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南山集案發,被捕入獄,方苞在琢磨出了《南山集》一書因何觸怒康熙之後,便自忖難逃一死,隨胤禎一路赴京,窺破胤禎有招納他的心思後,他又才生出一絲生的希望,卻怎麼也未料到,胤禎的聖眷如此之濃,僅僅才一天時間,就說服了康熙。
方苞至孝,卻也熱衷功名,因文才出衆,也養成了眼高於頂的狂傲稟性,他是康熙四十五年進士第四名,不是因母病回籍,未參加殿試,一個翰林是十拿九穩的,《南山集》案發,他自忖必死,根本就沒考慮日後的事情,猛一聽到胤禎的邀請,不由微微一怔。
胤禎說的算是委婉的,經此波折,他幾乎是沒有出仕的可能,即便有機會,揹着這麼個案底,仕途肯定也是充滿坎坷,很有可能就是發往邊遠地方,授個七品或是六品的實職,跟着胤禎,反而是條捷徑,況且胤禎於他,於方氏一族都有救命之恩,不論從哪方面說,他都推辭不得。
方苞天份極高,反應亦是極快,稍一怔就立即跪了下來,叩首道:“王爺於方苞有再生之恩,於方氏一族更是恩深似海,方苞不才,願跟隨王爺,終生爲奴。”
禎矜持的點了點頭,終生爲奴云云,不過是方苞的自謙之詞,他亦不當真,稍稍沉吟才溫言說道:“你於江南、京師士林皆薄有名聲,入旗籍反而不美,先跟着本王,有機會再放你出仕。”
“方苞謝十四爺擡舉。”方苞說着就恭敬的磕頭。
包福全這時步履輕快的走了過來,躬身稟報道:“主子,六科的給事中全部都到齊了。”
“讓他們都進來。”胤禎說着,又伸手示意方苞起身。
很快,六科的都給事中、左、右給事中一行二十餘人就魚貫而入,給事中不過是五品的品秩,但在六部中卻屬於實權部門,職權不小,一個個都是耳目靈通之輩,十四爺負責革新邸報的消息,一散朝他們就知道了,一衆人皆是有喜有憂,不知道十四爺欲如何革新?是否會影響到他們的實權。
胤禎將他們召集過來卻只是詳細的詢問了每一科的編制、辦公地點、諭旨和章奏的流量,邸報具體的發行程序,涉及的各部門等等瑣碎的情況,然後便將他們打發回去。
待一衆給事中散去,胤禎自袖中抽出一張百兩面額的銀票,回頭對方苞道:“戴名世就關押在刑部大牢,你二人乃多年好友,去探望一下吧,不用多說。”
方苞二十四歲便進京城,入國子監,以文會友,在京師士林中名噪一時,有‘江南第一‘之稱,隨後又是江南鄉試第一,會試第四,在京城士林、官場皆是名氣不小,認識他的人不在少數,以方苞《南山集》案的重犯身份,能夠去刑部大牢探望戴名世就已經足夠說明一切。
胤禎此舉無疑是放出了一個極爲重要的信號,《南山集》一案要翻案了,方苞一臉立時就脹的通紅,躬身長揖道:“十四爺能審理《南山集》一案是士林之福,方苞代天下士子感謝十四爺。”
胤禎含笑道:“你也是蹲過大獄的,知道他們缺什麼,帶兩個親衛去置辦些物事,我去給刑部打聲招呼。”
胤禎給刑部尚書郭世隆打了招呼,拿了《南山集》案在押人犯的名冊之後,便打道回府,才進西大門街,他就被衆多的各式各樣的轎子嚇了一跳,不用想,他也知道是奔着他恂親王府去的,估計都是爲《南山集》涉案人犯來撞木鐘的。
胤禎晉封親王的消息早就傳回了恂王府,盍府上下,立時就歡慶一片,人人臉上都洋溢着喜氣,胤禎到的大門口,一大羣官員便都巴巴的跟了過來,道賀聲不斷,他不得不敞開嗓門大聲對一衆來訪的官員道:“大家前來慶賀,本王心領了,不過,本王差務繁忙,還望大家體諒,有事的,請把名貼留下,本王隨後安排,確有要務的,還請稍稍等待。”
一進府,胤禎便聞報,五、七、十二、十五、十六等五位阿哥在府中等候,胤禎聞言一喜,老五、老七、老十二可是出了名不沾黨爭的,竟然不避嫌親自上府慶賀,看樣子,還是錢能通神啊。
老十五、老十六上府祝賀,胤禎倒也不意外,他倆兄弟是同出一母,老十五從小就是胤禎的額娘德妃帶大的,胤禎留在宮中的時間又長,兩人關係歷來不錯,上府祝賀亦在預料之中。
一見胤禎出現在西花廳門口,恆親王胤祺就率先起身笑道:“十四弟,恭喜,恭喜,恭喜晉封親王。”其他幾人亦跟着起身迎了幾步,紛紛道賀。
胤禎笑着一一見禮,“三位哥哥親自上府慶賀,十四愧不敢當,請座。”隨後又對十五、十六伸手讓座。
落座後,老五胤祺、老七胤佑便是一揖,“今日登府,一則慶賀十四弟晉封親王,二則當面向十四弟道一聲感謝。”
一見二人神態誠懇,爲‘四大恆’股份一事當面道謝,胤禎忙還禮道:“五哥、七哥,言重了,十四年紀輕,出言無狀,還望三位哥哥不要記在心裡。”
老七胤佑道,“十四弟千萬別如此說,否則我們這當哥哥的,真就沒臉見人了。”
胤禎自然知道三人登門的來意,對這三個中立黨,他知道要拉攏到自已十四黨來,難度不是一般的大,但結交好他們,還是必要的,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強,想到外面還有一幫官員等着,他便笑道:“京師物貴,俸祿亦有限,手下又還要養一大幫子人,哥哥們又沒有額外的來源,這日子想來過的也是拮据。”
老五胤祺、老七胤佑、老十二胤裪三人一聽這話,立時就眼睛一亮,緊緊的盯着胤禎,老十四現在身家可是以千萬計的,隨便拔跟毫毛也比他們腰身粗,聽胤禎這話的語氣,難道要接濟他們?
