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舒適的靠在椅背上,仰着頭,靜靜的思忖着,老十四這兩、三年可謂是異軍突起,農學院,‘四大恆’,辦義學,下江南建遠洋艦隊,建海軍學院,海關革新,遠洋貿易船隊,京城改造,自立十四黨,工商雜稅革新試點,福建招撫,抗旱高產農作物。根本就沒消停過。
老十四的雖然是遠在江南,可朝廷的每件大事,幾乎都能看到他的影子,他現在不僅有錢,而且有兵,康熙對他的十四黨更是不遺餘力的支持,就連他這個太子最受寵信時,也沒受到康熙這麼恩寵、信任過。
難道康熙早就屬意老十四?也不是沒這個可能,除了他這個太子,老十四是呆在康熙身邊時間最長的皇子,而且這幾年,康熙對老十四也是明顯的偏袒。
不過,聯想到他自己和老八的情形,再想到康熙現在對老十四的大力扶持,胤礽又覺的有點不對勁,有心爭儲位的,還有老三、老四、老八一黨,另外,十五、十六、十七現在亦是十七八歲了,難保就沒有爭儲的心,甚至就連老五、老七、十二也未必就沒有那份野心。
這一點,康熙不可能不知道,他此時既然大力扶持老十四,自然是準備立老十四爲太子,但老十四不僅身份不貴重,根基亦是淺薄,就算有康熙相助,他能擋得住這幫如狼似虎的兄弟們的明槍暗箭?
他胤礽不僅身份尊貴無比,而且自小就是太子,基礎可比老十四強多了,尚且落得如此下場,老十四能有什麼好結果?康熙會不會也是存了拿老十四做擋箭牌的心思,就象他這個太子一樣,名義上是皇太子,實際上就是一個擋箭牌。
胤礽順這這個思路,越想越覺的有理,他當了近四十年的太子,這個中的滋味,他可是比誰都清楚,相信康熙心裡也很清楚這點,如果康熙成心傳位老十四,就絕不會現在就把他架在火上烤。
但除了老十四,又還有誰適合呢?胤礽不由一陣迷茫,上次他遭圈禁,是突如其來,他根本就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但這次不同,他不僅有心理準備,也有時間準備,若是揣摩透了康熙的心思,現在就結下善緣,後半生及他的子孫日子就要好過遠了。
雍親王府,後花園,南院。
四阿哥胤禛也在琢磨這個問題,“先生,二廢太子可以說已經是勢在必行,皇上接下來,會立誰爲太子?老十四?老八?仰或是另有其人?”
鄔思道默然半晌,方沉吟着道:“現在考慮聖上會立哪位爺爲太子尚且太早,託合齊會飲案尚未結案,即便結案之後,聖上亦不會馬上廢太子,託合齊會飲案的罪名是結黨妄行,圖謀不軌,聖上一生雄才武略,又極重名聲,更爲重要的是,大清立國之本,便是孝治天下,試想,聖上豈會讓太子背一個試圖篡逆的罪名?這不僅關係到皇家的臉面,更是關乎聖上一世英名。
再有,立太子乃國之大事,區區三年,聖上廢而復立,立而又廢,不僅動搖國本,亦極易招致物議,基於此點,聖上即便是廢了太子,再立,則必然是慎之又慎,多方權衡,因此,思道斷言,二、三年內,不必考慮這個問題。
至於聖上屬意誰爲太子,天心難測!但絕不會是八爺,思道揣摩,聖上招十四爺回京,極力扶持十四黨,則有極大的可能是立十四爺。”
老十四!胤禛心中料想的亦是老十四,眼下還真沒誰比老十四更適合。
“四爺別急。”鄔思道含笑道:“我朝皇太子,雖有儲君之名,卻無儲君之實,一衆阿哥開牙建府,分領差事,誰個不是資質超卓,才華橫溢?東宮之位實則是衆矢之的,太子爺不就是最好的佐證?廢而復立,眼下又是被廢的局面。試想,以太子的如此尊貴的身份和多年的經營,尚且坐不穩,環顧諸位皇子,現在誰有本事坐的穩?聖上如今春秋正盛,在日子還長着呢,四爺何必爲此自憂?”
