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出那蒙,經大寺貴臺一路向南,這些縣道雖鋪水泥或瀝青,可蜿蜒曲折,猶如蛇行,黑暗裡並不好走,好在高佬技術過關,臨危不亂,纔有驚無險如期到達上思。
上思縣我和高佬都未到過,只在來之前從百度上粗略瞭解大概,知它地處廣西壯族自治區西南部,行政區域屬防城港市,坐落在風景綺麗的十萬大山北麓,與寧明縣,扶綏縣,欽州市相鄰,屬南亞熱帶季風氣候,別的一無所知。
我們到達上思時天剛矇矇亮,街上店鋪大多未開門,行人很少,較爲冷清。我看時間還早,讓高佬停車在街邊買包子當早餐吃,一邊向賣包子的老伯打聽去公安局的路。
老伯健談,聽我們說話不似本地人,更是熱情,指點路徑不煩重複,說得非常詳盡。
我向老伯道了謝,和高佬坐上摩托車,依老伯指點很快到了公安局門口。
上思公安局位於團結路段,大門一如所有的**機關,高大雄偉,正中鑲着個國徽,下面五個鍍銅大字“爲人民服務”在朝陽映照下爍爍生輝。
高佬將摩托車停在大門外,與我向內走去,剛到門口,一個民警從值班室探出頭問道:“你好!同志。請問有事嗎?”
民警年紀不大,約摸二十六七樣子,可能是值夜班,臉色蒼白,一臉倦意。
我把到公安局的原因說了。
民警聽說我們是迷失者家屬,堆起笑容道:“你們來晚一步了,負責此次搜救工作的馬局已開車前往十萬大山森林公園,主持搜救工作去了。”
我問道:“馬局長什麼時候出發的?”
民警道:“就在你們到來前三四分鐘,估計現在還沒出思陽鎮,你們車開快點也許還趕得上。”
我們來得早,買不到上思縣地圖,人生地不熟,只能問民警到十萬大山森林公園如何走。
民警說了,又道:“這到大山森林公園有三十幾公里,出思陽鎮後凡遇岔路盡都往左走,約二十分鐘左右就到了。”
我和高佬道聲謝,上車直往十萬大山森林公園馳去。主持搜救工作的馬局長可能車開得有點快,我們直到大山公園門口都沒見到任何警車。
公園大門建在一座蔥鬱的大山前,與園內景區有段距離,兩邊門柱爲白色裝飾,“十萬大山國家森林公園”十個大字鑲嵌在左邊門柱上,題字人是誰沒細看,字寫得中規中矩。
下車後到公園門口管理處一問,管理員說公安局搜救迷失人員指揮部便設在園內萬山賓館內,知我們是迷失者家屬,票不用買就讓進了。
進入大門經過個廣場,前行不遠,嶄新的萬山賓館已然在望。賓館前停放着幾輛藍白相間警車,負責搜救工作的馬局長看樣子已經到了。
高佬把摩托車停在賓館前綠化帶旁,卸下車後架揹包背上。我站在車子旁,舉目向四周望去,只見青山環繞,霧氣蒸騰,雲霧中瀉下幾縷陽光,金燦燦似是半空垂下的金線一般。
萬山賓館就建在青山腳下,從外看,除比一般民居大,沒特別處,進入大堂卻是另一番景象,大至天花地板,小到牆燈壁畫,俱裝飾得富麗堂皇,令人望而卻步,彷彿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我和高佬正想找人詢問搜救指揮部所在,走廊轉彎處走出一男一女兩人。男的身材高瘦,皮膚黝黑,女的就不說了,形容太漂亮你們說我言過其實,寫得醜又對不起她,她們就是早一天到來的我大姐和大姐夫。
