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佛如來！”
一聲高喝，熊霸天身形於不可能處再次拔高三分。
雙掌向內沉悶一拍，熊霸天不去理會裴文德雙手，只是將最前面的斷念劍身夾在當中。
斷念劍身一振，有蚊蟲輕鳴聲響起，蕩起微微虛幻氣機漣漪。
熊霸天那對隱於毛髮下面，幾不可見的眉毛緊緊皺起，怒目圓睜，如潮氣勢驟然暴烈起來。
然而身上氣勢卻未像烈火那樣洶涌迸濺而出，反而被收束拘禁在體表附近，令得自身越發飽滿肅然，宛然寺廟當中天王金剛神像張須怒目。
嘴脣無聲翕張。
熊霸天低眉斂目，身上忿怒之意瞬間馴服下來。
取而代之地，則是一種慈悲沉靜之意。
雙掌分開，一對骨質指節不動，其餘十指則是剎那結印，自****印轉爲摧罪印。
斷念劍始終被熊霸天禁錮在指掌之間，不得動彈。
“這是佛門印法……”
裴文德眼中一亮，一個念頭從心間生起。
裴文德自身雖然對僧侶等無感，但家學淵源仍是對佛門有不少了解，認得出熊霸天手段根底。
熊霸天自承職業乃是武僧，然而他一身勁力功夫卻是純粹武夫，裴文德並未在其身上感受到有絲毫佛法真意存在。
直到這生死關頭，熊霸天總算施展出了這壓箱底的手段。
事實上，熊霸天所修的武僧職業雖然也有砥礪肉身，磨練精神的法門，但究其根本出處，和佛門武學大不相同。
熊霸天曾以自己職業打笑說自己與“和尚”一般。但裴文德並沒太過在意。
眼見於此，裴文德則是大致明白了熊霸天心中打算。
如果他猜測無誤，熊霸天儼然是要以這個世界當中似是脫胎佛門當中的那本金剛不壞神功補足自身缺陷，作爲橋樑從當前偏向西方奇幻背景的職業過渡回來。
雙掌繼續變化。
殘破左掌豎起，提至胸前，熊霸天右掌向前推出。
極爲緩慢，然後氣勢卻是沛然博大，好似高山大嶽。
裴文德閉上眼睛。
一點靈光在識海中大放光明。
有熟悉感覺甦醒反饋過來。
心思沉降，裴文德無意識擡起雙手，十指開合，有如蓮花綻放，一瞬間不知變化多少次，與熊霸天右掌之靜恰恰形成鮮明反差。
一劍一鞘失去氣機神念牽引，本應墜地，然而在某種更高層面地推動驅使下卻是避開熊霸天沉重掌勢，在空中彼此追逐盤旋，緩緩遊弋起來。
鏗然一聲，劍歸於鞘，與地平行。
裴文德睜開眼睛，本就快疾的指掌動作再次加快，拉出一連串殘影，最後猛然定格一處。
裴文德面容一肅，慘白肌膚上光華流轉，居然也自生出一種沉靜端莊之感，只是此起熊霸天半獸半人之身來要寶相莊嚴太多。
口脣微張，裴文德連續發出三字，一字一聲。
“唵！阿！吽！”
聲音極其輕微，然而卻有莫大威嚴，如山如獄，落至熊霸天耳中，更是聲聲炸響如雷鳴。
裴文德雙手齊齊向前推出。
相比起熊霸天蒲扇也似的巨大熊掌來，裴文德手掌過於嬌小，和嬰兒沒有兩樣。
兩人三掌在空中相接觸。
渾厚內勁衝撞交鋒，並沒有什麼地動山搖的駭人景象，唯有寂然平靜，彷彿時間放緩拉長至十倍百倍。
兩隻大袖緩緩翻卷，一寸一寸，露出同樣慘白沒有半分血色的臂膀。
熊霸天一動不動，眼神茫然。
裴文德兩眼精光一閃，倏忽升騰恢復靈動之意。
雙掌微微向下一按，裴文德雙腳一點，借勢彈起。
把手一抄，懸浮空中的斷念劍落入掌心。
裴文德身形驟然加快，化爲一道青煙，將慢動作影像打破，在熊霸天肩頭一點，騰躍至空中，然後以一個別扭到極致動作舒展墜落。
裴文德輕盈落地，左腳在前，右腿在後，呈弓步半跪蹲姿。
重重踏地，裴文德身形竄起，明明向着前方，身形卻是向後飄蕩而去。