德州是大運河的一個重要碼頭,亦是江南入京的必經之地,十一月下旬的德州雖然還不曾下雪,卻也是寒風刺骨,大運河上仍舊是船隻往來如梭,碼頭上亦是一片繁忙景象。
碼頭上的值守兵丁眼尖,遠遠看到一艘插着欽差旗幟的官船南來,便急忙的驅趕碼頭上的船隻、人羣,讓出道來。
這艘官船上的欽查不是別人,正是赴京的十四皇子胤禎,他親衛衆多,有帶着方苞、丁爾戩、吳明軍三人,走陸路反而不如水路快。大運河雖然船隻衆多,但一見到欽差的官船便要遠遠的讓出道來,乘船的速度也並不比騎馬慢上多少。
因未通知地方官府,碼頭也無人迎接,官船一靠岸,一等侍衛巴亥就帶人跳上碼頭警戒,連坐了幾日的船,胤禎亦想走動走動,一身便裝就下了船,爲免驚動地方官員,他亦不用儀仗,一行人前呼後擁徑往驛站而去。
才走了兩條街,胤禎就被街上一羣戴枷縛繩的犯人給吸引住了,這是一羣大大小小五六十人的隊伍,男女老少皆有,老者已是花甲之數,小的還抱在手中,所有人都用長繩縛着,就連五、六歲的小孩亦不例外,不少人身上血跡斑斑,臉上、身上都留有清晰的鞭痕,隊伍前後有十多名差役驅趕。
胤禎一看就明白過來,這肯定是《南山集》一案的案犯,被地方官府押解進京的,他也沒停留,只吩咐達春派兩名親衛遠遠跟着,方苞卻是猛盯着那羣人看。
到驛站安頓下來,天已麻黑,用過晚餐,方苞就趕到門外求見。
胤禎亦知其所爲何來,便傳了進來,一進門,方苞就跪下道:“恂王爺,今日在德州所見押解案犯,是安徽桐城方家、方孝標一脈,懇請王爺允准方苞前去探望。”
胤禎暗忖,方孝標一脈,那可是重犯,難怪舉家押解進京。瞅了眼方苞,他才道:“你自身亦是在押案犯,前去探視,不僅於事無補,更有竄供之嫌,你是想讓本王出面,打聲招呼,讓一衆押解差役手下留情,讓他們少受點苦吧?”
被戳穿心思,方苞亦不臉紅,一聽這話,他便情知胤禎早有援手之意,忙叩頭道:“方苞慚愧,眼見他們悽慘情形,心如油煎,還祈王爺援手,此恩此德,方苞來生銜草接環以報。”
“此案系聖上欽定大逆,方孝標一脈,又系重犯,本王實不宜過問。”胤禎沉吟着道,“不過,你既然求到本王面前,那又另當別論,本王出銀子,留幾名親衛下來,一路照顧他們至京,如何?”
“王爺大恩大德,方氏一族,世代不忘。”方苞重重的磕頭說道。
盡整些虛的,胤禎頗不以爲意,轉了話題問道:“令慈可好?”
見胤禎問起母親,方苞又叩了個頭,方道:“多謝王爺垂詢,方苞不孝,欺瞞高堂進京爲官,並未驚擾。”
胤禎微微點頭,“你是個孝子,本王回京後,譴人去江寧照看令慈,你且安心。”
方苞確實至孝,聽聞其母有恙,連唾手可得的翰林都能棄之不顧,迴轉江寧侍奉,受《南山集》一案拖累,他心中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其母,聽聞胤禎承諾,譴人照看,眼圈立時就紅了,忙重重的磕了三響頭,道:“方苞何德何能,承蒙王爺如此垂憐。”
胤禎卻是回頭喝道:“達春,譴四名親衛,留三千兩銀子,照顧方家案犯一路至京。”
回到自個的房間,方苞卻是一夜無眠,自《南山集》案發,被捕入獄,想明白了《南山集》一書觸怒康熙的原因後,他便自忖難逃一死,後來得知《南山集》一案牽連之廣已經超越了清初《明史》一案,他更是心如死灰,即便胤禎在江寧縣監獄,信心滿滿的說康熙會有恩旨,他也不曾指望有活命的機會,所謂恩旨,不過是少牽連一點罷了,他方苞可說是《南山集》案的前幾號人物,再赦免,也赦不到他頭上。
可今日胤禎連番施恩,方苞的心思不由活了起來,胤禎順道帶他回京,還可說是受人所託,安排親衛花銀子照顧方氏一族,亦可說是同情,可譴人去江寧照看其母,又是爲何?想到康熙對胤禎的寵信,想到胤禎在揚州的膽魄,手段,他不由一陣興奮,說不定十四爺真有把握救下他來。
四日後,胤禎趕回京城。
此時,胤禎在揚州公堂會審時,突然發難,一舉摘了兩江總督噶禮、安徽巡撫樑世勳二人的頂戴,剝了二人官服的事情亦早傳遍了京城。
京城一衆大員對此是褒貶不一,讚賞者有之,誹謗者亦不少,不過,京城這幾個月來,根本就未曾消停過,而且誰都知道噶禮是太子一黨,是以,就算心有不滿者,亦只是小心觀望,並無人敢出頭彈劾胤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