“十四在江南日久,江南確實富甲天下,江南科考案中,買個舉人身份,出價就是三萬,其富庶可見一斑。不過,京城也不差,身家百萬者亦不在少數,更是天下四聚之首,要想賺點銀子補貼一下,亦非難事。”
不僅老五、老七、老十二,就連十五、十六也是聽的目不交睫,都巴巴的等着胤禎的下文,現在滿朝上下,誰不知道老十四賺錢的本事,能得他指點一二,賺點小錢,豈不是輕而易舉?
見幾人一臉熱切的樣子,胤禎暗忖,這三人也不是沒有可能拉過來,他含笑道:“不過,賺錢是需要本錢的,不知三位哥哥能拿出多少本金來?”
老五胤祺立刻就警惕起來,一旦投入大筆本金下去,那豈不是上了老十四的船?他本就是小心謹慎之人,立刻就笑道:“十四弟,你也知道,咱們都是寅吃卯糧,去年、今年又連着捐款,哪裡還拿得出餘錢來。”
想空手套白狼?胤禎不由暗自好笑,那可真是關公門前耍大刀了,他微微笑了笑道:“沒本錢的買賣,也不是沒有,不過要膽子大,一本萬利的買賣也有,不過,那不僅要膽量,還要看運氣,不知道三位哥哥想做什麼買賣?”
老五、老七、老十二頓時都是一怔,老十四是什麼意思?什麼是沒本錢的買賣?什麼又是一本萬利的買賣?雖然一時間琢磨不透,但無非是想拉他們進十四黨,他們雖然想賺錢,卻不想捲進爭儲之中,那玩意風險太大。
老五胤祺呵呵乾笑道:“多謝十四弟一翻美意,這事,咱們回去商量一下,看看到底做什麼買賣適合。”
胤禎知道這就跟釣魚一樣,心急不得,於是輕笑道,“哥哥們若有需要,十四樂意效勞,日後但凡十四提議的捐款,十四定然不讓哥哥們破費,儘管跟風就是。”
“還是十四弟厚道,這份情,五哥心領了。”老五胤祺起身說道,“十四弟今日晉封親王,等着慶賀的人都排成長龍了,我們就不打攪你了,先行告辭。”
送走老五等三個膽小謹慎的兄弟,胤禎纔回過頭來看向老十五、十六兩兄弟,這兩兄弟僅僅相差兩歲,一母所生,連容貌也有幾分相似,都是一般的眉清目秀,透着幾分儒雅,他含笑說道,“十六弟是今年大婚的吧,十四哥不在京城,府裡隨了份子沒?”
老十六胤祿年方十七,嘴脣上留着一圈淡淡的絨毛,見胤禎問他,忙回道,“有勞十四哥掛懷,十四嫂親到府上賀喜的。”
禎微微頜首道:“你兩兄弟都才分府不久,既無爵位,又沒差事,以後有周轉不靈時,儘管來府上找你十四嫂。”
這話可是一點沒把他倆兄弟當外人,兩人心裡都是一熱,齊齊一揖道:“謝十四哥關照。”
老十五胤禑擡頭又叫了聲,“十四哥——。”
“有事?”胤禎瞅了他一眼,隨後便道,“去書房。”
一進書房,十五胤禑、十六胤祿便雙雙跪下,胤禎一下就明白過來,卻是沒拉他二人,只是靜靜的等待着。
十五胤禑擡起頭來道:“十四哥,我自小就在德妃娘娘身邊,您是看着我長大的,我倆兄弟自小就無依無靠,一衆兄弟中,也就跟十四哥最親,十四哥以前跟八哥他們攪在一起,我自問也靠不上邊,眼下十四哥自立門戶,我倆兄弟願意誓死追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