大姐和姐夫見到我們,大姐夫招了招手,大姐則有些誇張驚呼起來:“小七怎麼是你?你不是在東莞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簡單答了,隨後問起弟弟的情況。
大姐道:“昨天公安局接到報案後,就組織幾隊人員進山,但天黑前撤了出來,沒能進行大規模搜索,到今天爲止暫時還沒小八的消息,不過公安局馬局長今早已加派了人手,現正在裡面安排搜救工作,估計一會就出發了。”大姐說着向旁邊房間指去。
我轉頭望去,房間靠走廊那面牆有個大玻璃窗,裡面沒拉窗簾,房內一切看得一清二楚。房間正對門牆上掛着幅大大的十萬大山森林公園景區圖,圖旁站着個四十來歲,國字臉,濃眉大眼的中年警官,他前面齊刷刷坐着幾十個年輕小夥,從着裝看,有的是警員,有的似是公園管理處管理員。當看到最後靠牆坐的那個女孩時,我心頭一震。女孩二十一二年紀,白皮膚,鵝蛋臉,嘴角微微向上翹起,剪一頭齊耳碎髮,如鄰家女孩般令人倍感親切,眉目間與我認識的一個女孩有幾分神似。
中年警官正對着景區圖比劃着給年輕小夥們說話,不時在牆上白板上畫幾下,隔着玻璃聽不到聲音,樣子應該是在佈置搜救任務。過了一會,警官停下動作不知向小夥們說了句什麼,小夥們全站起來,異口同聲回答,看嘴形似乎是“保證完成任務”之類的話,隨即打開門蜂擁走出房間,三兩成羣唧唧喳喳議論着向賓館外走去。
坐在後面的女孩似與那些小夥不是一路,待他們全走出房間了,才從後面走上前,與中年警官邊說話邊走出房間。
我和高佬站在房門對面走廊處,中年警官出門看到我們,怔了怔問道:“你們是……?”
見剛纔他給小夥們分派任務,我知他就是此次搜救工作的指揮馬局長,正要回答,旁邊的大姐走上前來,給我和高佬向中年警官一一作了介紹:“你好!馬局長,這是我大弟陳書帆和堂弟陳建泰,他們也是爲我小弟迷失在大山的事來的。”
馬局長“哦”了聲,伸手與我和高佬分別握了,道:“你們這麼早從家趕來,一路辛苦了。”
我見他毫無官架,爲人隨和,道:“天亮時我們到過縣公安局,馬局長因已趕來這裡主持搜救工作,所以沒能碰上。馬局長急民所急,纔是真的辛苦。”
馬局長擺手道:“身爲人民警察,分內的事,應該的應該的。”
女孩也伸出手微笑自我介紹道:“你們好!我是廣西民族大學生物系的方麗清,也是此次進山搞科研的劉金教授的學生,叫我小清或清兒都可以。”
方麗清!她不僅與我之前認識的女孩神似,名字也只一字之差,我一愣,竟忘了伸手相握,直到一旁的高佬碰了碰我手肘纔回過神,握住女孩手連說“幸會。”
馬局長以爲我是爲弟弟的事走神,問道:“陳兄弟沒事吧?”
我道:“沒事,只是突然見到小清姑娘與我之前認識的一個女孩非常相似,名字也只一字之差,所以愣了下神,失態了。”
馬局長微笑道:“能令陳兄弟聽到與她名字相似都走神的女孩,肯定是陳兄弟的紅顏知己吧!”
我面一紅正想解釋,方麗清與高佬握過手轉過頭道:“哦!世間竟有這麼巧的事?不知女孩叫什麼名字呀?不定我認識呢。”
我道:“她叫方麗秀,我大專時的同學。”
方麗清問道:“哪裡人呀?”
我道:“欽州市欽北區長灘鎮人。”
方麗清道:“她是不是大專畢業後到小董小學當老師了?”
我道:“是呀。難道小清姑娘真認識她?”
