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六年十二月二十一,庚辰。西圓1117年1月25日
西風勁吹,清化府城正陷於烈焰與濃煙之中。這已非化屍之火,而是焚城之焰。
昨夜一戰,趙瑜所率兩千精兵生俘李乾德,火燒交趾營,驚散了數萬大軍。不過東海所部究竟人少,不敢在亂軍中多留。不待天明,便綁了李乾德和隨行一干交趾臣僚,直奔東北方的清化北港而去。
而在捉到李乾德時放出的煙花信號,也通知城內守軍。按照事前計劃,退出了清化城。不過在臨出城前,一千人齊齊動手,在城中順手放了一把火,連糧倉、屋舍一齊都燒個乾淨---如果有糧有屋,說不定那些潰軍還能收攏起來。但整個清化城都毀了,被殺散的交趾餓兵就只會一夥禍亂地方的亂軍了----何況,殺人放火是東海軍的老本行,從沒有隻做一半的道理。
三千東海軍沿着通向清化北港的官道大搖大擺的前進。數萬交趾潰軍早已被殺得膽寒,哪敢招惹,遠遠的見了東海軍的旗號,就早早的避開,甚至不敢往東一步,更沒膽子去搶回交趾王,也讓趙瑜對此做的準備全都白費了。
三千人順着官道,走了半日,便重回清化北港。從前日離開此港,到今日得勝而歸,時間早過了半月。半月戰事,俘王破軍,如此戰果,不論放在哪朝哪代,也是足以名垂青史的豐功偉績,趙瑜雖然面上沒有表露出來,但心底仍是忍不住洋洋自得,只是顧慮着身份形象,才強自忍住。
不過麾下諸兵將,便沒那麼多顧忌。雖然行軍時嚴禁喧譁,也不許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但下面的士卒們還是用行動泄出自己心中的興奮。掌旗官高舉大旗,縱然西風甚烈。也不稍稍偏移,其後的士兵個個擡頭挺胸,腳步舉得舉得半天高,落腳時狠狠跺着地面,在路上大踏步的前進,得勝而歸的氣象表露無遺。全不見征戰竟夜的睏倦。
午時剛過,冬日將西,當走在最前的第一營在港中歇下片刻後,趙瑜、趙文所在的中軍,也終於抵達港口。大軍回師,艦隊都督馬千祖早在北港等候多時。雖然早已看見三千人馬在地平線上捲起地煙塵,不過東海軍法禁止守將離開崗位,所以馬千祖儘管想急着上前道賀,卻也只能在港中等着。最多也只是加派了幾批迎接的探馬,好表示自己的一片忠心。現在見着趙瑜終於回來,便連忙帶着幾個部下疾步上前。在趙瑜的馬前單膝拜倒,抱拳高聲:
“末將馬千祖,率麾下所部,恭賀大當家大破賊蠻,得勝而歸”
馬千祖喊出了第一聲,就像是事先排演過的一樣,港中水兵們也齊聲高喊:“恭賀大當家大破賊蠻,得勝而歸”
聽得水軍兄弟的呼喝,剛剛回來地三千軍卒壓抑在心中的興奮也被點燃。爆一般跟着吶喊起來,喝聲如山崩地裂,“大破賊蠻,得勝而歸”的呼喊不斷重複着,在烈風中響徹。
趙瑜端坐馬上。先眯起眼享受了一陣萬軍朝賀地快意。繼而翻身下馬。把馬千祖等人一一扶起。“此戰非我一人之功。而是事先籌劃得當。戰時將士們用命。方有此勝。若有功績。還是屬於所有將士們地”
一陣喧鬧之後。趙瑜領衆上船。三千人馬也跟在後面依序登船。幾艘車船上地火炮還對準着港外道路。幾個哨兵在那裡觀察着有無敵情。
衆將在艙中坐定。趙瑜便問道:“那三千奴工送走了沒有?”
馬千祖恭聲回道:“稟大當家。載奴工地船已經走了一日。算時間應已出海百里了。這兩日又是順風。兩天內應該就能到昌化港。”
“謝天謝地”趙文笑道:“這下子。石祿礦終於能湊足人手。基隆地幾個鐵場也不用再擔心吃不飽了。”
趙瑜點頭:“這也算是意外之喜也多虧了李乾德”原本在石祿開礦地多是一些熟黎、漢人。由於都是自由民。管理鐵礦地東海軍並不敢過於壓榨催逼。所以礦石產量一直不算太高。現在多了些會說話地牲口。三千壯勞力。出礦地進度終於能上正軌。基隆地幾個小高爐也可以全運轉。終於可以日產萬斤精鐵了他想着。
見趙瑜提起了被活捉的交趾王,馬千祖問道:“大當家,既然已經捉到了李乾德,那是不是要回臺灣了?”
