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遇險差點丟掉性命,此時想起來依然心有餘悸。高佬見我虛弱,道:“前面蕨林表面平靜,可有沒兇險我們不知道,你精神沒恢復,休息會再走吧。”
經過剛纔之事,我精神極度萎靡,走路勉強可以,再遇到什麼事可就難應付了,當下緩緩點頭。
方麗清和高佬在我身旁,兩人都不說話,臉上滿是憂慮之色。也難怪,自進山那刻起,我們遇到的危險一波接着一波,從未停過,雖說都被我們一一躲過了,可每一次皆是險到極點,如今依然身在叢林,前面到底會不會有危險誰也不知,哪能不擔憂。
我道:“如果知道大山這麼兇險,我就不讓你們隨我進山了。前面莽莽林海,兇險無法預測,後面藤牆巨鳥斷了退路,我們……”想到沒找到弟弟,自己三人又身陷山裡,不由難過嘆了口氣。
高佬道:“進山是我慫恿你的,都因爲我現在才這樣。”
我道:“你也是爲了儘早找到小八他們,怎能怪你。小八有着極強的方向感,仍然被困在山林裡,肯定是出了事,這一切我該早想到纔是,卻被感情一時衝昏頭腦,沒有好好想想,才陷入現在的境地。“
方麗清道:“是我纏着你們帶我進山的,現在這樣你們誰也不必自責,還是想想後面的路怎麼走吧。”
高佬道:“小清說的不錯,事情這樣了,自責也沒用,後面怎麼打算才最重要。”
我一想也是,但情況擺在面前,又能有何打算,不過是走一步算一步,順其自然,多加小心而已。
休息了半小時,我身體漸漸恢復,這時想起一事,問道:“剛纔撿的導航儀和衛星電話還能用嗎?”
高佬“哦”了聲,從揹包裡掏出這兩件物件擺弄了會,搖頭道:“導航儀可以用,衛星電話沒電了。”
我本來想用衛星電話和大姐聯繫,問她弟弟有沒找到,如果可能,還可以讓馬局長派人前來救援,聽高佬這麼一說,不由有些失望,背起揹包,與他倆打個招呼,走進蕨林。
蕨林巨蕨疏疏密密,大小高低不一,有些竟有三四米高,一人難以合抱。這些巨蕨下半截葉片已經枯死剝落,在地上積了厚厚一層,頂上綠葉如傘散開,倒有點像是千千萬萬個人在撐傘一般。
我們在林中穿行,踩在乾枯的落葉上,發出“沙沙”聲響,碰到未完全剝落的葉子擋路,順手扯了下來。蕨林巨蕨生長得毫無規則,我們很難直線行走,只能順着巨蕨間的間隙繞來繞去前行,前進極是緩慢。
走了半里路程,不時見到林中出現一堆堆土堆,一種身形碩大的有角地鼠在洞口爬進爬出,見到人也不懼怕,“吱吱吱”看了一會才又鑽入洞去,樣子憨憨的很是可愛。
方麗清奇道:“這是什麼鼠,我從沒見過。”
這種鼠與一般田鼠有很大差別,不僅軀體大了數倍,尖尖的嘴上還長了兩隻幾寸長的角,有關動物的書籍我看過一些,這樣的有角地鼠從沒見過記載。
高佬道:“我也沒見過,不過看它們樣子不像是食肉動物。”說話間,一隻有角地鼠咬着個樹果從面前溜過,鑽進旁邊洞裡。
又行一會,土堆漸多,地鼠也是愈來愈多,在蕨林裡穿來穿去,有在洞口探頭四處看的;有三五成羣追逐,相互嬉戲的;有的甚至爬上巨蕨又從上面跳下,整個蕨林便似是它們的天堂。
我嘆道:“老天真會安排,一邊是食肉巨鳥,一邊是可愛有角地鼠,因爲中間長了條捕人的藤牆,便形成了兩個不同的世界,一邊充滿兇險,一邊平和寧靜。”
方麗清道:“可不是。這事跟別人說了,只怕沒人相信。”
我道:“可惜你是研究植物的,如果是研究動物,抓一隻這種地鼠回去,肯定是個重大發現,我敢打賭,這麼可愛的地鼠一定沒幾個人見過。”