方麗清笑道:“當然認識啦,她是我二姐。”
我一怔,隨即笑道:“想不到這麼巧,在這裡遇到了同學的妹妹。”
其實我沒說實話,方麗秀不僅是我大專同學,還是戀人,畢業後她因有個堂哥在欽州某中學當校長,有些關係,安排她到小董小學當教師,而我沒關係可走,只能呆在家中待業。他父母嫌我沒工作又沒城市戶口,堅決不同意我們在一起。在父母以生命作威脅的情況下,一向聽父母話的她最終只能向我提出分手,我見事情挽回無望,心灰意冷去了東莞,兩年來這段感情一直深埋心中,從不向人袒露,如不是爲解釋自己剛纔的失態,根本不會提及。
我和方麗秀相戀至分開那段時間,正是方麗清讀高中和上大一那兩年,可能是一直住校的原因,她對我和她二姐的戀情知之甚少,此時聽說我是她二姐的同學,便東一句西一句打聽起她二姐在校的事來。爲免自己傷口越扯越大,我忙把話題扯開,問道:“小清姑娘,你不是隨同劉教授來十萬大山考察的嗎?他們進山了,你怎麼沒進呀?”
方麗清道:“你也知道劉教授?”
我道:“聽弟弟提起過。”
方麗清道:“此事說來話長,五天前我和三位師兄隨同教授來到上思,本來是要一起進山的,可不知路上我吃了什麼壞東西,到上思後就不停拉肚子,後來只能到醫院打點滴。教授此次到十萬大山做科研只有一個星期,爲了不耽誤時間,他讓我留在醫院繼續醫治,自己帶着幾位師兄進山了,說是出山後再與我會合,一同返程回校。”
我道:“那你是怎麼知道他們迷失在大山裡的?”
方麗清道:“事情是這樣,教授臨行前與我說好,進山時間最多三天,三天後有沒收穫都會返回。可我等了三天都不見他們的蹤影。”
我道:“十萬大山連綿百多公里,深入原始林區不能如期返回很正常,大山周邊鄉鎮村落又極多,不定他們從別的地方出山,你不知道也是有的。”
方麗清道:“你沒接觸過教授可能對他不瞭解,教授時間觀念極強,他說是三天就絕不會超過三天,如有事耽擱他會預先電話通知說明的,這是他搞多年科研養成的習慣,他說之所以這樣,是因爲搞這行的要經常深入深山老林,沒時間觀念會讓外面的人擔心。他若是在別的地方出山,不可能不給我電話的!”
方麗清繼續道:“到了第四天,也就是昨天早上,仍不見他們回來,我心裡的不安愈發明顯,感覺可能出事了,於是來到大山公園,在公園管理員的幫助下查看了大門的監控,果然只有他們進山的記錄,沒有出山記錄,所以我就報警了。”
“哦,原來是這樣。”我道。心想若不是她身體有恙沒能隨同進山,弟弟他們迷失大山的事只怕沒人發覺,那就真危險了。
馬局長道:“昨天接到小清姑娘報案後,我即組織了一些人進山搜救,可由於時間倉促,設備沒到位,天黑前撤了出來,沒有搜尋到任何有關你弟弟他們的消息。十萬大山莽莽林海,他們處在裡面多一天就多一分危險,爲了讓他們早日脫險,今天我除了從局裡抽調警員,又從森林公園管理處調集了一些人手和他們混合搭配,組成十五組人馬,攜帶衛星定位系統,圍繞你弟弟他們最後出現的上源頭與三叉江叉路一帶,呈扇形進行搜索,如沒有意外,天黑前應該會收到搜救人員發回的訊息,陳兄弟放心好了。”
“謝馬局長。”我道。但兄弟情深,血濃於水,未見到人之前又怎能放心?
