生莫要頑笑。”
隨意瞥一眼藥瓶,裴文德收回視線,嗤笑道:“碎骨掌,雙龍丸僅在柳生家一脈獨傳,外人難得一見。休要說裴某不通藥理,便是華佗在世,扁鵲重生,只怕也難辨真假。
即便藥物爲真,也難保閣下不會在施用方法劑量上增刪變化。”
“即便柳生先生在藥物上沒有作假,裴文德也不敢答應下來。”
再次搖頭,裴文德如鬆立定,淡淡道:“若是我們二人將飄絮小姐交出。只怕柳生先生立刻就會拔刀傷人,在下武功已然廢去大半,可是萬萬敵不過閣下的殺神一刀斬。”
“你是信不過老夫……”
柳生但馬守罕見沒有動怒,反手收起藥瓶,語氣幽幽道。
裴文德不作反駁,只是平靜道:“唯今之計,只有允許在下將熟諳雙龍丸用法的飄絮小姐一併帶走,等到裴某確定天涯兄傷勢好轉後。裴某自然會將其安然送回,我們恩怨到那時再一併結清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