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從石堆到洞口的距離不遠,沒多久,我便進入了它們曾經的戰場,站到了巨獸面前。過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提醒自己,巨獸是受傷的,沒必要害怕,可走到它面前後,看着它龐大的身形,心裡還是升起股怯意。
圍在巨獸身前的毒蛤對我的到來不以爲意,仍舊趴在原地,瞪着綠豆大的眼睛一動不動盯着巨獸,只有距離較近的幾隻見到我後稍微移動了下,咕嚕咕嚕叫了幾聲。
對我的到來巨獸也感覺到了,脖子一扭,轉頭向我看來,眼裡兇光閃閃。我本來心就有怯意,此時被它一嚇,手中砍山刀差點掉落地上,見它掙扎了幾下並沒能爬起來,才稍感放心。
可我過來就是要引開它的呀,它不離開,高佬怎麼過去把登山繩拋到洞口上面固定,登山繩固定不了,弟弟他們如何離開。想到這,我心裡倒希望巨獸能爬起來了。
我撿起塊石塊,向它扔去。在石頭飛向巨獸那刻,我看到高佬在另一側,一手拿着弓弩,一手提着登山繩,藉着亂石掩護,悄悄往洞口方向靠近。
巨獸被我一擊中的,非常憤怒,對我發出一陣怒吼,掙扎着竟爬了起來,可只移動了兩小步,又趴下了。
能爬起來就好。爲了儘快把它引離洞口,我故技重施,撿起石塊接二連三向它扔去。看着它虎落平陽,龍擱淺灘,不斷被我挑釁又無可奈何的樣子,我心裡感到一陣莫名快感。而它一次次掙扎爬起來向我移動,漸漸竟移離了原來地方五六米遠。
我暗暗得意,幾乎忘形笑出聲來,怯意蕩然無存。這時候,高佬已爬上洞口底下一堆石堆,把繫着登山繩的虎爪頭鋼箭裝上弓弩,拉滿弓往洞口上面射去,隨着弓弦“嘣”一聲響,鋼箭帶着登山繩扶搖直上,落在洞口上面,只剩條登山繩從上面垂落下來。
高佬用手拉了下登山繩,確認牢固後,向亂石叢招了招手,隨即見到弟弟的身影從石堆後面出來,彎着腰快速往高佬處跑去。
巨獸被我不停戲弄,爆出一陣又一陣怒吼,震得我耳鼓發疼,回聲在地下世界久久迴響,地面都經不住顫抖。而它似乎意識站不起來無法追上我,乾脆停止追趕,怪頭隨着脖子扭來扭去不住對我吼叫。
我用砍山刀柱在地上,站在它面前六七米處,饒有興趣看着他一舉一動。它身後不遠,在高佬幫助下,弟弟正準備沿着登山繩往上爬。高佬站在石堆上,手握馬克**,緊緊盯着它,提防它突然回頭攻擊。
我表面看似輕鬆,其實心裡比誰都緊張,握着砍山刀的手因此泌出一層汗水,心裡暗暗想,無論如何,我是不能讓弟弟出任何差錯的,哪怕是拼掉自己的性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時光似忽然放慢了腳步,磨蹭着不願前行。這時,巨獸碩大的怪頭忽然一縮,脖子如麻繩般一扭,仰天一聲巨吼,直震得洞頂泥石簌簌而落。
我心如被揪住一般,咯噔一下,柱着的砍山刀“噹啷”掉在地上,手自然伸進褲兜,掏出兜裡的馬克**。
那邊的高佬也嚇到了,手扣在了保險環上。
爲了能讓弟弟儘快離開,我再次撿起石塊,向巨獸頭部扔去。巨獸吼叫方歇,來不及躲避,給我擊個正着,石塊“啪”的擊在它眼睛下幾寸的位置,痛得它又是一聲慘吼,隨即腦袋一扭,張開利齒森森的大口伸長脖子閃電向我咬來。
我站的位置與它有六七米遠,明知它咬不到我,驚於它的氣勢,我仍不由退了幾步。一股勁風吹過,它碩大的怪頭呼的停在我面前,距我不過四米,嘴裡犬牙交錯的利齒和一條火紅的舌頭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它嘴裡噴出的一股腥氣更是讓我胃一陣抽搐,幾欲嘔出來。而那邊,弟弟的身影漸漸接近洞頂,完全脫離了巨獸的攻擊範圍,只需堅持一會,便可離開洞口到上面了。