趙瑜搖搖頭,反問道:“馬兄弟,你還記得當日出徵立誓,我的誓是什麼來着?”
馬千祖當然記得,當初三軍立誓的場景還歷歷在目:“打到升龍府,活捉李乾德……升龍府?”他驚問道。
“當然”趙瑜大聲道:“我的誓現在只完成了一半,還有剩下一半沒做到哪能就這麼回頭?”
“升龍府”艙中衆將一陣喧騰,他們都沒想到趙瑜在活捉了交趾王后,仍不放棄交趾國都。
“當然是升龍府。”趙文沉聲說道,“乾德被俘,五萬大軍散於南境,升龍府已是無兵無主,正如路邊樹上的桃子,伸伸手便可摘下。這等好事,豈能放過?”
“那現在升龍府中敵情如何?”喧鬧了一陣後,一將出言詢問。雖然能想到現在升龍府中的空虛,但不仔細問問,終歸不是受過嚴格軍事條例訓練的東海軍官的習慣。
“哪有什麼敵情”趙文冷笑,升龍府中地內情他早從黎伯玉口中探得分明:“城中的兵馬被李乾德帶出大半,留守城中的不過兩千。留在城中監國的也非王族,而是太傅李崇福和各部重臣在處置政務,軍國重事還是要遠隔數百里,送至軍前讓李乾德處分。但南北交通斷絕已近十日。久無乾德音信,升龍府中定然已亂。若有李乾德留有後嗣,還可名正言順的奉幼主登基。但乾德無子,還在城裡的諸王子怕是都蠢蠢欲動。趁此良機,只要打着王旗兵臨城下,城中必然開門以降。”
“也不必指望敵人投降,”趙瑜說道,他從不把希望放在別人身上,“當初的計劃就是在城中有李乾德坐鎮,數千大軍駐守的情況下攻下升龍府。而現在,升龍府中敵軍不足前時一半,又失了國君,就算硬攻,也比當初容易十倍。”
趙文補充道:“現在我軍雖經大戰,也只是稍有損傷,主力猶在,且大勝之後,士氣正旺,就算連動刀兵,也不至於有怨言。不論軍心、敵情,現下都是攻打交趾王城的最好時機”
趙瑜道:“文兄弟所說地,也正是我的意思,各位兄弟還有什麼意見?”
衆將互相看看,趙瑜都這麼說了,哪還能有什麼意見。何況在清化沒撈到多少,能打下交趾王城正好可以筆大財,便一齊起身:“願從大當家號令”
“馬兄弟”等衆人重新坐下,趙瑜點了馬千祖的名字,“還要勞煩你一陣。從此處至升龍府,水路比陸路要遠上數倍,若是有哪支交趾隊伍,先我們一步回城,對我軍來說總歸有些麻煩。我留給你十五艘車船,把南桑河再封鎖十日,散兵渡河也由他去了,但絕不許百人以上的軍隊渡過”
馬千祖大聲應道:“末將遵命”他並不擔心沒有隨行攻城會在戰功和戰利品上吃虧,東海戰後的記功封賞一向公平,像他這樣啃骨頭掩護全軍的,向來都是第一等的功勞。
“好”趙瑜點頭,“馬兄弟幫我們看着後路,我們在前面也得用心。交趾四府,清化府已經毀了,升龍府也別給他們留着。等衆軍登船後,立刻兵升龍府當着李乾德的面,把升龍府給我燒個乾淨”
八日後。
一列東海軍的戰船在富良江中緩緩前行。冬季地江水流不快,而這幾日風向也由西風轉爲西北,只有風帆爲動力地東海戰船也終於可以在江水中上溯。
由於車船大部留給南桑河中馬千祖。趙瑜也只能率領海船直接入江。不過富良江水文資料早已被來來往往的東海商人探清,也不必擔憂戰船會在江中擱淺,只是海船在江中行船緩慢,入江後,江口到升龍府兩百里不到地水路,竟然讓東海艦隊走了有六天之久。
不過就算走得再慢,趙瑜也毫不擔心。有馬千祖在南桑河隔絕南北,潰軍無法回師,升龍府中已經搜不出一隻可用的軍隊。就算留守京中的交趾守臣能調回北方前線的守軍,但升龍府畢竟在富良江南岸,而富良江卻早被趙瑜所派出的僅剩的幾艘車船提前隔斷。有那幾艘車船守着,從北方回師的交趾軍除非繞道上游百里富良府的渡口,否則也只能望江興嘆。
“大當家”一個親兵衝進了艙中。
“何事?”趙瑜明知故問。
果然,那親兵答道:“升龍府到了”