方麗清道:“你這麼一說,我不是研究動物的,倒也想抓一隻回去,把它當寵物養也好。”
高佬道:“我現在就給你抓一隻去。”說完挽起袖子一副躍躍欲試要動手的樣子。
方麗清道:“好呀,只要你敢抓我就敢養。”
這樣邊走邊說,我們心情不再緊張,放鬆了警惕。
這時候,有角地鼠忽然一陣“吱吱”怪叫,似是受到什麼驚嚇,四處亂竄,紛紛往洞內鑽去,片刻全沒了影蹤,蕨林瞬間靜了下來。
我們三人不知所以,面面相覷,四處觀察了會,也不見有異常。
高佬道:“難道它們聽得懂我們說話,知道我要抓它們,所以躲了起來。”
我搖頭道:“有角地鼠生長在原始叢林,從未與人接觸,怎麼可能聽得懂人言。它們見到人都不怕,肯定是感覺到了危險纔會鑽回洞裡。
方麗清的眼裡有了驚慌之色;高佬把砍山刀拔出皮鞘,握在手裡;我的心亦提了起來。
蕨林一片寂靜,沒有任何聲息,而就是這種山雨欲來前的沉靜,更讓人感到恐懼害怕。
方麗清悄聲道:“不會又有什麼大型恐怖動物吧?”她後背與我背脊緊靠着,說這話時,我感到她身子打了個顫。
高佬豎起食指放在嘴上“噓”了聲,小聲道:“不要說話。”
我知他定是聽到了什麼聲音,和方麗清不再說話,側耳細細一聽,果然聽到遠處有輕輕的“沙沙”聲傳來,像是微風颳過樹梢,又似是倒拖樹尾而行。
高佬打個手勢,我們輕移腳步,分別躲到了巨蕨後面。
“沙沙”聲由遠漸近,自輕變重。
我探頭從蕨葉扶疏間望去,只見不遠處巨蕨紛紛兩邊斜倒,一個碩大怪頭自蕨林鑽出,緩緩而來。我正納悶什麼動物如此巨大,怪頭一扭,露出後面部位,竟是條三四十米長水缸大的巨蟒。巨蟒頭呈三角,兩邊各有兩尖角,全身藍黑相間,藍多黑少,一對眼睛橙黃橙黃的奪人心魄,信子吐出有半米長。
我打個寒噤,如掉冰窖,手足冰涼。
方麗清躲在我對面兩米處的巨蕨後,見我面上變色,忍不住要探頭看個究竟。我怕她見到巨蟒過於驚恐暴露行藏,不停向她打眼色搖頭,示意她別看。
高佬藏身的巨蕨在方麗清前面,我探頭時他也稍稍側身看了眼,也是面色如土,驚恐萬分,雙手緊緊握着刀柄,指骨發白。
巨蟒緩緩而行,離我們藏身處愈來愈近,一些較小巨蕨被它巨大身軀壓得兩旁斜倒,鱗片與蕨樹表皮摩擦,沙沙作響。
我明白有角地鼠爲什麼忽然鑽回洞裡了,它們聽覺靈敏,在我們未聽到聲響前,它們便已經聽到了,而且知道來的是什麼,所以躲了起來。
方麗清見我和高佬驚得面色全變,身體失控,又見我不住搖頭,已知來的動物極度恐怖,要不一向鎮定的高佬不會嚇成那樣,終於沒有探頭去看。
巨蟒扭動身子游到距我們七八米處停了下來,高昂三角巨頭,吐着信子觀察四周。
我的心劇跳得嘭嘭作響,仍自強抑着不讓自己發出聲響,心想今天如能逃過此劫,回去定要買只大豬頭祭拜祖先,謝他們在天之靈保我不葬身蛇腹。
這時候,方麗清躲着的那棵巨蕨枯葉裡爬出只甲蟲,因她背靠蕨樹,便爬到她身上順着衣領鑽了進去。方麗清低頭背過手,伸進衣領把它捉出,這麼一低頭,身子前傾,巨蟒便給她看到了,嚇得“啊”一聲叫了出來。
聽到她驚叫我已知要遭,果然巨蟒扭過頭向這邊看來,眼裡精光閃閃,令人膽寒。
高佬慢慢舉起砍山刀,準備在必要時給巨蟒迎頭一擊。
我手不住發抖,不停默唸“南無阿彌陀佛”,希望巨蟒沒見到我們。
巨蟒身子一扭又爬前些,睜着閃閃發光的眼,昂着幾米高的頭往我們藏身處俯視,猩紅信子一吐一縮發出“嘶嘶”聲,幾乎舔到了高佬的頭。
方麗清捂着嘴無聲哭泣,淚水順着手掌滴溼衣襟,身體癱軟慢慢坐倒。
