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緊張,原來不過虛驚一場,我們議論一番,繼續又行。
林中古樹蒼鬱,如傘般高高擎天的有;枝葉縱橫,一樹成林的有;……千姿百態,不一而足,樹木間更是藤條纏繞,密如蛛網。高佬雖有刀在手,亦寸步難行。
樹上地下,小動物明顯多起來,松鼠來回跳躍,鳥雀盤旋穿梭,毒蛇盤踞枝葉,一種鼠標大的黑色甲蟲在樹幹上爬來爬去,有時甚至看到有小獼猴在樹上盪鞦韆。愈向前走,環境愈複雜,我們處境越危險。
“啪。”方麗清忽然一巴掌拍在自己頸脖,攤開手,手心竟有幾點鮮血和一隻被拍死的蚊子,蚊子與我們在家見到的那種不同,全身斑紋,比一般蚊子大一倍不止。方麗清的頸脖上很快起了個紅包。
“這什麼鬼地方?蚊子都這麼大。”方麗清抓着頸脖道。
高佬不回頭道:“我們好像進入電影《金剛》裡那令人恐怖的島上叢林了。”
電影《金剛》我看過,那島上叢林爬蟲蚊子不但比現實的大幾倍,還有恐龍猩猩之類令人恐懼的超大生物,我們現在的環境雖然惡劣,但與之相比,仍是小巫見大巫,高佬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
方麗清道:“不要嚇人好不,電影那是虛構的,現實怎麼可能有那樣的地方。”
我提醒道:“不管怎樣,我們現在的處境也很糟,大家要小心點。”林中穿來插去的動物不計其數,會不會冒出只攻擊人不得而知。
在樹間藤隙穿行,我們漸漸深入原始叢林。因環境危險增加,每走一步都要眼觀四路,耳聽八方,林中沒有陽光,如此繃着神經,身上也是汗水淋漓。我們說話亦少了,只在不好走或遇到低矮橫枝時,相互提醒一聲“小心”或“注意”,多數時間是默默而行。
層層疊疊枝葉遮住太陽,辨不清東西南北,這樣在叢林行走是很容易迷路的,幸好高佬在部隊練就一身豐富的叢林生存經驗,我們纔沒繞圈子和走回頭路。
跨過根粗大樹根,高佬揮刀砍去攔在前路的樹枝,方麗清指着旁邊一灌木叢道:“你們看,那是什麼?”
我和高佬依她所指望去,見那灌木叢旁有副骨架,可能有些時間了,沒有了皮肉,慘白慘白的一片凌亂,不知是什麼動物留下的。
高佬道:“大山大林裡動物死了,皮肉給螞蟻吃了,剩下骨架那是常有的,沒什麼奇怪!”
行了一會,這樣的骨架又見到幾副,有的爬了苔蘚,有的則是血淋淋的附着皮肉。同時我還發現,這裡的動物比剛纔在前面看到的少了許多,只時不時見到一兩隻從面前竄過。
我對高佬道:“可能事情沒你說的簡單,我們也許已進入了一個非常危險的地帶。”
高佬道:“怎麼?發現什麼情況了嗎?”
我指着那副猶帶皮肉的骨架道:“你看這骨架,若是螞蟻吃的,絕不會留下那麼多血肉,還有這塊皮,也不像是螞蟻咬出來的。”
從結構看,骨架應是猴子留下來的,上面殘留着斑斑血跡和小塊肉塊,但一張皮七零八落像被撕扯過似的。
高佬蹲下看了會,眉頭漸漸皺起,道:“看來繼續走下去是要格外小心了。”
方麗清緊張道:“你是說我們會有危險?”
高佬道:“現在不敢確定。猴子在叢林裡不算小動物,被撕扯成這樣,還是小心些好。”
我問道:“看出是何種生物所爲了嗎?”