我長呼口氣,緊皺的眉頭慢慢舒展,緊揪着的心也隨之放鬆下來。
高佬站在石堆上,一手握**,一手又向亂石叢招手。一會兒,便見劉金教授揹着方麗清從石叢裡走了出來。
剛纔見到弟弟第一個離開,我心裡還納悶,爲什麼是弟弟而不是受傷的鄧秉,此時終於明白他們如此安排的原因——鄧秉腿部受傷,在沒人幫助情況下,單靠雙手很難沿登山繩爬上去,就算能爬,到上面後也無法幫助他人,而弟弟不同,因爲沒受傷,借登山繩爬上去相對容易得多,爬到上面後還可以把受傷的人拉上去。
被我擊中頭部的巨獸非常憤怒,一次次嘶吼着不斷伸過頭要咬我。我撿起落在地上的砍山刀,又後退幾步,雖隱隱擔心它突然恢復對自己發動襲擊,但爲了吸引它,讓弟弟把方麗清拉上去,只能硬頭皮死撐,由它在面前反覆折騰。
劉金教授揹着方麗清走到高佬所在石堆下,高佬伸手把他拉上石堆,兩人合力用登山繩迅速將方麗清綁了,綁完後高佬向上打個ok手勢,繩子帶着方麗清緩緩開始上升。劉金教授隨即跳下石堆,跑回亂石叢。
巨獸被我吸引,並沒發現那邊發生之事,沒過多久,方麗清有驚無險,給弟弟拉出了地下世界。
“謝天謝地,接下來千萬別出什麼事纔好。”我心想。
而這時,劉金教授扶着受傷的鄧秉再次走出亂石叢,向洞口走去。鄧秉個頭高大,身材瘦小的劉金教授扶着他有點吃力,行動不免有點慢。
“快,快點呀。”我心裡急叫道,那邊高佬已等不住跳下石堆向他們快速跑去。
不知是傷後沒及時包紮或是缺藥物治療,鄧秉一條腿幾乎不能碰地,只能在教授幫助下靠單腿一跳一跳前行。剛纔巨獸與毒蛤相鬥,洞口下方圓幾十米處到處是亂石,更增加他的難度。
高佬走上前,與劉金教授一人一邊,託在他腋下,向洞口下方走去。
巨獸不停在我面前咆哮,因咬不到我,憤怒地猛晃怪頭撞擊旁邊石堆,也不知它頭是什麼做的,那些頁岩形成的石堆如豆腐般被它撞得紛紛崩塌,碎石亂飛。
爲躲避紛飛的碎石,我又後退了七八步。看着那邊高佬與劉金教授託着鄧秉距離自洞口垂落的登山繩還有幾米遠,我不禁爲他們暗暗心焦——巨獸處於極度憤怒狀態,它腿部受傷如何我根本沒看到,如果此時它突然能站起,高佬和劉金教授尚有避開的可能,腿部嚴重受傷的鄧秉想避開就難了。
世上很多事情就這樣,你越擔心,它越會發生。我念頭剛落,巨獸撞倒一堆亂石後,忽然停下來,開始掙扎着站起來。
“快——!”我忍不住大聲對高佬叫道。
也許是我的催促,又或者是他們也感到了情況有異,高佬忽然放開託着鄧秉的手,到洞口處撈過垂落的登山繩,快步返回鄧秉身邊。
巨獸一次次掙扎,幾次差點就站起來了,終因四肢乏力又倒了下去。鄧秉的眼光看着巨獸,眼裡充滿驚恐和慌亂。劉金教授拿着登山繩在他腋下綁着,雙手已發抖。
我手裡緊緊握着馬克**,極度的緊張令我的手也微微顫抖。這時的我們其實是拿生命與時間賽跑,若是我們先逃離地下世界,就是我們贏;若是是巨獸先站起來,我們將丟掉性命,輸得一塌糊塗。
這點高佬和劉金教授肯定也清楚,我雖然與他們隔得遠,沒法看到他們的表情,可從他們的動作,我讀得出他們的情緒。
劉金教授動作很快,登山繩在他手裡繞來繞去,來回翻飛,只一會兒,便將鄧秉綁好了。因時間緊迫,高佬不再給上面的弟弟打ok手勢,只是搖動了下登山繩。
“唬——”巨獸一聲巨吼,半跪着竟站了起來。它的四肢也沾有不少毒蛤吐出的毒液,東一塊西一塊紅紅的如被燙傷一般,不過傷得並不重,只是皮外傷。難道毒蛤的毒液只起到麻痹作用!我心想:可如果是這樣,爲什麼它頸脖以上部位沒事呢?