我叫聲“不好”,箭步上前將她拉起,撒腿就跑。只跑得兩步,巨蟒血盤大口已落在方麗清方纔坐倒之處,上下尖牙發着森森白光,若是我慢了半秒,方麗清已被它吞入腹中。
高佬一聲呼喝,砍山刀狠狠砍在巨蟒身上,巨蟒皮厚鱗硬,鱗片上只留下條白痕,卻傷不了它。
巨蟒一噬不中,被高佬砍了刀,沒受傷也痛得厲害,怪頭一縮,眼裡兇光暴盛,張口向高佬噬去。
高佬身形一矮,未待巨蟒大口落下,閃電般自它顎下穿過,向我和方麗清跑來。
方麗清嚇得雙腿發軟,站立不穩,面上毫無人色,只能由我拉着跌跌撞撞前跑,似是隻毫無意識的木偶。
高佬也跑到方麗清身邊,拉住她另一隻手,對我道:“儘量靠着巨蕨跑。”。
我知他如此定有用意,沒來得及領會,背後巨蕨“沙沙”聲漸近,一股腥風從後涌來,令我幾欲作嘔,不回頭已知巨蟒到了背後。慌亂無措間一股巨力把我往右一帶,身不由己與方麗清一起給拉了過去,恰恰躲過巨蟒閃電一噬。
高佬叫道:“往回跑,離巨蟒遠點。”不等我回神,拉着我和方麗清折向巨蟒尾部方向跑去。
我雖驚慌,這時也明白了他的用意,巨蟒行動迅捷,可軀體巨大身形過長,加上有巨蕨阻礙,回頭動作沒那麼靈敏,往它後面跑,我們便贏得多一些時間逃跑。
我和高佬扶着方麗清在蕨林裡繞來繞去,巨蕨高矮不齊,疏密有分,地上成堆的落葉更是嚴重影響我們的行動,跑出十餘米,後面“沙沙”聲又漸逼近。
方麗清絕望道:“你們走吧,不要管我了,拉着我你們誰都不能活命。”
我和高佬知她說得沒錯,可三人一齊進山,一起經歷那麼多艱險曲折,已產生了深厚情誼,要我們放開她眼睜睜看她葬身蟒腹怎麼可能,況且我們就算自顧逃跑,結果恐也難逃巨蟒之口,不過是遲些而已。
繞過幾株巨蕨,前面出現堆亂石,石下露出個洞,黑漆漆不知深淺,洞口不大,人勉強可以進入。
我大叫道:“快,快進洞裡去。”三人奔將過去,不管洞內有無危險,相繼鑽了進去。
高佬扶着方麗清在前,我走在後,剛進入石洞,巨蟒血盤大口呼的已到洞口,差點撞到石上,一股腥風衝進洞來,我的胃一陣翻騰。
我捂住鼻子,擔心巨蟒鑽入洞來,藉着洞外射進的光亮隨着兩人繼續往洞內走去。
洞是斜斜向下的,走了三四米,洞道漸寬,擡起頭已撞不到洞頂。回頭看巨蟒,見它在洞口“嘶嘶”吐着信子沒進來,我心略寬,暗暗道:“祖宗有靈,又逃過一劫。”
高佬扶方麗清坐到一塊石上,方麗清被我們一路拉着逃命,此時仍未回過神,失魂落魄坐着發呆。高佬道:“雖暫時逃過一劫,可巨蟒守在洞外,它不離開,我們還是不能出去。”
我道:“只要不命喪它口,後面的事情慢慢打算,不管怎樣,相信辦法總比困難多,一定能想出辦法的。”
高佬道:“我去另一頭看有沒出口。”放下揹包去掏電筒,掏得兩下,喜滋滋道:“我們有救了。有這東西在,夠那巨蟒喝一壺了。”說着掏出件物事,乃是顆馬克**。
他不掏出這東西還好,掏出來我氣就不打一處來,恨不得在他屁股狠狠踢上幾腳,道:“你小子怎麼搞的,每次都是危險解除後纔想起這東西,遇到巨鳥時是,現在也是,這樣下去巨蟒沒喝上一壺,我們就先喝上一壺了。”
高佬嘿嘿一笑滿臉委屈道:“當時顧着逃命,哪想到那麼多,就算想到了,東西在包裡也來不及取呀。”
“你不知道把它放在口袋裡呀。”我懶得再說他,從他手中接過電筒道:“我去看有沒別的出口,巨蟒你搞定。”打開電筒往洞內走去。
大山一帶岩石多爲頁岩,這石洞也不例外,雖然洞有一人多高,但兩面洞壁或厚或薄凸出的巖片毫無規則,地上碎石成堆,行走極是不便。