馬局長道:“大堂左邊有間電視房,對面有桌球室,在訊息傳回之前,陳兄弟可以在那活動活動。”
我道:“謝馬局長。我們在大堂坐坐就可以了。”
正說着,不知誰肚子發出“咕咕”一聲響,循聲看去,只見方麗清正摸着肚子,面上微紅,不好意思低下頭去。
馬局長也看到了,哎呀道:“你看我,只顧着說話,都忘了大家沒吃早餐了,這不,小清姑娘肚子發出抗議了。走,前面吃些東西去。”
衆人聽馬局長說得風趣,不禁莞爾,小清嘴角向上翹起,強忍住笑,與衆人隨馬局長一道,向走廊另一頭走去。我和高佬路上吃過了,與馬局長說了聲便沒跟去。
待衆人走了,我們兩人步出大堂,在沙發上坐下。
高佬問道:“怎樣?現在還要不要進山找小八他們?”
我道:“等等吧!馬局長組織幾十個人進山搜救,應該很快會傳回消息的,如果中午還沒消息我們再決定。”
高佬道:“區區幾十人,大山山高林廣,根本不可能進行地毯式搜索,途中一不小心錯過了怎麼辦?”
我道:“真是這樣,我們這時進山也於事無補啊。”
高佬道:“至少我們進山,多一組人,找到他們的希望就多一分。有些事情冥冥中有天意,不定迷失的小八他們就註定是由我們找到的。”
我是唯物論者,不相信天意之說,但高佬有一點說得不錯,多一組人進山搜尋,弟弟獲救的希望就多一分,況且他在部隊受過特訓,對野外追蹤經驗豐富,進山後能早點找到弟弟也未定。
高佬見我沉吟不語,道:“走不走?一會他們回來就走不了了,馬局長肯定不會同意我們私自進山的。”
我猶豫道:“可等會大姐他們回來不見我們,會不會擔心啊?”
高佬“哎”一聲道:“進山前給大姐個信息不就得了。”
我想了想道:“那好吧!”
正要起身,後面忽然傳來個聲音道:“你們在說什麼呢?”不期然嚇了我一跳,轉頭看時,來的仍是方纔與大夥一起去吃早餐的方麗清。
我不想讓她知道自已要進山尋弟弟的事,道:“沒什麼。就是聽說這裡無峰不秀,無水不飛泉,想出去看看!”
“是嗎?”方麗清趴在沙發靠背上側頭道:“可我怎麼好像聽到有人說馬局長回來了,就走不了了呢。”
我和高佬相視一眼,心想這姑奶奶何時神不知鬼不覺走到後面的,竟把我們說的話都聽去了,不由都擰頭向走廊望去。
“不用看了,就我一個人,他們還在餐廳呢。”方麗清道。
“那你怎麼那麼快就出來了?”我道。
“餐廳沒我喜歡的早點,喝杯牛奶就出來了。”方麗清眼珠滴溜溜一轉道:“哦——,我知道你們要幹嘛了,你們想自己進山尋人是不是?哈哈,我去告訴馬局長去。”說着轉身便要走。
“別!”我叫住她道:“小清姑娘,如果你告訴馬局長,我們就走不成了。參加搜救的人員有限,我們進山不過想盡點力,早點找到弟弟他們。”
“我知道。”方麗清歪頭看着我道:“要我不告訴馬局長也行,可你們得答應我件事。”
“什麼事?”我問。
“我要和你們一起進山。”方麗清道。
“這——”我猶豫望向高佬。
“怎麼?怕我拖你們後腿呀?”方麗清道:“放心,教授哪次進山考查我沒陪同?翻山越嶺難不倒我,我沒那麼嬌貴。”
“小清姑娘會錯意了。”我道:“我們不是怕你拖後腿,而是如果天黑前找不到教授他們,可能要露宿山上,你一個女孩子家,和我倆大男人一起,不方便呀。”
“有什麼不方便的?難不成你們能把我吃了?”方麗清道。
我和高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不管你們同不同意,反正我都要進山。”方麗清頓了頓道:“你們走不走?待會馬局長回來,就真走不了了。”說着也不管我們同不同意,自個向門外走去。
我和高佬無奈搖搖頭,只好跟上。經過書報架時,我順手拿了份景區導遊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