高佬搖頭道:“猴子在樹上能夠來去自如,一般食肉動物對它很難造成威脅,可還是遭到了獵殺,僅留下皮骨,我實在想不出是什麼動物有這本事。”
我和方麗清思來想去亦想不出個所以然。
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又走了段路,類似骨架再沒出現,就在我們要放鬆的時候,在一顆大樹旁的灌木叢裡發現個由無數樹枝落葉結成,比嬰兒洗澡盆還大的鳥窩,窩裡有個蛋,顏色褐黃,有排球般大。
我們三人面面相覷。除在電視裡見過的鴕鳥蛋,印象中沒人見過什麼鳥的蛋如此巨大,但鴕鳥生長於非洲,國內只有動物園纔有,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深山野林中。
方麗清看得矯舌難下,半天合不攏嘴。
我道:“從蛋大小看,產蛋的鳥只怕不比鴕鳥小,可我想不出世上有什麼鳥有如此大的體積。”
高佬道:“我也想不出。”
我們觀察四周,林中只樹上有松鼠跳躍,鳥雀啾啾,而地上不要說鴕鳥大的動物,錦雞也沒一隻,與前面熱鬧的景象極不相同。
雖然心裡忐忑,看着褐黃橢圓的巨蛋,我不由好奇心起,道:“聽說鴕鳥蛋能承受一個人的重量,蛋殼堅硬非常,不知這蛋怎麼樣?”說着伸手摸向巨蛋。
鳥窩有人齊腰高,甚是高大,伸過手剛好夠得上,觸手只覺渾圓滑溜,與摸雞蛋鵝蛋無多大區別,不過體積較雞蛋鵝蛋大而已。
高佬見我摸了,亦伸手摸去,一旁的方麗清見了,神情激動,躍躍欲試。
此時,遠處灌木叢傳來幾聲“呱呱”叫聲,聲音不大,聽在耳裡卻也清楚。
我們轉頭望去,灌木叢枝葉縱橫極是稠密,什麼也沒看到。又過半刻,仍是一片沉寂,毫無動靜。我們又驚又疑,正無理會處,灌木叢“呼”的一分爲二,從中鑽出個巨鳥來。
我們三人都是一驚。那鳥雁身鸕頭,一身黑褐,大小與鴕鳥相差無幾,唯脖子粗短,較鴕鳥矮些,兩條腿極其健壯,站在那有一人多高,令人恐怖的是它的大喙,竟叼着只血肉淋漓的小動物。
想起之前見過的骨架,我對高佬和方麗清道:“這巨鳥是食肉的,我們要小心了。”
兩人點頭。高佬橫刀在手擋在我們身前。
巨鳥見到我們,愣了愣,隨即甩去嘴裡已死的小動物,伸頸“呱呱”厲叫,似是非常憤怒。
我看了眼身旁鳥窩裡的巨蛋,心裡暗叫糟糕,待要他們兩人快跑,巨鳥“呱呱”叫着已衝了過來。我們與巨鳥相距有十餘米遠,然它腿腳極長,三五下便到了面前。
我們急忙後退,可後面是顆大樹,退得幾步便被擋住了,驚慌之餘方麗清給樹根一絆,摔倒在地。
巨鳥走到窩邊看了眼巨蛋,見蛋沒被破壞,憤怒頓減,圍着鳥窩轉了兩圈,沒有即刻攻擊我們。
我扶起方麗清,三人慢慢繞到樹後,心撲通撲通劇跳,方麗清更是嚇得臉色全白。
高佬向我打個眼色,問我怎麼辦。我看四周到處是灌木山藤,哪有路可走?況且就算有路,巨鳥腿長腳長,奔跑迅疾,如它追我們,只怕也跑不了。
我拿不定主意。巨鳥又厲聲“呱呱”叫了起來。
方麗清抱着我手臂,身子微微發抖,眼中充滿恐懼。
我探出頭,透過樹幹生長的寄生藤間隙向巨鳥看去,見它站在窩旁不停引頸厲叫,聲音時高時低富有節奏,沒看出有攻擊我們之意。我給高佬打個手勢,三人藉着樹枝綠藤掩護,悄悄向旁移去。
沒走幾步,前面的高佬停住了,我一直留意後面的巨鳥是否追來,見他停下,悄聲問道:“怎麼不走了?”