行了七八米,是個彎道,洞道不再向下斜落,漸趨水平。我站在轉彎處打電筒往裡照,不遠處又是一個彎道,光柱照在洞壁,除了岩石嶙峋,看不出有何危險。
我正考慮是否繼續前走,背後一陣“嘭嘭”劇烈聲響,接着傳來方麗清一聲慘叫,我知道出事了,慌忙往回跑。
回到原處,只見巨蟒竟鑽進了洞來,方麗清跌倒在她剛纔坐着的那塊石頭後面,人都嚇傻了;高佬靠在洞壁也是臉色慘白。顯然巨蟒撞進來完全出乎他們意料,幸好洞口窄小,巨蟒三角頭鑽了進來,龐大軀體卻卡在外面,即便如此,它巨大的吻頜距方麗清已不足一尺,難怪把她嚇成那樣。
我走過去想把她扶起,手剛碰到她手臂,她兩手便打了過來,閉着眼不停驚叫:“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我知她受驚嚇過度,輕聲道:“小清,是我,是帆哥。不要怕,你已經沒事了,來,我扶你。”慢慢伸過手,將她拉過一邊。
方麗清睜眼見是我,“哇”的一聲撲在我懷裡哭了起來,安慰了好一會,才慢慢停止哭泣。
我把她扶着,往洞裡走去。
高佬這時也已緩過神來,舉起砍山刀在巨蟒頭上猛砍了一刀,巨蟒吃痛,三角頭往外縮去,但洞口大小剛好與它頭一般大,進來可以,出去時四個角便如魚鉤倒鉤一樣卡在洞頂上,怎麼也縮不回去,只撞得碎石簌簌而落,外面“咔嚓”聲不絕,想是它掙扎不出,扭動身軀掃倒不少巨蕨。
我擔心洞穴崩塌,扶着方麗清走到第一個彎道才停下,回頭看高佬,見他打着另一支電筒快速向這邊跑來,邊跑邊大聲叫:“快趴下。”跑了七八步,撲倒在地,雙手抱頭,我未及反應,“轟”的一聲巨響,洞口嘩啦啦崩塌下來,石洞晃動不已,碎石紛紛落下。
我和方麗清避在轉彎處,洞口崩塌瞬間用手擋住頭,手背被落下的碎石砸得陣陣疼痛,幸好無大礙,身上落下不少泥土。
約過了兩分鐘,碎石漸停落下,高佬爬起身,拍拍身上泥土向我們走來。
我問道:“巨蟒解決了?”
高佬“嗯”了聲道:“沒想到那玩意放了那麼久威力還這麼大,這回不把它炸飛肯定也炸個稀巴爛,以後不能再出來害人了。可惜沒把洞炸開個口,我們還是被困在這裡。”
我道:“不用擔心,剛纔我在洞裡走了段,空氣不渾濁,應該有另外的出口。”
高佬點了下頭,見方麗清靠在洞壁極是委頓,問道:“小清還好吧?”
我道:“受了點驚嚇,休息會就沒事了。”
高佬嘆了聲道:“也難爲她了,進山後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我都給嚇到了,特別是剛纔……”
巨蟒鑽入洞時我沒見到,從後來所見情形看,定然險到了極點,巨蟒若能再進入一尺,方麗清便遭殃了,想來都令人感到後怕,不用說親歷了。
看着嬌怯的方麗清,我隱隱有些後悔,心想這些事不知會不會在她心裡留下陰影,如果當時不讓她隨自己進山就好了。我道:“過去的事就是場夢,讓它隨着夢醒淡忘好了。”
高佬茫然看着我,不明白我爲何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方麗清緩緩擡起頭,堅強道:“謝謝姐夫,我沒事,能堅持得了。”話聲雖細小,每字每句卻說得很清晰,她的精神已慢慢恢復過來。
我知她聰明伶俐,肯定懂得我說的話,微微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