右手在前緊握劍柄，左手在後，放持在劍鞘正中位置。
手中劍不離鞘，猛然前行半尺，然後在裴文德身形帶動下迅速後壓。
同樣是拔刀術，不過被裴文德反過來用出後，不見凌厲，樸拙許多。
然而氣勢卻更顯磅礴。
裴文德後掠身形狠狠撞在熊霸天寬厚如牆壁的後背之上。
一道撞上的，還有那柄勁意飽滿充沛至極的帶鞘劍，自後心處狠狠貫入。
沒入近尺深淺。
感受着背肌細微動顫，裴文德雙手狠狠一擰。
滾燙鮮血如泉水噴涌，澆透裴文德背後衣衫。
雙手一鬆，不待落穩身形，腰身發力，擰轉身來，
裴文德雙足不動，與熊霸天拉開對方一臂，自己一臂半距離。
小碎步連綿踏出，圍繞着熊霸天轉動，每次僅只拉開半個腳掌距離。
裴文德身子如鞦韆晃盪，前傾時腳尖點地，雙手如蝶翻飛，拍向熊霸天身軀各處。
後仰時則是純以腳跟一點着地，雙臂自然下垂虛按。
由始至終，腳掌從未完全踏實地面。
在地面上畫出大半個斷續圓環後，裴文德站直身體，一手負於身後，一掌按在腹前，眯眼看向熊霸天。
其實不過瞬息時間。
熊霸天眼神恢復清明，左腳擡起，就要向前踏下。
氣勢一漲升至頂峰。
只可惜是迴光返照。
不待腳掌落地，熊霸天一身氣血便直落千丈，跌至谷底。
裂帛聲接連響起。
熊霸天鼓脹身軀緩緩收縮，周身上下沁出萬千血珠，匯聚成流，順着皮毛直淌而下。
頹然低頭下看一眼，感受着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席捲全身。
那是生機在逐漸流逝。
重新擡起那顆沒有半分氣勢的頭顱，熊霸天喉嚨微動。
是要說出遺言？
裴文德搖搖頭，放在身後的五指合攏，右手握拳。
然後輕輕一抖，一展。
漫天血雨揮灑。
旋即功夫，熊霸天腳下便已然累積出一道血水坑窪。
一張孔痕點點的黑白皮毛落下，覆蓋其上。
裴文德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將心中煩躁雜念一併驅逐出去。
其實依着他本心是想要留給熊霸天說出遺言的時間，也算是全了雙方認識一場的情誼，做到有始有終，
只是就算以他的靈覺感知，也不敢斷定熊霸天這樣的資深契約者身上還有沒有其他反殺底牌。
更不用說，還有偃師和那女子紅葉在旁窺伺。
還是穩妥些好。
裴文德微微搖頭。
熊霸天這身軀體魄委實驚人，哪怕接連受到重創，生機猶未完全斷絕。
兩指探出，作勢欲旋，裴文德正要操控斷念劍送熊霸天最後一程。
一道紫虹，破空而至。
裴文德顧不得理會輪迴空間刷出的信息光流，皺緊眉頭，轉頭看去。
這一道劍光毋庸置疑出自嶽靈珊手中那口鳳血劍。
饒是與熊霸天作生死鬥，裴文德仍是始終分出三分心力放在嶽靈珊和那個女性契約者紅葉身上。
那個紅葉確有幾分古怪，一身實力絕非只有最開始在京城賭坊顯露的那一丁點兒。
只是她似乎並不怎麼在乎熊霸天生死，明明有十成功力卻只願用出五分。
就這，還是因爲嶽靈珊手持這對有情刀劍實力大進，步步緊逼的緣故。
她只是見招拆招，將嶽靈珊攻勢化解，沒有主動出招哪怕一手。
尤其當裴文德與熊霸天雙方勝負分明後就更是閒散。
既沒有依着常理反撲爲熊霸天覆仇更沒有選擇奪路而逃，免得裴文德空出空來，兩人聯手合擊自己。
反觀嶽靈珊，則是不知爲何，要來上這麼一出，多餘地隔空擲劍擊斃熊霸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