高佬向遠處努努嘴,同時我亦感到方麗清身子劇烈顫抖起來,扭頭一看,只見遠處灌木叢大樹後,先後走出幾隻與剛纔那隻一模一樣的巨鳥,有的矮小些,有的高大些,全側着頭盯着我們,樣子就像盯着一道可口的食物。那巨鳥不停厲叫,竟是招呼同伴前來。
高佬道:“從見到那副猴子的骨架,我就一直在想是什麼動物能將它殺死,吃得只剩下皮骨,現在終於明白了。這鳥個頭暨大,行動又快,又懂結羣獵食,猴子不留神給吃掉也不奇怪。”
高佬話聲剛落,樹後傳來一陣沙沙聲,剛纔那隻巨鳥亦轉了過來,與遠處一步步走近的幾個巨鳥形成個包圍圈,將我們團團圍住。
方麗清緊緊抱着我手臂哭道:“這次我們死定了。”
我道:“未到絕境,不能放棄。”
高佬目光盯着巨鳥漸漸走近,道:“你們快跑,我留下攔它們。”
我知他打算犧牲自己爲我們爭取逃生的機會,心中大爲感動。一個人是不是你真正的朋友,在面臨生命危險時便可檢驗出來。高佬無疑是我真正的朋友。
我道:“不行。我們三人一起進山就要一起回去,一個都不能少。”
高佬急道:“這時候不走等會就沒機會了。能走一個是一個,不走大家都要一起送命。”
巨鳥形成的包圍圈慢慢縮小,最近一隻距我們已不足五米,我知他說的是實話,可要我拋棄他獨自逃命又萬萬不能。
高佬不停催促道:“走呀。走呀。”可能是過於激動,聲音嘶啞。
我不停打量周遭環境,當目光落到最初見到的那隻巨鳥時,心中有了主意,我對高佬和方麗清道:“走,迎着那巨鳥衝過去。”
他兩人不知有沒領會我的意思,點了點頭。我發一聲喊,三人向那巨鳥衝去。
巨鳥站在我身後右側四五米處,已斷了我們的退路,就等其它幾隻圍上前飽食了,我們突然向它衝過去,它猝不及防,不由一愣,大喙向我們啄來。
高佬砍山刀反手一揮,“嘭”的一聲響,也不知傷到巨鳥沒有,我們身子一矮,從它兩腿間鑽了過去。
身後聽得幾隻巨鳥“呱呱”厲叫不絕,紛紛向我們追來。林中樹木林立,間隙不大,那巨鳥身形巨大,片刻哪回得身,反把後面趕上的阻住,這樣一緩,我們已跑出十餘米遠。
“往林密藤多處跑。”我道。巨鳥腿長,一跨幾米,只要先前那隻巨鳥轉過身,片刻便可追上我們,唯有往林密藤多地方跑,它們體積高大,纔不至給立即追上。
我們沒命狂奔,也不管是否有荊藜樹枝擋路。跳過條樹根,方麗清忽然“啊”一聲倒在地上,叫道:“我,我腳給卡住了。”待看清卡住腳的是什麼東西時,又是一陣“哇哇”哭叫。
我和高佬忙回頭去拉她,只見草叢中有副骨架骷髏,皮肉已沒有了,旁邊一件被撕扯得千瘡百孔的衣服血跡斑斑,依然辯得出是大山景區管理人員的工作服,想是昨天進山搜尋弟弟與劉教授一行的工作人員。方麗清的右腳正踩在骨架肋骨處,踩斷了根肋骨,腳給卡住一時拔不出來。
遠處的巨鳥不停厲叫,前面那隻已轉過身,與另外幾隻一齊追來。
高佬對那副骨架道:“對不起!得罪了。”砍山刀敲斷卡住方麗清右腳的幾根肋骨,和我各拉住她一手,轉身又跑。
背後灌木“沙沙”聲不絕。剛纔我只想着往林密藤多處跑可以讓巨鳥不易追趕,沒想到如此一來自己行動也會受阻,巨鳥每邁一步頂我們三四步,漸漸追近。
高佬放開方麗清的手,轉身橫刀面對巨鳥。
我大叫道:“你幹什麼?”