這些問題已沒人有時間細究,因爲巨獸此時已完全站了起來,晃着怪頭,連連巨吼,晃動的頭部撞在亂石堆上,碎石一陣亂飛。
高佬和劉金教授這時已離開洞口那片區域,在亂石堆後躲了起來。鄧秉給洞口上面的弟弟拉着,漸漸上升,離開地面已有三四米,再上升幾米,便能脫離巨獸的攻擊範圍。
“哎呦。”一塊亂飛的石塊擊中鄧秉,他忍不住大叫了聲。
叫聲驚動巨獸,它嘶吼一聲,扭動脖子,往那邊看去。
“糟糕!”我撿起塊石頭,使勁向巨獸扔去。鄧秉此時身在空中,又被登山繩綁着,巨獸如被吸引過去,結果如何,是人都能猜到。
鄧秉叫過後,也被自己的冒失嚇到了,伸手忙掩住嘴,臉變得煞白,待見到巨獸轉頭看向他時,更是驚得魂都飛了。
“書海,快呀!書海!”鄧秉大聲向上面的弟弟叫道,叫到後來,已哭了出來。
下面的情況在上面的弟弟顯然也看到了,鄧秉上升的速度有所加快,但到底是百幾十斤的活人,憑弟弟一人之力,沒有器械輔助,這速度想來已是極限。
巨獸似是看出了什麼,這回雖也被我一擊中的,卻不以爲意,推開身前石堆,轉身向鄧秉走去。
巨獸原來被我引開距離鄧秉的位置只有六七米遠,它軀體龐大,長度近十米,這時一轉身,頭部距鄧秉已不遠,再走前兩步,已到鄧秉面前。
“不好!”我來不及細想,快速向前跑去,扯掉手中**保險,向巨獸扔了過去。
那邊的高佬和劉金教授也看出了情況危急,都從亂石堆後面跑出來,看得出他們也想阻止巨獸靠近鄧秉,但他們所處位置與鄧秉較近,與巨獸還有段距離,**投擲稍有偏差,沒炸到巨獸,反會傷及鄧秉,然而爲了救人,已顧及不了那麼多,高佬猶豫了下,**還是出手了。
而這時,巨獸已伸長脖子張口大嘴向鄧秉咬去。弟弟拉着鄧秉離開地面有六七米高了,但巨獸站起來有兩層樓高,高度剛好持平,並未脫離它的攻擊範圍。
“不——!”鄧秉駭得屎尿俱下,不斷嚎叫,叫聲未落,已被巨獸一口咬進嘴裡,連同登山繩也給咬斷了一截。
“轟隆隆——”兩聲巨響,**爆炸了,巨大的衝擊波掀起一股熱浪,帶着無數碎石向四周飛散。整個地下世界彷彿要崩塌一樣,震顫不已,泥石如雨從頂部紛紛落下。
我被排山倒海的衝擊波掀翻在地,不少飛散的碎石擊中我,我前面的襯衣破了很多洞,全身疼痛無比。我知道自己受了傷,可我沒哼聲。
終於還是慢了一兩秒,悲劇還是發生了。
我與鄧秉雖相識不久,話說不上兩句,但終究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眼睜睜看他命喪巨獸之口,心裡的痛比身上所受的傷更讓我感到難以忍受。
塵土漫天飛揚。我趴在地上,隱約看到那邊高佬和劉金教授站在原地,似乎被眼前發生的一切驚呆了,尤其是劉金教授,彷彿瞬間衰老了很多。
這也難怪,一個人帶着四個學生進山搞科研,死了兩個,一個至今昏迷未醒,這打擊換誰也無法承受。
我掙扎着站起身,用砍山刀柱着一拐一拐向他們走去。
他們所處的位置距爆炸點較遠,沒遭到衝擊波衝擊。我走了一小段,高佬走過來扶住我。
“你受傷了,沒事吧?”高佬看我滿身傷痕,擔憂問道。
我搖頭道:“只是皮肉傷,不礙事。”
高佬把我慢慢扶到劉金教授處。劉金教授面色灰白,整個人似被抽走靈魂一般,對我的到來絲毫沒反應。
我輕嘆一聲,向巨獸望去。雖然我對他的遭遇深感同情,但此時我最擔心的是**有沒有炸到巨獸。我們尚有三人在地下世界,**沒傷到巨獸,我們手上沒有了可對付它的東西,要出去就難了。
爆炸產生的灰塵如毒蛤吐出的毒霧一樣,慢慢被洞口吸走,地下世界漸漸恢復清明。周圍已看不到一隻毒蛤的身影,一直與巨獸對峙,它們什麼時候走的我都沒發覺。
讓我放心的是巨獸受傷了,後面一條腿被炸得幾乎完全斷掉,只剩些筋肉相連,前肢接近頸脖處亦傷了一大片,血肉模糊,不過並沒致命,身體趴在石叢裡,腦袋耷拉着伏在塊巨石上,呼嘶呼嘶地喘氣,嘴裡滿是鮮豔的血跡,一雙眼睛依然盯着我們。
“它受傷了。”高佬吐了口氣道。
我道:“現在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裡,它恢復過來就走不了了。”巨獸雖然受了傷,以它的個頭,我不知那點傷對它影響多大,趁它沒恢復,越快離開越好。
高佬當然明白這點,點了點頭,眼光隨即又瞄了眼劉金教授。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道:“管不了那麼多了,把他帶出去再說吧。”
我和高佬一左一右走到到劉金教授身側,扶着他向洞口下方走去。洞口上面的弟弟看見了,忙把登山繩放下來。
巨獸的頭伏在我們不遠的石塊上,看我們走近,也隨着慢慢移動,眼光始終沒離開我們。
高佬把登山繩抓在手裡,往劉金教授身上綁去。
劉金教授意識此時稍稍有所恢復,幽幽道:“你們先離開吧,我一大把年紀,能不能離開,無所謂了。”
經受了這次打擊,他似乎已心灰意冷,對自己的生命也不甚在意了。
我勸他道:“教授,人死不能復生,你就不要難過了,你還有兩個學生在洞口上面,是你帶他們來的,你要帶他們回去呀。”
劉金教授閉上眼嘆了聲,不再說話,任由高佬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