高佬不答,大聲催促道:“走!快走呀!”頭也不回,只是不住揮動左手。
我心一陣巨痛,眼眶發熱,乜眼見有顆古樹斜臥在旁,忙叫道:“快!快爬到樹上去。”拉着方麗清率先走了上去。
古樹有兩人合抱粗,樹幹長滿苔蘚藤蔓,又是斜着的,人在上面行走並不困難。高佬剛走到距地面幾米處,巨鳥已追到樹下。
兩隻巨鳥見我們上樹,也跟着走上來,可身形太過笨重,腳趾又沒與一般鳥兒一樣長有利爪,上得幾步便摔了下去,只能在樹下伸長脖子與其它巨鳥圍着我們直叫。
雖然沒脫離危險,暫時得以逃脫鳥口,我心略寬,與方麗清在一個樹椏杈旁蹲下喘息,高佬隨後也蹲了下來,三人驚魂未定,呆呆出神,方麗清嚇得面無血色,魂魄幾乎離體。
高佬道:“這他媽什麼鳥,太恐怖了。”
我道:“不知道。這麼大的食肉鳥我從沒見過,也沒聽說過。”
高佬道:“它的嘴巴也夠硬的,我那一刀竟然傷不了它。”
想起剛纔的兇險,我們均感心驚肉跳。
方麗清臉色蒼白如紙,顫聲道:“我剛纔踩到的那副骨架,好像是景區工作人員的。”
高佬道:“他們進山時,是一個警察一個景區工作人員兩人一組的,這裡死了一個,不知道另一個脫險沒有。”
馬局長在安排搜救任務時,我們隔着玻璃窗聽不到他說話,可他在板上畫的調配圖卻看得清清楚楚,確實是兩人一組進山的。兩人竟然一起走,一個在這裡被巨鳥吃得只剩下骨架,另一個恐怕也凶多吉少。
三人蹲在樹上,看巨鳥在下面團團打轉毫無離去之意,又愁又苦,不知如何才能逃脫出去。
高佬道:“看樣子他們吃不到我們是不會走的了,我們剩下的食物不多,這樣耗下去遲早成爲它們的食物。”
我們相互看了眼,想起那個被吃得只剩骨架的景區工作人員慘狀,都不由打個寒顫。
方麗清原本低着頭,這時擡起頭眼中滿是喜色道:“我聽說鳥類都是夜盲,天一黑它們就看不到了,我們等到天黑悄悄溜走就可以了。”
此時不過早上八九點鐘,夏天日長夜短,距天黑尚有十小時,這樣乾等肯定不是事兒,可我們一時又想不到別的辦法。
我道:“現在只能如此了。”
蹲了一會,我雙腳血管血流不暢漸有麻痹感,起身蹬腳踢腿活動了會,往一開叉樹幹行去。那樹幹是大樹的分枝,有一人合抱粗,水平伸展搭在另一顆大樹上。
行了五六米,我頭上碰到一物,擡頭看時仍是旁邊樹上垂下的一條藤條,有手指般粗,藤上幾片稀稀疏疏葉子已經枯黃。
我隨手抓住藤條拉了下,十分堅韌竟沒斷裂。四周再看,不禁大喜,手舞足蹈叫道:“我們有救了,我們有救了。”
高佬和方麗清回頭看着我,相顧愕然,不知我爲何如此欣喜。
我回到他們身邊,道:“我們不用等到天黑,現在就可以離開。”
倆人向樹下看去,幾個巨鳥仍在樹下伸長脖子盯着我們“呱呱”叫。兩人同聲問道:“怎麼離開?”
我指向四周道:“你們看,這樹與樹之間相距不遠,枝幹七橫八豎相互交叉,藤條也是千條萬縷,我們可以從樹上離開,只要不下地面,巨鳥就無法傷害到我們。”
倆人聽了亦是大喜,相繼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